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龟田一郎
　　 韩营长一走出这个地方，见黄参谋匆匆从那边走过来，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同时说，“走，老伙计，找刘天一去！”
　　 时间刚刚初夏，远处送来的风也有丝丝凉意，油菜花的淡香掺合着小麦灌浆的清香，沁人心脾，好一派田园风光！
　　 刘天一真有能耐，这块黑土地上的油菜、小麦、蚕豆、豌豆等大部分都姓刘！
　　 刘天一家的房子分好几院，他找先生看过，凡是这一带有地气的地方他都有房子，真可谓是三宫六院，当然，他住的肯定是金銮殿了！黑漆的大门口，一对石狮子相目对望，院子两遍是清一色的青桐树，蓊蓊郁郁，增添了小院的威严与宁静。大门时常关着，但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色人物都能从里面的门亭里尽收眼底。什么样的人来敲门，刘天一自然是在第一时间内知道。
　　 魏群宝领着他们见了刘天一，刘天一十分热情，满脸堆笑，马上喊来聋哑姑娘给他们倒茶，那姑娘面若桃花，眼睛里装满了春水，刘天一解释说，“别看这丫头又聋又哑，机灵着呢！喔，上次你们见过的，她叫小芬。”
　　 “刘先生是个善人，心肠好！”韩营长客套地奉承道。
　　 “去年我到镇上办事，遇到她在大街上哭泣，我看不惯，就上前问她是怎么了，嗨，一问三不知，问极了直摇头，旁边的人告诉我，她是个聋哑人，无家可归，我就心一软，把她领回来了！二位同志喝茶，喝茶！”刘天一显得很自豪，“今天八路长官亲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韩营长开门见山，“刘先生，你是直性子人，我们也不拐弯抹角，我们来找你想打听打听镇上的肖郎中的情况，好象上次你说过的。”
　　 “你们找他啊，”周管家插话说，“医德不错，内外医道都精，跌打损伤、刀剑枪伤都是拿手好戏，在这一带手段了得，听说原来是个军医，三年前，从皖南事变退下来以后，就来到镇上开了诊所！”
　　 “他不是本地人吗？”韩营长好奇地问。
　　 “到现在谁也不知道他老家是哪里，”刘天一说，“他在这里也没有家小，除了问病，其他事一律不谈，怎么？队伍上有人病了？”
　　 “是啊！”黄参谋接过来说，“我们队伍里有位客人受了枪伤，需要动动手术，想请他出山帮帮忙！”
　　 “难办，难办！”刘天一为难地说，“这个人怪，从不给队伍上的人看病，无论你是哪路神仙，你就是把刀架到他脖子上，他也无动于衷！要想看病，你们只有装扮成老百姓，不过，这枪伤他是能看出来的。”
　　 “实在不行，我们就只买他一些药品，除了为队伍上用以外，也想为乡邻们治个头疼脑热的。”韩营长说。
　　 “他不卖药，”刘天一解释，“与他诊所隔壁，有一家药店，经营各类药品，不过价格高的怕人，一般人是不到他那里买药的，只有肖医生能开他的那把锁，听说肖医生曾经救过他的命，唉吆，忘了说了，这家药店的老板是个日本人，叫龟田一郎，一般人是惹不起他的！你们最好别碰他，无故惹麻烦！”
　　 “怎么？”韩营长听说是日本人的药店，来了兴趣，“这里也有鬼子？”
　　 “不瞒您说，”刘天一感叹地说，“在咱这里，镇长是个最大的官儿，我们都得听他的，他管着商会会长、村长、保长、片警警长等，只要谁肯给他钱，他都给谁擦屁股，人们说，那个叫龟田一郎的日本老板送给他钟表、虎鞭等贵重东西，他当然就为那个日本药店卖命了。那个药店里有发报机、有电台，每隔一定时间就朝外发报，而且，他们还有这方圆上下的地图，还有摩托车，我估计那个药店是日本人设在这里的一个特务机关。”
　　 “那个日本人你见过吗？”韩营长追问。
　　 刘天一情绪有些激昂，他说，“见过一面，一脸横肉，不可一世！”
　　 “你打过交道吗？”韩营长又问。
