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兴师问罪
　　 “好妹妹，你有什么委屈，慢慢说，姐姐为你做主！”潘金莲柔声劝道，“是车间主任欺负你了？”
　　 “不是！”那个姓朱的经理，就是统计部门的朱鬼是个畜生！”姑娘抽抽噎噎，泣不成声。
　　 听声音多熟悉啊！可是潘金莲又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呢？
　　 少女断断续续说，她叫甄洁，是一号车间的一名女工，潘厂长是知道的。最近她谈了个男朋友，他们两个心心相印，经常一起上街，一起出去吃饭。
　　 甄洁？那个对工作一丝不苟的女孩？那个对自己爱说实话的女孩？
　　 甄洁说，她心里清楚，朱鬼早就对她垂咽欲滴，但是她总是对她不卑不亢。有一次朱鬼偷偷地送给她一个金项链，她不要，朱鬼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硬说是她偷拿了他办公室里的公章，要她交出来，她说她没有，朱鬼说，让我搜搜，就这样，朱鬼利用职务之便，把她强暴了，她把这事告诉了她的男朋友，谁知道她的男朋友不去找朱鬼理论，而是因此和她分手了……
　　 潘金莲两眼喷火，义愤填膺，肺都气炸了，她仿佛看到了朱鬼扭曲的脸，听到了朱鬼放荡的淫笑。但是事已至此，必须要想办法挽救这个局面，尤其是要对眼前这个弱女子负责。怎么办？怎么办？
　　 潘金莲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想到了衣冠禽兽的西门庆，她也流泪了，留下了心酸的泪水。
　　 她控制住自己，毫无保留地向甄洁讲述了自己在阳间的一切，然后她问甄洁有什么要求，甄洁说，她要去告他，要送他去法庭。
　　 潘金莲苦笑着摇摇头，“甄洁啊，不是潘姐护那个畜生，这样一来，咱把气出了，可是咱落个什么呢，女孩子最重要的是名声啊！听姐一句话，别再追究了！”
　　 “那就便宜了这头牲畜了？”甄洁又哭了，“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姐，我找你就是想让你替我出口气的，没想到你也这样说！”
　　 “绝对不能放过他！”潘金莲愤愤地，“你听姐的，这事不用你插手，姐要让他把他所有的积蓄拿出来赔偿给你，然后用这些钱帮你开一家公司或门市，过一段时间，姐要找个其它理由开销他。姐说到做到！”
　　 潘金莲暗暗找到了朱鬼，毫不隐瞒地把这件事摆了出来。朱鬼显得满不在乎，拒不承认他和甄洁有染。潘金莲冷笑一声，掏出了乔皲哥用过的电话，打开，自言自语地说，“我管不了你，还有人管得了你，一会儿乔皲哥来了你自己对他说！”
　　 “别，别，潘厂长，潘经理，潘姑奶奶，你说多少钱，我出，我出！”朱鬼险些要跪下来。
　　 “白纸黑字你给我写！”潘金莲把一张纸摊到桌子上，“写写你的作案过程，然后签上你的名，摁上你的手印！另外，今天一天内你给我拿10万块钱，晚上我来，你亲自交给甄洁，要现金！不过，你也可以选择逃，你是知道的，姓乔的有的是办法！”
　　 问题就这样解决了，甄洁离开了工厂，走时给潘金莲连磕三个头。
　　 不久，朱鬼私自挪用厂里经费，潘金莲以此为借口开出了朱鬼。为此胡佐说她抛弃了“民主集中”的原则，费伟说她太专制，还有11个部门的经理背后骂她无情无义。这些平时一盘散沙的家伙们这次居然形成了牢不可破的统一战线，找到潘金莲的办公室兴师问罪来了。
　　 潘金莲没说什么，坐在那里眯着眼，等胡佐们吵够了，她开始拨电话。
　　 “给谁打？”胡佐惊觉。
　　 “给我干爸，我问问他什么叫专制，什么叫民主集中制！”潘金莲异常平静。
　　 “潘厂长，我们只是随便说说，你咋说翻脸就翻脸呢？”费伟说，“咱自己的事，千万不能惊动和大人！”
　　 “是呀，千万别惊动和大人，我们不说了！”这些兴师问罪的一个个蔫了。
