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羊肉文章
　　 大家坐下来，都低着头，垂头丧气的。
　　 由二宝说，“弟兄们，你们让我负责，说明你们信任我，我很高兴，现在我们仍在敌占区内，随时都会面对来自各方面的危险，我们目前的主要任务是逃命，但绝不是当逃兵，我们要囤积力量，寻找有利机会和小鬼子算总帐，我们遇事要统一行动，意气用事只能给我们的行动带来麻烦。现在，我们静下心来想一想，大狗兄弟的一系列做法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惨重的代价！”
　　 “你们八路遇到这种情况就也无动于衷吗？”刘大狗嘟哝，“合该这位兄弟不是你们的人！冷血动物！”
　　 “我说两句，”大头插言，“从上次战斗一开始我就和你们打交道，你们的一言一行我大头佩服！佩服你们都是条汉子，佩服你们是个站着撒尿的爷们！今天我也是一时脑热，大狗兄弟也是气愤不过，加上一路上大狗兄弟和大毛兄弟争强斗嘴，才使大狗兄弟下了狠心，出现了这种情况，责任在我。我保证，我以后听由连长的！”
　　 “也怨我，其实我也是看不惯我们的兄弟遭难，这事儿怪我！”曹富贵也说，“现在想起来是有些莽撞，鬼子肯定会加派岗哨，加紧清乡！”
　　 李大毛说，“我也有责任，我不该和国军弟兄斗嘴！我知道大狗兄弟重义气，爱开玩笑，我却针锋相对，我小心眼，我向几位兄弟道歉！”
　　 “弟兄们！”刘大狗说，“这事儿谁也不怪，就怪我，是我挑头儿的！我知道我错了，以后我听由大哥的！”
　　 “对，都得听由大哥的！”几个人同时说。
　　 小山子和大山看着他们，直发愣。
　　 “弟兄们！”由二宝动情地说，“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天明后我对山根儿的爷爷说清楚，另外，今后我们无论来自哪一方面，咱们必须抱成一团，天就要亮了，山根儿的爷爷快来了，现在咱每个人都想想办法和可能发生的一切！”
　　 刘大狗坐在一边，在往裤腰里塞东西，何大林夺过来，刘大狗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咱们的卖身契！留着给以后是个说头儿！”
　　 何大林展开一张纸，朦朦胧胧能够看到是通缉他们的告示，上面写着，“何大林，男，23岁，原系大日本驻中原某部日本伪军小队长，劫持法场后潜逃在外，一同潜逃的伪军有大头、王丕、二牛，八路罪犯有连长由二宝、士兵李大毛，国军罪犯刘大狗、曹富贵、赵毅。凡抓住何犯者，赏银1000两，抓住由犯者赏银500两，抓住其他罪犯的一个赏银300两，如果让罪犯全部落网者，一次性奖赏银元3000两。”落款是日本驻中原某部司令部，旁边上是何大林和大头的画像。
　　 何大林叠好后递给刘大狗，大狗却没接，小声说，“我还有两张，大毛，给你一张，算是赔罪！”
　　 “我要它干什么？”李大毛说。
　　 “接着！”曹富贵说，“这是咱们的身价，留着以后哄你儿子玩儿！”
　　 “这一辈子看来要打光身了！”李大毛不好意思起来。
　　 “我们的队长和秦小姐……”
　　 王丕刚要再说，大头瞪了他一眼，“多嘴！”
　　 老猎人果然匆匆来到土地庙，给大家带来了几个热馍馍和一罐儿稀粥，每个人都分着垫了垫饥。
　　 “老人家，你的罂粟酒真管用，昨天夜里我起来了两次后，出了一身汗，就好了，你们这里还允许种大烟？”
　　 “不瞒你说，”老人说，“种大烟犯法，但是日本人在城里的花园里种了很多，他们也用这些给他们的人治病，去年我用两只兔子换了他们一些。”
　　 “我的蝎子蛰的地方也不疼了！”王丕说。
　　 “今天早晨，我摸到城门口，城里乱成了一团糟。鬼子叽哩哇啦，保安队、汉奸队的哨子声响成一片，一打听，你们猜怎么着？城楼上那位英雄的尸首被人偷走了，更让鬼子受不了的是，咱们的人把两个鬼子吊上了城楼，鬼子就象是疯了！”
　　 几个人默默喝汤，谁也没有吱声。
　　 吃过饭后，由二宝把老人拉到一边，如实地说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老人先是一惊，接着叹了一口气，说，“也难为那几位好汉了，其实很多乡民看到这种情形，心里都很不是滋味，也都想把咱的人救下来，入土为安，你们做了好事，肯定鬼子对城门要有严格的防备，本来打算让你们扮作打柴的人入城，现在看来这个方法不行了。依我看，你们在这里住上两天，避避风头再说！”
