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一天，我和爱人一起回她乡下娘家王家村走亲戚，我们此行是为参加一位远房亲戚“吃面条”的宴请而去。接触到远房亲戚们之间的辈分称谓，竟让我一时琢磨不透对方之间的辈分渊源。
　　 最开始弄不清对方辈分渊源的是二十五年前，我和爱人谈恋爱的时候，爱人曾经断断续续地给我讲起过其中的枝枝叶叶。
　　 爱人娘家的一个远房三哥叫王耀强。王耀强老实本分，可偏偏娶到了一个名叫李娜的“女强人”做老婆。王家人都知道李娜要人样没人样，要人品没人品，但家庭条件较差的王耀强，无奈之下还是和李娜结了婚，两年后，王耀强有了一男一女。男孩叫王占伟、女孩叫王玉好。
　　 王耀强的本家在王家村中是个大家族，王姓占了王家村三分之一人口。王姓中有一个叫王大刚的人，虽然年龄与王耀强不差上下，但从辈分上，王大刚应称呼王耀强为叔。以此推测，王大刚应该称呼我爱人为姑，不久，他们之间的辈分关系也就开始慢慢别扭起来。
　　 王大刚从小就是一个偷鸡摸狗的人。王家村曾有这样的一个传说：假如谁家的小孩不听话，惹父母生气了，父母就会告诉孩子：再不听话，我就把你交给王大刚。孩子一听到家长说王大刚的名字，立马就老实起来。尽管传说有些夸张，但传说也着实为王大刚挣足了脸面。王大刚的家境在本村中也不是数得着的好户人家，由于家庭教育的缺失，王大刚15岁就进了看守所，后来又因调戏本姓中的一家小女孩，被送进了监狱。王大刚22岁从监狱出来后，尽管也有人给他提亲，但对方一听说他不光彩的过去都回绝了提亲的媒人。就这样，王大刚直到30岁这年，依然孤身一人。王大刚的弟弟王二刚则成了离王家村40里开外一处人家的上门女婿。
　　 王大刚一直没有人喜欢他，可偏偏这个时候，刚从监狱出来的王大刚应是被李娜看中。情人眼中出西施。有人说，李娜喜欢王大刚其实是很早的事了。在大刚进监狱之前，李娜曾经多次得到过大刚给李娜偷煮的小鸡吃。大刚的“体贴”、“精明”让李娜更感觉到王耀强的懦弱、无能。尽管李娜与王耀强结了婚，但李娜还经常与大刚偷偷摸摸地约会、吃小鸡。有人还说，别看王占伟长相像王耀强，但王玉红的长相绝对是大刚的基因！
　　 就在王占伟5岁这年，王玉红2岁。一天，李娜非要让王耀强跟别人一起到城里去当搬运工。就在王耀强当搬运工的第二天，工地上传来了噩耗：王耀强不幸被工地上的大枕木砸死了。
　　 看着王耀强一家人悲伤的样子，看着王耀强两个年幼的孩子，看着王耀强年迈的父母，王耀强打工的一家公司给王耀强家人达成以下协议：鉴于王耀强私自来此工地干活，违反工地纪律，公司出于人道主义无偿赔偿王耀强家人4600元，其中父母养老费2000元，小孩抚养费2000元，王耀强丧葬费600元。王耀强父母接过钱后，就地给王耀强卖了一口棺材，带着一家人趁着夜色赶回了家。就在王耀强下葬的一月后，李娜以公开的身份与王大刚住在了一起……
　　 人死如灯灭。王耀强死了，当王家村人的闲话依然不止：
　　 “王耀强是李娜合伙王大刚密谋害死的。”
　　 “李娜早就看不惯王耀强的懦弱劲了。”
　　 “李娜是在用王耀强的死换一笔自己花销的钞票。”
　　 ……
　　 李娜的丈夫“以旧换新”后，王占伟原来称呼王大刚“大哥”的称呼就变成了“爸爸”。王家本族中以前有人称呼王大刚“侄儿”等称谓的人，慢慢地也都在无奈中、沉默中、唾骂中把大刚的辈分提高了一层。
　　 转眼间，又是20年过去了。王占伟长大成人，王玉红出嫁他乡。有人说是家风的影响，有人说是祖传的习惯，还有人说有其母必有其子。王占伟五年中先后与三位女子结婚，离婚两次后，前年刚与第三位女子成婚。第一位女人给王占伟留下一个男孩，第二位女人离开王占伟后直接把亲身女儿带走了。王占伟的第三任妻子不久前给王占伟生下了一个女儿，这次我和爱人的一次乡下探亲之旅，就是应邀前去为王占伟贺喜“吃面条”的。
