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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油菜花飘蓝蓝的天


作者:灵的玫瑰绿 秀才,2498.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844发表时间:2010-09-05 07:22:45

1
   肖潇的耳朵一进冬天就长冻疮,两只耳垂上,红红的,厚厚的,奇痒难忍。刚开始的时候擦药,贴冶冻疮的膏药,但不行。儿子睡觉前总要摸着她的耳朵才能入睡。他不喜欢贴着膏药的耳朵,蜷在妈妈怀里,摸着贴了膏药的耳朵,他老用手指抠,轻轻地、不声不响地抠,直到把那块膏药从耳朵上抠下来。肖潇呢,不出声,由着儿子胖乎乎的手指在她耳朵上揉搓。“要是别的孩子,摸着贴了膏药的耳朵,保不准立马就不高兴,得哼起来。多棒的儿子啊!”搂着一岁大点的儿子,嗅着他身上的奶香,肖潇心里暖暖的。对于儿子,她只有两个字――宽容,不违反错误的宽容。她要给儿子最饱满、最富足、最丰厚的宽容。要让儿子在这宽容里健康、快乐地成长。她知道,儿子的心有一天会空,至少有一半会空。在儿子还没有发现之前,她得要把这宽容来捣碎,让它化成汁,化成肥料,变成营养撒在儿子那块单薄的心田。她得要帮助他打好基础,让他的心房里长出顶天立地的大树。
   儿子心里会空的那一半属于父亲。儿子没有父亲,儿子还不到一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天,鹅毛大雪给地上铺上厚厚一层棉絮。和平常一样,吃完肖潇煮的早餐,看一眼还在熟睡的儿子,他就出门了。肖潇清楚的记得当时在玄关换鞋的时候,他说“回来的时候我去买个水龙头,厨房的龙头松了,老是拧不死,得换个新的。”“他为什么要说那个死字呢?”肖潇一遍一遍问自己。也问丈夫:“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不是说要回来换水龙头吗?怎么能说走就走了?!”这些话,在肖潇心里涌动、澎湃,像拍击海岸的浪潮,一波接一波,催打着她的心坎,使她伤心、难过。丈夫是单位的驾驶员,那天,丈夫开车送领导下乡去各乡镇例行年终工作检查。在城外一处拐弯的地方,一辆装满货物的大卡车因为冻雪路滑失去控制,横在了路中央,丈夫的车子也因为雪滑刹车不灵,撞了上去。领导手臂骨折,头部外伤。丈夫却是鼻子、耳朵不停地流血。抱着孩子去医院的路上,肖潇心里就想好了,无论丈夫变成残疾或植物人,她都守他一辈子。可丈夫没等到她,丈夫一句话也没给她留。望着丈夫被推进殡仪馆、送进火葬场,肖潇一直愣着,不说话,也不哭。旁边的人担心地看着她,轻轻地、小声地、怕惊扰了她、又不放心地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你要挺住哈,还有孩子,孩子今后还得要靠你哟。”她都不出声。其实她喉咙里就憋着一句话“早上还活生生的人儿,怎么说凉就凉了?!”
  
   孩子一天天会说话、一步三摇迈出第一步,肖潇心里那道渗血的伤疤才开始慢慢愈合。只要孩子能健健康康的成长,有道疤算什么呢?肖潇的脸渐渐丰润起来。但儿子进了幼儿园,肖潇的心就又开始往下沉,越来越沉。正在愈合的伤疤被一寸寸撕开,撕一次、疼一次。原因是儿子的问题。洗澡的时候问:妈妈,你怎么没有小鸡鸡?”睡觉的时候问“妈妈,我的爸爸怎么不和我一起睡?”去游泳馆的时候问:“妈妈,你干嘛不准我去男生的换衣间?”
   “因为妈妈是女生,所以没有小鸡鸡。爸爸在很远的天堂里,他会看着你乖乖睡觉;你太小,妈妈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换衣间。”类似的问题多了,肖潇的心就被压得要碎,一丝丝苦味从要碎的心瓣里流出来,慢慢地、一点一点流淌,浸淫她整个身子。
   应该是丈夫来告诉儿子他和妈妈生理上的区别;如果有爸爸陪着,儿子一定会更勇敢些;这么小的孩子,肖潇怎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去换衣间……。肖潇的心一天比一天沉,一沉就碎,一碎就苦。
   这苦,她不说,别人也不问。别人不问,是怕撕到她的伤疤,怕她难过;她不说,是她觉得,给予儿子最深最广怀抱的,只有是她。儿子的心总有一天会空,会空掉的一半,她填补不了,别人,更填不了。儿子玩游戏、坐过山车,她可着劲给儿子加油、鼓劲。没办法,她得用勇敢、大方、开朗来给儿子积蓄养料。用一点一滴,一丝一缕的养料让儿子的心田开出鲜艳的花圃。这花圃开得越大,儿子将来心里空的那一半就越小。空的那一半越小,儿子真正懂得没有父亲的那一天,受的伤就越小。
  