　　 “不是我打过交道，”刘天一激动起来，“不瞒二位说，我在镇上放了些租子，也想滚俩活钱，半月前，我和周管家到镇上收租子，可每到一家，都说没钱，让我宽限宽限，不像往常那样利利爽爽，我就问是怎么回事，一个伙计瞅瞅四下无人，告诉我，那个日本流氓和商会会长挨个儿铺子去借钱，并说，日本人都打过来了，如若不交，等日本人来后，就烧杀抢掠，我和周管家正准备回，见一辆摩托车从那边开过来，横冲直撞，路边的人纷纷躲避，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摩托，后来摩托撞倒一个妇女，看都没看，就离开了，我看不惯，想去找那个骑摩托的评评理，街上的人劝我说，算了，那个日本混蛋惹不起，咱吃点亏算了，他们告诉我，街上的女人凡是有姿色的，都逃不脱他的魔掌。你说气人不气人！这家伙仗着有权有钱，有恃无恐，目空一切！”
　　 “肖医生为啥不给队伍上的人看病？”黄参谋问。
　　 “据说他的哥哥也是个当兵的，也不知是在哪一方，在皖南事变中被打死了，所以从那以后，他恨死了队伍上的人。”周管家插了一句话。
　　 “不管他是怎样看我们的，我们求他去买一些药，总可以吧！”韩营长说，“价钱咱放大一点儿！”
　　 “没用，他不但帮不了你们，让那个龟田一郎知道了，他就要千方百计探听你们的秘密，你们要想弄药，不如去偷去抢，那个龟田一郎不是正经生意人，他到这里的目的可能是日本人在这里安的眼睛。”刘天一分析说。
　　 “你说的我们会考虑的，请问这个镇叫什么？”黄参谋插嘴问。
　　 “就是大石桥镇啊！咱这里是淅川县的一个边陲乡，再向西一直走，不到半天就到了湖北地界了。”刘天一说，“要说这里啊，是个好地方，咱一边守着丹江河，一边是绵延不断的伏牛山，川道上出产的东西是别的地方没法比拟的。山里人啊，不种庄稼靠打猎都能混个肚子圆，咱这儿是宝山、宝川、宝河啊！”
　　 “刘先生的祖先就是有眼光，选中了这里的风水宝地，有利于发展啊！”黄参谋说的不知是夸他还是带有讽刺意味。
　　 “谢谢刘先生，谢谢周管家，告辞！”韩营长起身告别。
　　 刘天一一直把他们送到大门外，那个魏群宝目不斜视，一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
　　 两个人大步流星地朝回赶，一边走，一边议论，黄参谋先开言，“老大，那个姓魏的始终没见他笑过，我总觉得他有一股杀气！”
　　 “刘天一不是瞎子，让他做保镖，肯定是他有两下子！”韩营长说，“你对刘天一今天的态度怎样看？”
　　 “看来刘天一和周管家不象是在说谎。”
　　 “如果那个药店真是日本人的特务机构，咱探探后，找个机会把它拔了！他来这里的目的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他安的什么心？”黄参谋问，“这样会不会招来日本军队？”
　　 “你想想，他是不是与日本搞什么后方基地计划有关？咱砸他一砖，给他的主子看看。据上面分析，这里火山将要爆发，日本人会把他放到这里投石问路，咱就不会让日本人路断人稀？”韩营长说得很干脆。
　　 黄参谋想了一阵，问，“明干还是暗干？”
　　 “你忘了，咱营里还有一个活宝，穿房越脊，偷鸡摸狗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张天鼠？！”两人相视而笑。
　　 31、“狗头军师”
　　 刚到营部门口，风风火火地过来一个人，嬉皮笑脸地说，“队长，不对，营长，幸亏张连长没让我朝上打，否则，我真的说不清了！”
　　 “小声点，”韩营长说，“他正在气头上，你别毛手毛脚，粗声大气的，搞僵了国共关系，这可是政治问题！”
　　 “我怕啥！我以为他真是小日本！这要在战场上，我不让他脑袋开花，我就是九路军！我想那家伙也不是小肚鸡肠，应该是条汉子！营长，最近有任务吗？”
　　 “怎么没有，让你帮老乡干庄稼活儿就不是任务？”韩营长边走边说，“还有识字、宣传等，这些都是任务！”
　　 “那是鸟任务，让人烦死了，还不如回家做庄稼去！”张天鼠一刻也不离韩营长，“嘿嘿，几天不摸摸枪手心就痒痒。”
　　 “你真的想要任务？”黄参谋故意问了一声，“可惜韩营长却另有安排。”
　　 “我张天鼠啥时候脓过！营长，你给我找点儿刺激的活儿干干！”张天鼠说，“无论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保证按时完成任务！”
　　 “你说你烦人不烦人！你还是老老实实干你的庄稼活路吧！倒有一宗生意，你拿不下来，我找通讯员去！”韩营长边走边自言自语，“那小伙子能文能武，不像你毛手毛脚，让他干，我放心！”