　　 说起王占伟的第三任妻子，这还得从前年春上说起。王家本族中有一个叫王长生的小伙子，小伙子与王占伟从小在一起玩，因为都是王氏本族一家子，王长生和王占伟两家常来常往。虽说王长生与王占伟年龄相仿，但从本族王氏辈分上看，王长生是王占伟的叔字辈。尽管王长生一家人有时看不惯王占伟一家不好的门风，但看在都是王氏家族的份上，大家也都平安地过着各自的生活。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王氏家族的人都心照不宣地清楚：只要王占伟一家还搅合着王氏家族的这一潭池水，风平浪静的池水早晚还会起波澜。说怕痒，偏有虱。正当王长生和新婚妻子度蜜月的时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王长生妻子竟与长生突然闹起了别扭，尽管左邻右舍还在一个劲地撮合王长生夫妻和好，但不久，王长生媳妇还是走进了王占伟的家门。第二天，王占伟索性向王氏家族宣布：王长生老婆如今成了我王占伟的妻子！
　　 虽说王长生与王占伟年龄相仿，但从本族王氏辈分上看，王长生是王占伟的叔字辈。王长生刚结婚的时候，王占伟左一个长生叔，右一个长生婶，转眼功夫，婶变成了老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在王长生一家人要拿王占伟“剁饺子”吃时，王占伟的母亲李娜竟通知王占伟的舅妈、姑妈、姨妈等一起来参加儿子的婚宴。
　　 “丧风败俗。”
　　 “要把王家的人丢完。”
　　 “老少都是不要脸的主儿。”
　　 在王家村人的嘲笑声中，李娜为儿子、媳妇举办完了第三次婚宴。参加王占伟的第三次婚宴，对于身居外村的舅妈、姑妈、姨妈等亲人来说，大家还能参加，可李娜通知王家村的王氏家族人群时，李娜都或多或少地遭到了一顿奚落，最终，也没有一个姓王的王家村人前去为王占伟贺喜。
　　 如今，王占伟的第三婚女儿出生了，李娜又通知各位亲朋前来贺喜“吃面条”。来到王家村后，我和爱人都没有见到一个王姓族人。稀稀拉拉的贺喜人群中，我见到了久违的王二刚。
　　 点头呵腰的礼节中，我一直没有听清楚王大刚、王二刚称谓我什么，其实，我心里也清楚：本来王大刚应该叫我姑父，但一听王占伟叫我姑父，王大刚二兄弟则一人喊我姑父，一人直呼我名。
　　 喜酒喝到一半，王二刚一边喊我姑父，一边口口声声要我出点份子钱给他买好烟抽。我一听这没有章法、乱了分寸的称谓既可笑又可恶，偏偏这时有人在一旁搅起浑水来：“既然喊姑父了，那就出点血吧。这是咱农村的规矩。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你不出‘两毛钱’是不可能罢休的。”
　　 我低头不语，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王占伟喊我姑父，喊你王二刚叔；王占伟喊王大刚爹，王二刚喊王大刚哥；乱了，真乱了。”对于王氏家族中“乱花渐欲迷人眼”称谓，真让人感到既别扭又拗口。看到这些没素质、缺修养的“社会混混儿”，我赶紧离开了饭局。一见到爱人我就悄悄地向她说起了自己的感受：“乱了，这世道真的乱了。”妻子知道我在说什么，“他们不但乱了辈分，还乱了伦理、道德。”妻子说着，表现出一脸的无奈和蒙羞，“更乱了法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