　　 “你们以后谁在没事找事，无事生非，你们自己去给和大人说！老实给你们说，开出朱鬼并不是我潘金莲的意思，就是和大人对他看不顺眼才出现他的下场！你们谁想做第二个，就接着表演吧！”潘金莲显得很严肃。
　　 为了活跃工厂的文化生活，在潘金莲的倡议下，厂里准备举办一次以“高跟鞋厂我的家”为主题的文艺联欢晚会，以提高“靓丽高跟鞋厂”的知名度。在这次筹备活动中，胡佐早出晚归，联系歌手；费伟赤膊上阵，指导职工们演练节目；11个部门的经理也尽心尽力为演出筛选节目。这时潘金莲才深切体味到这些当时靠“潜规则”打进来的部门领导原来也是纸老虎，别看他们平时耀武扬威，你要给他们玩真的，他们也怕和珅这个真老虎！
　　 演出如期开始，演出者有厂里的职工，也有从艺术团、民间请来的高手。
　　 一位小伙子长发飘飘，潇洒登场，脑后的发卡闪闪发亮，潘金莲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发卡，真想和他换一换，但她不动声色，她保持着她威严的造型。
　　 小伙子嗓门很特别，他唱了一首《济公》的主题曲，当然有些词就和人间的对照不住了：“心儿破，肝儿破，
　　 脚上的鞋子破，
　　 你笑我，他笑我，
　　 一张脸儿破——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你烦我恼多忧愁，
　　 世态炎凉全看破，
　　 喝哇喝，血呀血，
　　 哪里有贪心哪有我——
　　 心儿破，肝儿破，
　　 脚上的鞋子破，
　　 笑我奸，笑我滑，
　　 金子藏心窝——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天南地北到处游，
　　 金子在我心头坐，
　　 喝哇喝，血呀血，
　　 哪里有贪心哪有我——
　　 哪里有贪心哪有我——”
　　 还有一个流行歌手引起了潘金莲的注意，他不是时迁吗？
　　 时迁一登台，就自我来了个备注说明：“都知道我时迁的拿手好戏是顺手牵羊，不瞒各位说，那天我到阳间走了一趟，偷了一盘磁带，正宗的原声带，里面有一首《那才是条汉子是条龙》特别好听，随录音机我给大家唱一遍，雅趣共赏。
　　 接着时迁摁下了录音机的“PLAY”键：
　　 “老虎再恶，还有武松
　　 白骨精再能，还有孙悟空
　　 一品诰命再横，还有黑脸老包公
　　 今日为官千万别贪婪成性
　　 人民群众都是火眼金睛
　　 今日为官千万别逞威逞能
　　 老百姓心里都有杆秤
　　 把百姓利益放在心中
　　 群众的口碑比泰山还重
　　 把个人利益放在心中
　　 迟早迟晚你会遭报应
　　 当官要正直廉明
　　 当官要身子端正
　　 那才是真金不是铜
　　 那才是条汉子是条龙”
　　 靓丽高跟鞋厂两名职工，合说了一段相声，名字叫《不要脸》，他俩一高一矮，配合得相当默契，尤其是这两个演员字正腔圆的台词，让潘金莲记得清清楚楚：
　　 甲：请问，你会唱歌吗？
　　 乙：不会。
　　 甲：你是一位演员吗？
　　 乙：不是。
　　 甲：你是靓丽高跟鞋厂的领导吗？
　　 乙：不是。
　　 甲：我发现你有点怪，就是只会回答“不”。
　　 乙：潘厂长在这里，你让我犯错误啊，我可没有篡党夺权的野心。
　　 甲：咱让潘厂长作证，从现在开始不许说“不”，谁说“不”了，扣谁两个月工资。
　　 乙：好啊！奉陪奉陪！
　　 甲：请问1+1等2吗？
　　 乙：在我们这里1+1等0。
　　 甲：你是一位男性阎民，给你一双高跟鞋，你会穿吗？
　　 乙：如果是潘厂长同意，如果是为了咱厂的发展，穿一下高跟鞋又有何妨？
　　 甲：有觉悟，佩服！假若你是咱厂的领导，那些投机钻营者偷偷向你受贿10万元，让你当汉奸出卖情报，你会吗？
　　 乙：只要有利可图，我肯定会。
　　 甲：那潘厂长知道了这件事，让你把钱吐出来，你吐吗？
　　 乙：宁死不吐！对不起，潘厂长，我无意说了一个“不”字，扣他两个月工资吧！
　　 甲：你违反了打赌条例，凭啥扣我工资？你是人吗？
　　 乙：我是鬼，当然不是人！潘厂长，我又说了“不”字，再扣他两个月的工资！
