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风雨伴伊人
　　
　　 一个人可以把握身边的机遇，但不可以把握自己的命运。石莲的出嫁是她人生的一大转折点。这是命运。她从一个边远的乡村来到另一个乡村，一个靠近大城市的乡村；她由一个乡村女教师变成一个乡村劳动妇女。这是命运。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石莲和母亲乘坐的客船经过整整一个晚上的行驶，第二天早上便来到了那个城市的码头。一上码头，石莲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高高的水塔。天刚刚亮，码头上已经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真是热闹非凡。这种大城市的情景她从前是没有见过的。她想，她以后就可以成为这个大城市的一员，感受这个城市的阳光生活。
　　 石莲和阳光的婚礼很简单。一些亲朋好友都前来祝福。他们也送来一些礼物。一些脸盆、锑桶都是当时觉得很珍贵的东西。事物不为人的意志所转移。石莲想成为这个城市的一员，这个心愿并未能实现。“妳的户口暂时不能迁入城市。”阳光告诉她。
　　 真是一个晴天霹雳。石莲感到十分意外和失望。她伤心地问阳光：“那我怎么办？”
　　 “等我再想想办法。”阳光说。“我有一些熟人。”
　　 办法是想了，可是熟人也要按原则办事呀！阳光说：“我的朋友说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把妳的户口先迁到城市附近的农村。以后有条件再迁入城市。”
　　 “我从这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迁入农村当农民？真是不可想象。”石莲一边说一边哭。
　　 “以后我们再慢慢地想办法吧。”阳光安慰石莲说。
　　 无可奈何，石莲只好和阳光来到城市附近的一个农村。后来，石莲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在这个农村当上了农民。
　　 看着这个村的房子，都是红瓦红砖盖成的一排一排，一栋一栋的，整整齐齐的。她心里想，城市的农村也这么好。看见阳光跟村里的人这么熟，她有点纳闷。阳光告诉她，这村里的人都是他的老乡。都是以前家乡那个小镇的人。他们是由于搬迁而来的。房子是国家统一建好分配的。哦！怪不得这么整齐，有点现代化。于是，石莲看到这个村子和这里的人们，倒觉得有几分亲切。可是当她想到自己将由一个乡村女教师变成另一个乡村的农民时，她就感到十分痛哭和可悲。她白天装笑脸，晚上躺下来，想到自己的情况就哭，哭了一场又一场。哭得枕头都湿了。
　　 就在这个村子里，石莲经受了风雪般的煎熬。历尽了千辛万苦，尝尽了酸甜苦辣。无情的风雨陪伴了石莲十个年头。在这漫长的十年里，使她真正地懂得了只有坚定信心，才能战胜风雨给她带来的各种困难。她想，做人也不能这么落后。既来之则安之。谁叫妳命运如此？妳能怪谁呀！？
　　 石莲带着一种不理解的心情去上工了。她挑着一双装有两条一米左右长的竹竿做喷水用的喷桶。弯下腰在小河里，用手抓住喷桶，往喷桶里灌水，两个喷桶同时灌满水以后，站立起来行走并把水挑到菜地淋菜。淋完一担水又去到河边挑水，又挑到菜地淋菜。每天就是这样来回地走。走回来又走回去，走回去又走回来。一天也不知道要走多少次。她的脚痛了，腰也痛了，手也痛了。那两只灌满水的桶压在她的肩上，压得肩上一块红红的真有出血的感觉。这边肩膀想出血了又换那边肩膀来挑。
　　 晚上回到家，石莲流着眼泪来做饭。阳光从城里下班回来，抢着帮她挑水、做饭，还有帮她擦药，擦擦受伤了的手，受伤了的肩膀，还有快要直不起来的腰。总算给了她一点安慰。第二天早上起来，忍着伤痛又挑着喷桶去淋菜了。她们的菜地很宽很大，一天从早开始淋到晚上也淋不完。石莲他们就是这样天天淋，天天淋，周而复始地淋。每天八个小时的重劳动，真使石莲受不了。天气炎热的时候，汗流浃背，使她几乎昏倒。天气寒冷时，满天风雪加上身上的流汗，使她更加冷得不得了。这时的一身水一身汗很容易得病。这种情况下得病，石莲也不知道挨过多少次。要想不让桶里的水溢出来，就要走得稳。喷桶不摆来摆去的。石莲看见有些人挑水淋了一天的菜身也不湿，鞋也不湿，袜子也不湿。还照样是干干净净的。可这是有一定的工夫的呀！这对于石莲这样一个刚刚学挑喷桶淋菜的人来说，确实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最要命的，还是从小河里挑水爬上码头时，几米高的码头就够你爬了，加上几十一百斤要压在你的肩膀上，就要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如果不小心还有可能掉下河里。这种情况，往往使石莲心惊胆跳，甚至惊慌失措。这种情况，也是石莲出嫁之前没有想到的。