   2
   四月,肖潇带着学生到市里参加中学生美术比赛。读师范的时候肖潇的作品在省里的比赛中获过奖,毕业后分到县城中学任美术教师。这次比赛最后一天,是带队老师联谊活动。把参加比赛的学生送上车,肖潇和大家一起去市郊不远的“农家乐”。几百平米的农家小院,一楼为餐厅,二楼为娱乐室、卡啦歌舞厅,三楼为休息室。一条人工凿出的小溪流“淙淙淙”地围绕院子欢快跳跃,几株参差不齐的树冠把院子里遮出一片阴凉。角落里几张古色古香的木桌椅,老者铺着棋盘在对弈。放眼望去,从远到近一坡的金黄,迷乱双眼,空气中到处飘洒着油菜花的芳香。
   这是肖潇喜欢的油菜花。小学的时候老师叫画画,她画出一小撮一小撮、整整齐齐怒放着,灿烂、明亮鲜艳的油菜花,在湛蓝的天空下,发出温暖的气息。同行的人很多跑到二楼娱乐室,几个男同事拿着租来的鱼杆去了后面的池塘。肖潇站在树荫下看老者下棋,浓郁的油菜花香时时翕动着她的鼻翼。悄悄的,她一个人朝田间走出,站在一望无际的花丛中,所有的油菜花杆都在和风的轻拂下和她打招呼,她的手臂、额头,被洒上泛着点点金光的花粉。延着路伸展的方向走去,一路无人。掐一朵粉嫩的金黄插在头上。花香、灿烂、纯净。所有的毛孔在瞬间被打开,体内的浊气荡然无存。“谁说我们不能敞开心扉?此时此刻,我就和大自然合二为一啦。”惬意得忘乎所以,肖潇在心里大喊。
   “你是肖潇??”
   “……”。
   “我看过你的照片,在你们学校的橱窗里。”
   “我们学校??”
   “你们学校中层干部的橱窗里,你的名字旁边不是有你获奖的一幅画?”
   “哦,你好。”眼前这个男人在哪儿见过?肖潇转动的眼珠把脑海的搜索展露无余。
   “你好,我姓白。”
   “姓白?”等等,姓白?
   怪不得在哪儿见过,学校里好几次行风评比、申报项目考察,他都在检查队伍前列。肖潇记起来了。
   肖潇的头发根都要立了起来,好端端的棋不看,自己跑来看什么油菜花呀?这领导也是,不让人陪着,一个人跑这里来干嘛?肖潇的脸被胭脂染红了一大半。“白厅长,你好。”
   “我好像打扰你了?”白背着手,笑着问。
   “没有没有,我也是随便走走。”你要是还不走,就真的打扰我啦。肖潇心里嘀咕。
   “你头上的花,好像歪了。”
   “啊!”匆忙扯下头上的花,完了,完了,今天出洋相了,还是在厅长面前。肖潇真希望地上能有个缝。
   “你带的学生不错嘛,听说这几次比赛中都获奖了?不错呀,年轻有为,好好干。”
   “谢谢白厅长”。少说话,少说话不出错。肖潇决定作认真倾听状。
   白又问学校的问题。肖潇回答“是”、“还行”、“可以”。突然,白朗声笑起来:“平时看到领导都是绕着走吧?”
   “呃?!”
   “我们那时候家里穷,在城里读中学,每周从家里背菜籽到县城,换成一周的生活费。现在看到油菜花,还是忍不住要进来走一走。”说完,他深深吸一口气。
   肖潇浅浅地朝他笑一笑。
   她实在想像不出,他刚才看到她在小路上跳跃着摘花儿的样子,会怎么想她??真是不该来参加这个活动,不来,不看到油菜花,她不会这么放松,不这么放松,她就不会打破自己一向稳沉的样子。要知道,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放松过啦。
   不过,他好像说了一句“年轻有为,好好干”?这么说,给他的印象还不是很差?也好,只要不太差就行。
  