　　 “老人家，难道南北两侧都没有小路吗？”何大林问。
　　 “原来有，鬼子来后，安上了两道铁丝网，通上了电，好几个人都被电死了。那是死路，唯一出路就是通过城门！”
　　 “老人家，我们必须要走，不然要拖累您和乡亲们，”由二宝说，“我们要去找咱们的部队！”
　　 “你们别慌，大家聚到一起想想办法。”老猎人说，“咱是这儿的主人，日本鬼子眼下是强盗，横不了多久了！”
　　 老猎人点上一锅烟，递给了刘大狗，简要地把城门把守的情况说了说，然后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都思谋思谋！”
　　 “出其不意，冲过去！”大头首先说，“我打头阵！”
　　 “玩蛮的肯定不行，鬼子、伪军、保安团、警察局都在城里，这样等于去送死！”老猎人说。
　　 “大头，烂羊肉好臭啊！拿出去扔了，扔得远远的！”何大林皱着眉头说，“我闻见就想吐。”
　　 “时间长了，味儿熏人，我也早就想扔掉它，”大头说着，起身去拿包羊肉的衣服，“就怕大毛有意见。”
　　 “慢！”由二宝眼睛一亮，说，“别忙，别忙，我们能不能从臭羊肉上做文章？”
　　 “鬼子怕传染病，”大山说，“我进城去卖柴，城门口的鬼子见到担架上的病人都要捂嘴！”
　　 “我看咱们是不是这样，咱也来个装病进城，大家从这方面议一议！”由二宝提议。
　　 于是大家七言八语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推测，都认为用担架抬人进城是个好办法。最后，还具体选出了装病人员。
　　 然而这只能解决七个，还有两个人员得另想办法。
　　 老人笑眯眯地瞅了山根儿一眼，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几句话，只见山根儿噘起了小嘴巴。
　　 “怎么啦？小山子？”几个人关切地问。
　　 “爷爷要我放掉我的鹦鹉，我舍不得！”小山子嘟着嘴巴说。
　　 “没关系，我们小山子为了叔叔们能顺利进城，什么都舍得，不然长大以后小里小气，谁还让你上前线杀鬼子！”
　　 “爷爷，那你得答应以后再给我逮一个！”小山子红着眼睛说。
　　 “好好，答应，答应，爷爷答应你，”老人回过头来又说，“你们换上我给你们拿的衣服，我让我侄子大山陪你们进林子打柴，我和小山子到城门口探探风生，再把要弄的东西准备准备！记着，我和小山子不回来谁也别动！你们的东西就放到这个庙里，土地神会保佑的！”
　　 13、村头火光
　　 老猎人和小山子一起回到了村子，保长敲着铜锣正在村子里喊着，让村里的大大小小的人都到村头集合。
　　 村民们无可奈何，老人领着孩子，妇女们扒乱头发，用锅灰染黑脸蛋，有的甚至装疯卖傻，汉子们光着脊梁，好几个用白布缠了缠胳膊，老人们走在前面，接着是披头散发的女人，汉子们低着头站在后面，老老少少的人默默地拥到了村口，几个日本兵端着枪在各家各户搜来搜去。
　　 在村头大树下，站着二十多个端枪的日本人，村长站在碾盘上，大声说，“乡亲们，昨天晚上城里出了点事，有一位蟊贼偷走了城门口的坏蛋，把两位皇军系上城门口，这些事肯定是国民党军队的人干的，皇军说了，有谁知道这事，说出来，皇军有赏，若知情不报，皇军要格杀勿论！有谁知道，皇军给你们做主，我也给你们撑腰！”
　　 四五百乡亲都聚集在这里，大家一言不发。
　　 “太君！”村长扭向一个一脸横肉的日本人，陪笑着说，“我们村历来都是庄户人，是大大的良民，你看大家不说话，说明根本就不知道，更何况，这里向来没有来过军队，太君，你们是不是到别的庄上去看看？”
　　 “八嘎！良心的大大的坏了！支那猪的不交出来，通通的死拉死拉的！”那个横肉的日本头目气急败坏地大叫。
　　 “太君，我们的，为太君弄粮食的！都是良民，都是大大的好人！”保长脸上始终带着笑。这年头，当保长的都很圆滑，乡亲们面前一套子，日本人面前一套子。
　　 另一鬼子小头目凶神恶煞地走到人群前面，这个瞅瞅，那个望望，最后他站到了老猎人面前，上下打量，老猎人眼睛一动也不动，直直地站着，鬼子把刺刀架到老猎人脖子上，“你的，国民党的，八路的，知道？”