　　 “石莲，妳歇一会吧。”三嫂对石莲说。
　　 “不！我不歇。”石莲用尽里气支撑着。
　　 “对，石莲妳歇一歇吧。赶不上就慢一点吧呀。”队长刘二姐也说。
　　 “不！我要跟别人一样。别人挑多少我就要挑多少。总不能让别人挑十担我挑八担吧。别人流大汗，我怎能慢悠悠不让流汗呢？”石莲说着拼命地追赶，不敢让自己落后。
　　 有一次，石莲挑着满满的一担水从码头爬上来，因为路滑，突然“叭”的一声，她摔了个四脚朝天。好在旁边有人拉住她，才没掉到河里。等到她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两个膝盖受伤了，两个喷桶也烂了。晚上收工回来还是一边流泪一边煮饭。“我真倒霉，放着好好的老师不做却要来这里当农民。我是不是有点傻呀。”还有更可怕的就是挑粪水淋菜。不说叫你挑，单叫你跟着挑粪水的人走，你看见一团团金黄色的东西，闻见那种气味你也会作呕。石莲开始挑着这满满的粪水就不知道呕吐了多少次。特别是自己力气小，挑着粪水走路不稳，粪水溅出来溅在裤脚上，鞋子、袜子上，弄得满身臭臭的。
　　 “石莲，妳少装一点，不装这么满它就不会溅出来了。”三嫂说。
　　 石莲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她宁可回到家里哭，也不愿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无能。她说：
　　 “不！别人装满我也装满。别人装满我不装满哪我不是偷工减料？不行，我不能对不起队里，也不能对不起大家。”
　　 经过一段是间的磨练，石莲不论是挑喷桶淋菜还是挑粪水淋菜，她都能适应了。挑喷桶不觉得累了，挑粪水也不觉得臭了。
　　 石莲喜欢跟三嫂干活。跟三嫂干活能学到很多东西，跟三嫂干活才有进步。生产队里干活要数三嫂第一。不论粗活细活她都样样在行。公认的难活，只要经过她的手就样样都能搞掂。三嫂中等身材，精明能干。一块刚刚犁耙好的菜地，一大片的。大家看着这一大片的菜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只要站在菜地的一边，用眼睛往前瞄了一下。然后用铲一铲，往菜地的另一边直直铲过去，又从菜地的另一边铲回来。一会儿一大片的地就变成了一畦一畦的整整齐齐的菜地。石莲知道这个时候正是学技术的好机会，她赶快跑过去挨着三嫂学着三嫂的样子铲地。开始时，石莲铲得歪歪斜斜，三嫂就跑过来指导她，帮她修改一下。三嫂又是一个插秧能手，不论这田有多弯，有多曲，她总能在田里插出很直很直的，一线过的秧苗。每次三嫂一开头插秧石莲马上就跟着她。有三嫂在旁边指点，石莲进步很快。石莲是一个不甘落后的人。她是一个勤奋学习，敢于进步的人。在三嫂的多次帮助下，石莲终于“出师”了。
　　 生产队里有个五嫂。她最能说笑话。她说起笑话有声有色的。只要大家说干活累了，她就会说几句笑话让大家笑笑。有一次，一个姑娘说：
　　 “哎呀！真是累死我啦。”
　　 五嫂就说：“我告诉妳。我今天早上起来去捡鸡蛋。走到鸡笼旁边听见一只母鸡和公鸡说话。公鸡说我好累呀！母鸡说，我昨天一天就下了两个蛋。我还没说累你累什么呀？你连蛋也不下一个。公鸡说，你吹什么牛皮呀？哪个不知道每天只能生一个蛋？那有生两个蛋的呀？母鸡说，你不信？那你就问主人吧，是她昨天晚上说的。我听见了我就说，是呀！昨天它生了一个双黄蛋。”大家听了都笑了起来。那个说干活累了的姑娘听了更是笑弯了腰。
　　 大家都说生产队里种的南瓜长得特别快。刚刚种下去两个星期就长出很长的苗了。大家看着这长得叫人喜欢的瓜苗都非常高兴。五嫂说：
　　 “是呀！今天早上我刚刚来到瓜地，瓜苗就“吱吱”地爬过来缠绕我的脚呢。”
　　 大家都喜欢跟五嫂干活。因为跟她干活有笑头，不觉得累。
　　 石莲真没想到在乡村里干活还有这样的乐趣。就在这样风雨兼程中，石莲度过了辛苦的，艰难而快乐的日子。
　　 一天，队长刘二姐对大家说：“为了增加生产队里的收入，我们要了两辆车装。就是人家出车，我们出人力装车。我们收装车费。大家说好不好？”
　　 “当然好呀！有收入谁不想要？”三嫂说。
　　 “那么大家就报名吧。一辆车4个人，两辆车就要八个人。自由报名，自由组合，队里批准。”刘二姐说。
　　 谁去装车呢？大家都知道装车是非常辛苦的工作，是特别重体力的劳动。说真的谁也不愿意去。想了半天都没有人出声。刘二姐说：“既然大家都不想去，那就轮流去吧。好吗？”
　　 这时只见三嫂说：“我去吧，我报名。”
　　 石莲一听三嫂说要去就连忙跟上。她说：“我也去，我也报名。”
　　 刘二姐听石莲说要去装车，就说：“妳也报名？妳行吗？”
　　 石莲满怀信心地说：“行！我一定行！”