  
   刚才在车上看到遍坡的油菜花,还想起曾经见过的一幅画。谁想到,一进田间,就遇见了她。中国的地皮子是不是都这么浅?——说曹操曹操就到。吃饭的时候,白青彦脑子里还有点迷糊。
   那一年,全省重点学校评估检查。白青彦带队去肖潇的学校。在观看为迎接行风评比张贴的监督台和作品展示时,白青彦清晰记得,当时有人指着肖潇的相片和那幅画说:“这个老师业务水平和工作能力都很不错,就是年经轻轻就死了老公,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是家里单位两头都难得顾啊”!白青彦当下心头一凛。这么一个清纯秀气的女孩子,上天怎么让她做了寡妇了呢?叹息之余,白青彦认真描了一眼肖潇的那幅画。
  
   3
   雨丝绵绵,在窗外织成一张若有若无的烟纱。雨水一颗一颗滚豆子似地落在雨蓬上,“铛啷铛啷”,听来别是一种节律。
   周末的早上,肖潇透过雨幕看远方晨霭袅袅的山。清晨里的山,比其他任何时候看上去都要婉约。
   “嘀嘀嘀”电脑上的QQ传来信息声,谁呀?
   “你好。”
   “很喜欢油菜花?”。
   “油菜花”?
   “油菜花”?白??肖潇大吃一惊。
   “你好!”。他也有这份聊天的雅兴?如果把网络聊天称为雅兴的话。
   “星期天也起这么早?忙什么?”黑色的魏体,很像他本人,相貌堂堂,庄重之间有一股挥洒的意气。
   “我来看看有什么新闻,白厅长也早啊”。不是他还会是谁?
   “人一老,睡眠就少,不等天亮,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肖潇有些自叹弗如。白打字的速度比她快得多。
   “你哪里说得上老?按现在的概念,你这年纪是正当年呢。”千穿万穿马屁不会穿。
   白,老三届,经历过上山下乡,恢复高考一举高中,毕业后分配到区教育局。有过两次婚姻,传说中外遇无数,很有艳福。第一任妻子是他大学同学,给他生了个儿子。最后,彼此以失去婚姻的代价成为了单位的后备干部。据说,他和第二任妻子也不怎么好,他们没有孩子,随着他职务升迁,越来越忙的工作,两个人的感情也不怎么样。作为系统内数一数二的领导,他的轶事肖潇早有耳闻。
   他怎么想到找她聊天?他是领导,找她聊天可以了解职工的思想动态,工作情况。是吧?不是。这个成立连肖潇自己都觉得有多么可笑。
   他找不到人聊天?找不到比她更好的谈话对手?
   不会。
   那他是干什么?老虎找绵羊聊天?
  