　　 老猎人侧了侧身子，用手指指耳朵，装作聋子，什么也没听到。
　　 正在危急时刻，山根儿“哇”地一声哭起来，大叫，“爷爷，我疼，蝎子蛰着我的腿了！”然后睡到地下乱翻乱滚，老人急忙蹲下身来，对周围的人说，“闪开，别让蝎子蜇住了！”
　　 村长趁机上前，一脸陪笑，“太君，他的，打兔子送给皇军的，大大的良民的！国民党的，不是，八路的，不是！”
　　 村长已经六十开外，对庄上的人都合得来，对鬼子他总是采用笑面菩萨的软办法，反正是谁也不得罪，说不上来他是好还是坏。
　　 “八个牙鲁！搜！”鬼子小头目骂骂咧咧，“开路开路的！”
　　 村长领着十多个鬼子走进了各家各户的院落，村民们都咬着牙，心里暗暗骂着这些畜生，但他们只是站在村口，谁也没敢动。
　　 老猎人急啊，他喊过山根儿，悄悄在他耳朵边说了几句什么，山根儿机灵地喊上了小胖、小笨等三四个小伙伴，溜出村外，来到了村里人堆放柴草的地方，把两垛柴草点着了。两堆干柴就这样毕毕剥剥地着开了，火苗窜起老高。
　　 “着火了，快救火啊！”村民们大喊起来，纷纷朝村外奔去。
　　 鬼子听到喊声，也端着枪奔了过来，人们你撞我，我撞你，有的去拎桶，有的去端盆，顿时乱成了一团糟，鬼子看到这乱糟糟的场面，吆喝着离开了，临走牵了村里一头牛，两只羊和十多只鸡。
　　 附近的村子里隐隐约约传来鸡鸣狗叫的声音，间或还有一两声的枪响。
　　 老猎人和小山子急忙回到家里，从兔笼里取了两只兔子，用绳绑着，爷孙俩领着他们的大黑狗黑子摇摇晃晃向县城走去。
　　 太阳已经窜起老高，天渐渐热起来，进出城门口的人都要接受检查，审验良民证。爷孙俩在城门口的一个角落里，站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小山子在前，老猎人在后，大摇大摆地来到城门前。
　　 “站住，你的，什么的干活？”一鬼子拦住了爷孙俩。
　　 山根儿机灵地一拍黑子的额头，黑子哧溜一声进了城门，山根儿追着喊着也进到了里面。
　　 “小孩的！过来！”一鬼子喊道。
　　 “太君，他是我孙子，跟我一起来的，没事儿，我这就进去就找他！”老猎人笑眯眯的，“他不懂事！”
　　 “你的，良民证的有？”鬼子喝道。
　　 “有，有！在身上呢，我给你掏。”老人慢腾腾地从这个口袋摸到那个口袋，总也掏不到。
　　 “到底有没有的？快点儿的！”鬼子不耐烦了。
　　 “是，是！岁数大，记性不好，我慢慢给你找。”老人装模作样地摸来摸去，最后才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良民证，交给了鬼子。
　　 “你的，什么的干活！”鬼子厉声，翻着白眼瞅他。
　　 “你们太君，就是这里有胡子的，他要两只兔子，我给他带来了！”老人一面比划着，一面把棍头上的兔子晃了晃。
　　 “吆西，兔子的干活，你的，快快的！”鬼子喊着，看着兔子粗野地大笑起来，挥挥手，放行了！
　　 老猎人和小山子来到恒泰药店，这是一个不大的店面，负责收购、经销各类中草药，并有坐堂医生给人看病。老人对柜台上一个伙计说，“小伙子，问问你们老板要蛇胆不要？”
　　 “好咧，你随我来！”
　　 爷孙俩随着那位伙计上了二楼，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汉子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寒暄之后，店小二知趣地退了下去。
　　 一般人不知道，这是我八路军驻军办事处的一个秘密交通站，药店老板就是一个地下交通员，这几天的情况，老猎人就是找他汇报的。
　　 店老板得知目前的情况后，和老猎人共同地设计了由二宝等九位进城的具体细节，然后他说，“问题的关键是他们怎样进来，更不好办的事是他们的枪怎么办？这一些你和他们多动动脑筋，一旦进来，出城的问题你不用考虑，那边我也看了，今天仍是伪军当班，伪军头目我救过他的命，他不会难为咱的。话不用多说，就按原计划行动，越快越好，要是等到鬼子清乡回来就不好办了！”
　　 “好，我这就回去！”老猎人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