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杂文】击鼓传烫山芋
几年前,我调整了个新的工作岗位,开始接触信访,也开始进入了每天上班不知道当天会遇到什么稀奇古怪问题的状况。这样的工作,想想都头痛,可还必须认真对待,弄不好就会鼓包,出大问题。事先做准备意义不大,主要靠临场发挥。
一天上午,接到了一个电话,自称是政府某部门已经退休二十多年的正县级干部,反映原单位党委书记迫害他的问题。听到这里我就轻松了。明确告诉老爷子,这样的事情要到单位纪检部门或市纪检委反映,不在我们的职责范围内,无权管辖。可这老爷子不干了,说别人告诉他来找我的,说我给别人解决了不少难事。我只好说,谢谢老人家的信任,可这事真的帮不上忙。
老爷子说为这事都上访二十多年,今年都七十多了,一定要在闭眼前弄出个结果来,不然就咽不下这口气。没办法,就听听吧!
据他自己介绍,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在职时,本来单位根据级别为其在家中安装了一部固定电话,但1990年单位换领导后,就把电话给拆了,给另一位同级别的书记安上。为此,他多年来长期上访要说法。得到的答复,要么是级别不够不能安,没有政策;要么是再研究研究往上反映反映。于是,又四处上访找政策,等上面的研究结果。据老爷子说,当年拆其电话的那个书记因犯罪被判死缓,在监狱蹲了12-13年后,现在保外就医,好像也快死了。
同事告诉我,这是位老上访户了,他的问题谁也没有办法解决。
情况听明白了,必须有个答复。我说,站在工作的角度出发,这事不在我们的工作职责范围,还是要向原单位党委或者上级纪检部门申诉。但结果应该是可以预测的,二十多年的经历不就是个证明吗?老爷子也承认,不知道还该到哪去反映,不行就进京。
我说老爷子也别说气话,以您老人家的觉悟不会去北京的,子女也不会同意你去的。因此,站在个人的角度,想给老爷子提点建议,仅供参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追究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如果换做我是你们单位的领导,不就是想安装固定电话吗?马上按照你的要求给你安,想要几部就安几部,还免费送你电话机,你会需要吗?这件事找成了,会是什么结果?你真的是想安电话吗?老爷子答,要报销这些年的电话费。显然这是不可能的。没有电话,就不会发生电话费,怎么报?
老爷子实际上是想出一口气。于是,我开始和他分析其真实心理。二十多年前,固定电话线路非常紧张,安装电话是一种政治待遇,是身份的象征。而明明安上了电话又被人给拆掉,更是一件窝心的事。四处讨说法,说白了是讨个脸面,对不对?老爷子承认,口气明显没有了开始的火药味。
我趁热打铁,开始忽悠。听声音觉得老爷子身体很好,也不糊涂。听我的,就别再四处找了,更不要给现任领导添麻烦了。当时做下这件事的人,不是也知道他已经沦为社会底层,为众人所不齿,还有必要和他较劲吗?放下这件事吧!不要再东找西找,影响身心健康。多活几年,好好享受生活,最划算了。
老爷子似乎回过味来了。说上访了二十多年,让你几句话就这么算了?我说听我的,就算了吧!
老爷子沉默了一下,最后说,现在每个月3000多元的退休金,子女工作也都挺好,根本不缺钱,就是想找口气。恶人自有恶报,那以后就不找了,哈哈!
哈哈!!
之所以想起这件陈年旧事,是有感于前些天伊春市信访干部被上访户刺杀事件。报道中有句话说得比较好:“本来几块砖,几袋水泥能解决的问题,现在一栋房子,一栋楼都解决不了了。”
各级政府设立信访专门接待处理工作机构,出发点是为了和谐社会建设,可按我自己的体会,也许没有专门信访部门社会更和谐。本来各级政府机构就有各自明确的职责分工,明确的上下隶属关系。哪个部门哪个工作人员经办的事情让百姓不满意,就有责任妥善处理好;仍然不满意,上级主管领导或者部门就应该介入。而有了信访专门机构呢,看似好像老百姓有了申诉的渠道,实际上却是具体职能部门有了推卸的借口。
出现上访问题,绝非当事人双方本意。在各方都非情愿的情况下,烫手的山芋出炉后,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第一责任人赶紧想法设法吹凉。可现实却是因为都怕,都不敢接在手里,生怕烫伤了自己。遇到了上访问题能躲则躲,不能躲就赶紧外传。也许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为实在传不下去的烫山芋定了个原则,叫做属地管理,不管发生在哪里的事情,上访人居住在哪就归哪级政府管。
结果,传来传去,烫山芋越传越热,越传越烂。弄到后来,上访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告谁,要解决什么问题,想要个什么样的结果?头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要上访,要讨个说法,至于什么样的说法已经不重要了。上访成了这些人生活的全部和目标,这些人于是被认为脑子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