　　 大家见石莲报名，就接二连三地有一些人报名了。队长刘二姐也不在话下。后来指定了八个人去装车，两个人当组长。第一组组长是三嫂，第二组长是刘二姐。石莲马上就说：
　　 “我在第一组，在三嫂那组。”
　　 第二天，刘二姐带着装卸队来到了停车场。车队长就带着装卸队来见大卡车的司机。车队长介绍说：“这是蓝司机，这是陆司机。以后妳们就装他们的车。他们要拉什么妳们就装什么。司机拉妳们去那里妳们就去那里装。”
　　 蓝司机问：“妳们带有什么工具呢？”
　　 刘二姐说：“带铲和钳。”
　　 蓝司机说：“那么今天早上去装沙，下午去装砖吧。大家记住我和陆司机的车号。以后妳们来到了我们还没来，妳们就爬上车休息等我们来。知道了吗？”
　　 大家就说：“知道了。”
　　 蓝司机开始发动车了。“嘟嘟嘟！”气车开得很稳。后来慢慢地变快了，而且越来越快。不久，看见前面是一个铁路桥。“呼”的一声蓝司机的车穿过了桥底。80公里！每小时80公里！太快了。石莲没有坐过几回汽车，更没有坐过这么快的汽车。好惊险呀！开始时大家都很兴奋，有说有笑的。不一会儿，三嫂她们都睡着了。车子的摇摆使大家有点睡意。汽车的“嘟嘟”声有点像催眠曲。石莲的双手紧紧地拉住车板。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她一下子站在讲台上给孩子们上课。一下子又挑着一对喷桶去淋菜。一下子又看自己坐在汽车上。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
　　 突然“咔嚓”一声，汽车停了下来。蓝司机从车上跳下来。“刘二，到了！”
　　 “什么到了？”三嫂眯着眼睛问。
　　 “沙场到了。快下车吧。”蓝司机说。
　　 大家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沙场。靠着河边的一个好大的沙场。“嘎嘎”的机器声不断地响，捞沙机正在忙碌地捞沙。捞上来的沙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大家连忙跳下车，用铲铲着沙往车上抛。这是一辆解放牌的大卡车，又大又高。第一次装车大家感到十分吃力。石莲个子小，更不用说了。因为没有经验，大家都往近处抛。结果车箱尾堆满了沙，车箱前头还是空空的。
　　 “怎么车箱前头都没有沙的？妳们看车上的沙都流下来啦。快关车门吧。以后妳们装车要装车前头，这样才张得快。”蓝司机说。
　　 “你干嘛不早说？”刘二姐说。
　　 “我说什么？妳们又不问。”蓝司机说。“车箱要装满才够吨数。懂吧？”
　　 因为关了车门，装起来更加费力。石莲的手臂已经累得差一点儿举不起来了。突然一阵风吹过来，吹得她满头满脸都是沙。刹时变成了一个沙人。石莲赶快拍打头上脸上的沙。
　　 “蓝司机，你怎么啦？怎么把车停在逆风的地方？”刘二姐说。
　　 “没有呀！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我看是因为风向该变了吧。”蓝司机说。
　　 石莲真是哭笑不得。你说能怨谁呢？谁也不能怨，只怨自己倒霉。刘二姐走过来帮她拍头发上的沙。人家都说往往是卸沙容易装沙难。一点也不假。卸车的时候，只要把周围的车箱门放下来，沙就往下流，自动流下来一小半。剩下来的只要用铲几铲几铲就得了，又不费力。后来装沙该用翻斗车。卸车时只要司机把车箱一翻，车箱里的沙全部流下来。跟本上不用人来卸。
　　 下午去装砖。车开到了砖厂，蓝司机把车停在合适的位置。大家看着一栋一栋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砖，正想着怎么样把砖装上车箱。真是无从下手，大家正在发呆，蓝司机走过来接住二姐的砖钳，说：
　　 ”我给妳们做示范，大家看好啦。”
　　 说着，只见蓝司机右手拿着砖钳用力一拉，砖钳开得宽宽的，正好能挾四个砖。然后往上一提，砖钳就把西个砖挾得紧紧的。接着把砖用力一提放在车箱里。蓝司机说：
　　 “砖放在车上要放整齐。不然卸车就不好卸。”
　　 石莲个子小，车箱太高，石莲很困难。蓝司机用一些砖砌成一个码头。说：
　　 “石莲，妳来试试。”
　　 石莲提着砖，往小码头上走，走到上面一层，觉得自己站在上面比车箱高了。她把砖往车箱放，一点也不费劲。后来三嫂她们也砌小码头了，有了小码头又省力又省事。速度加快了，效率提高了。不过装了半天砖，四个砖少说也有十几斤。这样来回地装，不停地装，手也痛了腰也酸了。最要命的还是石莲的手开始起了个血泡，后来血泡破了出血了，她痛得想哭了。当着众人，她不敢流泪。她把眼泪往肚里咽了。那天晚上她回到了家，躺在床上大哭了一场。阳光少不了又帮她擦药了。石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