　　 “韩大炮，不，韩营长，打嘴，打嘴，割舌头，我喊错了，我该死，该死！韩营长，我的祖宗唉，啥活路你让给了那个愣头清，你咋总小看我张天鼠，你说，上次不是我冒着生命危险下井救人，咱们全营能吃上猪肉？能喝上女儿红？”张天鼠追着韩营长，软泡硬磨道，“营长，你把这宗生意让给我，我今天晚上给你捶背、洗脚！”
　　 “我担当不起，没那个福分！”韩营长一脸严肃，“我都已经大炮了，我可不敢让你的糖衣炮弹把我炸了！”
　　 “大人不计小人过，韩营长，你打我两下出出气，其实，当初还是你的通讯员告诉我你外号叫‘韩大炮’，我一时性急说漏了嘴，营长，你把任务交给我，我送给你5个鸟蛋。”
　　 “留着你吃吧，你真要干，也行，不过得答应我两个条件，少一个，咱们这事就稍息了！”韩营长见关子卖够了，火候到了，终于开始抖包袱了。
　　 “只要你给我点儿来劲的活儿，别说一件，十件八件我都答应！我对天发誓，我下军令状！”张天鼠一听有门，随口的保证都来了。
　　 “我看发誓就不必了，”韩营长严肃地说，“一你不要偷酒、贪酒，完成任务的时候，一滴酒也不许沾；二你要一切听李硕果的！就这两条，你敢答应吗？”
　　 “哪儿不痒你摸哪儿，营长，你咋让那个活佛跟我一起去？”张天鼠瞪大了眼睛，“那家伙呆头呆脑，跑个腿儿还可以，但是，要让他闹革命，那可有点开玩笑了！他不是完成特殊任务的料！”
　　 “你不去拉倒，我找别人去！我就知道这两条你一条也办不到！”韩营长说，“就凭这还立什么军令状？”
　　 “别，别别，我答应还不好吗？我要完不成任务，你把我耳朵割下来下酒吃！”张天鼠急了，“凉拌热炒都行！”
　　 “看，刚才还说不喝酒，现在连下酒菜都准备好了，”黄参谋笑着说，“那你现在去准备准备吧，至于干啥，什么时候动身，小李会对你说的！”
　　 “那让我准备什么？你们告诉我干什么，我好准备啊？”张天鼠问。
　　 “还用我教你？你将来说老婆娶媳妇该准备什么也要我教你？自己动脑筋想吧！”韩营长说，“先休息好再说！烦人！”
　　 “营长！俺有名，叫张天鼠，不叫烦人！”张天鼠严肃起来，“营长，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可不许反变啊！”
　　 “那不一定，我还得考试考试你！”韩营长说，“考试及格了再说！”
　　 “你考吧，别弄曲扭拐弯的东西！”
　　 “我问你，我的外号叫什么来着？”
　　 “这……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张天鼠迟迟疑疑，但还是说了，“韩大炮！”
　　 “好，你没说假话。那黄参谋呢？”
　　 张天鼠看了一眼黄参谋，见他正往远处瞅着，就也低声说，“黄鼠狼！”
　　 “给一半分，还没说完，不能给满分！”
　　 “还有一个外号叫狗头军师！”
　　 “通讯员呢？”韩营长追问。
　　 “老笨熊。”
　　 “听说全营上下都有一个外号，什么金钱豹、李大个子、马蜂窝、砖头、东北虎、蚂蚱、张毛子等等乌七八糟的外号都能和咱的战士联系起来，是谁这么有才啊！”
　　 “报告营长，这是通讯员干的，这可与我老鼠子不沾边！”
　　 “考试不合格，黄参谋，咱换人去！”韩营长说这就走。
　　 “别别别！我老实坦白还不行吗？是我，是我闹着玩的！”张天鼠紧走两步，“营长，营长，他们也叫我老鼠子，我可是说实话了，你可该满意了吧！”
　　 “好，这还差不多！勉强及格！”韩营长说，“你去吧！”
　　 “是！我先去向国军弟兄赔个不是！”张天鼠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笑，“他要不是一身鬼子皮，他也不至于受这个罪！”
　　 “你就不怕他活吃了你？”韩营长说，“他可在气头上！”
　　 “都是站着尿尿的汉子，哪有那么多弯弯道子！他真要和我记仇，他就是鸟人！”张天鼠做起了鬼脸。
　　 “烦人！随你便吧，不过要注意态度！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可不能由着性子乱来！”韩营长说。
　　 几个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