　　 甲：这是哪门子经啊！你真不要脸！
　　 乙：你见过贪污受贿者、金钱面前不讲原则者，哪个是人？哪个要脸？
　　 ……
　　 虽说文艺晚会是舞台艺术，但有些节目确实值得深思，潘金莲意识到厂里这个小官场上潜在着大的危机，就没有和胡佐和费伟商量，决定绕开汇报，听一听基层的声音。
　　 首先是她向全厂公开了自己的手机号码、email地址、QQ号和厂长留言板，通过现代化手段掌握来自各方面的第一手材料。
　　 这样一来，确实使她收获不小。有反映女职工偷盗高跟鞋的，有反映部门经理出卖工厂情报的，有反映偷工减料的，有反映男女作风的，有反映拖欠职工工资的，有反映收受贿赂的……
　　 为了杜绝不良因素对工厂发展的冲击，潘金莲紧急召开了各级领导干部会议，在会上她列举了鞋厂职工的种种不良迹象，并自我检讨了在自己身上的官僚作风，要求全场职工个个上交自查自纠材料，包括门卫、清洁工在内一个不少。
　　 上交材料交上来了，她亲自过目，然后对各类问题进行归类，结果是：好人主义严重；迟到过一次；上班时间打过手机；给朋友发过黄段子……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偷盗、贪污等性质严重的问题全都没有。
　　 当然潘金莲也不是憨子，她心里有数，他们对自己玩的是避重就轻的把戏。为了最大限度地改良作风，她又组织职工们互查互究，但是究来究去，究出了一大堆问题，具体是谁，都有，都没有。
　　 林黛玉知道了这件事，找到潘金莲说，“潘姐呀，我真服你精力旺盛啊，你搞什么整顿，结果怎么样呢？无异于隔靴搔痒，有什么意思呢？”
　　 没想到这次潘金莲却没有顺着她说，但也没有得罪这位女施主，“林妹妹，下雨之前总先刮阵风吧！整顿一下，多少总能看出点问题，咱好对症下药吧？”
　　 “随你吧！你是厂长嘛！”林黛玉不冷不热，神秘地笑笑，走了。
　　 胡佐也坐不住了，他说，“潘厂长，咱不是政治家，搞什么政治运动，咱开公司是为了盈利，这样做只会引起互相猜忌，不利于团结，你考虑考虑吧！”
　　 费伟说，“折腾来折腾去还要不要生产？”
　　 潘金莲也觉得与其明目张胆去整顿，搞得人人自危，不如下去微服私访。于是她喊上蹇秘书，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厂子的各个角落里转来转去。
　　 大门口有个茶炉，是一位老太婆经营，老太婆满脸都是伤疤，谁看见谁恶心。潘金莲见了她，也有心卖卖眼，刚转过身，就被老太婆喊住了，“潘厂长，蹇秘书，进来喝一杯吧！”
　　 潘金莲避不过，就走了进去，四下看看，除了炉子还是炉子，她和蹇秘书坐下来，老太婆给他们每一位端了一杯白开水，说，“喝吧，孩子们，别看是白开水，杀菌，清热，喝吧！”
　　 “谢谢您，老妈妈！”潘金莲说，她被老太婆的诚心实意所感动。
　　 “客气什么？”老太婆慈祥地说，“你看这杯白开水，在河里它永远是水，放到炉子里烧开，那白乎乎的东西就沉淀了下来，看起来只有一点点，集的遍数多了，积的时间长了，就在茶锅上厚厚地凝结，不及时清理，茶垢越集越厚，就要把锅炉毁坏。你喝水，我有些唠叨。”
　　 “老妈妈，不唠叨，你说的我懂，你在劝我该怎么做！”潘金莲由衷地说。
　　 “孩子，你不懂，你说你喝的茶水里能没有茶垢吗？只不过你用眼睛看不见罢了，要想清清白白，就在火热的时候把自己变成汽，变成蒸馏水，这样才能摆脱茶垢！”
　　 老太婆话里有话，潘金莲感动得眼睛有些湿润，“老妈妈，你说我该怎么办？”
　　 “早点退坡吧，你现在的积蓄也许能够让你飘出茶垢，重新聚成水滴，变成真正洁净的水，再撑下去，茶垢要把锅炉毁坏的！”
　　 潘金莲觉得老太婆说的有些危言耸听，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她也有心完全清除茶垢，但她也看到了清除茶垢的难度。
　　 到底她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