  
   “第一次看到你的作品,就记住你了。”白的头像不停抖动。
   “是吗?谢谢!”橱窗里那么多相片,他就把她的名字记住了?笑话。
   “不问为什么?这么多人,怎么就记住了你?”白问。
   真是领导,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
   “怎么记住的?”肖潇问他。
   “因为你的画。很纯净。明丽的油菜花开在旷野里。一匹马仰首看着湛蓝的天空。色彩、基调、意境都很好。而且,肖潇,多好听的名字!”
   “是吧?”真会说话!
   “你的艺术感觉不错。好好画吧!”挺会鼓励人!
   “谢谢领导夸奖!”
   “你像画中的马。”
   “!?”
   “孤独。”
   “孤独?没有!”他怎么这样说?孤独,说她孤傲还差不多。作为一个单身母亲,不内敛自尊,难道还要让人觉得谦卑随意?
   这些年,恋爱、结婚、生子,一切皆顺当,哪里来的孤独?丈夫生前对她呵护备至,有了儿子以后家里更是其乐融融。丈夫死后,婆家的父母也把她当作女儿养。即使家里有几分冷清,那也是儿子熟睡以后肖潇独处时的境地。白,凭什么说她孤独?
   那幅画是在肖潇结婚不久,学校推荐她去参加市里的美术比赛时作的。油菜花一贯是她作画的主题,但那匹马,却是在作画的过程中滋生的。虽然后来有很多人,评价这幅画的色彩及搭配都不错,肖潇自己也很钟意。但对这幅画真正的意境,她自己却没去深究。肖潇的丈夫,一个当兵退伍就业的专职驾驶员。简单的经历昭示着他生活的粗线条。看到这幅画,他首先看到的是那一抹明亮的金黄,仰望天空的那匹马,他想到了广阔的天宇。至于肖潇的画里,蕴藏着的那一份灵性和精巧,他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的。
   男人。这个经历了几许风霜的男人,究竟是与她年轻的、早逝的丈夫不同。没有那几分人生的底蕴,怕是不会有那一双明察秋毫的眼光。在丈夫离开了这么多年以后,第一次,肖潇开始思考起关于男人的问题。白和死去的丈夫比起来,不知道要高出好几个段位?他能看得出干净、饱满、安宁的表象下面,很可能是空洞和干瘪?
   我孤独?
   肖潇扪心自问,是,孤独。而且在丈夫还没有死去之前。这孤独隐藏在肖潇看不见摸不着的角落。它像一只小老鼠,出没于肖潇的心房,老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出“吱吱“的叫唤,让肖潇真切地听到来自于自己内心的声音。它又像一只饥饿的馋猫,来回地穿梭在心的田园,时不时发出一两声低低的哀嚎,提醒着肖潇它的存在。
   他从哪里看出来她有这孤独?
   肖潇骇然。
   街道旁边的杨柳抽着金丝般的叶子,牛奶站的灰粉墙被淫雨打湿了小半截。对面的面包房里各式各样的面包明晃晃地堆满了白色的货架,香气飘散出去好远――面包这东西也真奇怪,闻着香,一拿到手里香气就没有了!肖潇走进去,选了两个烤得焦黄的夹心面包。儿子明天要去郊游,虽然只是在幼儿园大班,郊游也只是去县城里的烈士陵园,但肖潇还是把零食给儿子的书包塞得满满的。没有父亲的儿子,肖潇不希望他在其它的地方也输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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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湛蓝湛蓝的天空下,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在微风的轻拂下轻轻摇摆,这是看文字的时候一直在脑海中浮现不去的一幅画,小说读完了,画却依然还在。小说表面上描述了一个单身女子与上司的一场云淡风轻的邂逅,更深层面里触及的却是单亲家庭孩子的教育问题,女主人公生活在一个类似于单亲的家庭,父亲的放手,母亲的呵护,让她过早的失去了童真以及其他一些同龄孩子本该享有的“权力”和幸福,如今,自己的儿子不可避免的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如何让他健康而健全的成长,一直是女主人公努力追求的过程和结果。轻灵淡雅的笔触,模糊了生活本身的沉重,湛蓝的天空,金黄的油菜花,隐含着积极乐观的态度,孕育着无限的希望。推荐阅读。【编辑:上官欢儿】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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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欢儿        2010-09-05 07:25:12
  湛蓝湛蓝的天空下,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在微风的轻拂下轻轻摇摆,这是看文字的时候一直在脑海中浮现不去的一幅画,小说读完了,画却依然还在。小说表面上描述了一个单身女子与上司的一场云淡风轻的邂逅,更深层面里触及的却是单亲家庭孩子的教育问题,女主人公生活在一个类似于单亲的家庭,父亲的放手,母亲的呵护,让她过早的失去了童真以及其他一些同龄孩子本该享有的“权力”和幸福,如今,自己的儿子不可避免的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如何让他健康而健全的成长,一直是女主人公努力追求的过程和结果。轻灵淡雅的笔触,模糊了生活本身的沉重,湛蓝的天空,金黄的油菜花,隐含着积极乐观的态度,孕育着无限的希望。那幅画太深太久的萦绕在脑际,甚至让我对文字对故事本身都有些轻疏,理解不到位的地方请多包涵,问好。
上官欢儿
共 1 条 1 页 首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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