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空明(五)
第三章
是一阵达达的马蹄声,这里怎么会有马蹄声,若雪正怀疑是幻听不成?转身寻觅,是一匹火红的骏马,四肢疲惫地踢踏在小径上,长鬃轻扬,很美丽的一匹马,但似乎很劳累。从来没有真切地触摸过马的若雪,不由自主地靠近它。它没有鸣叫,并用乞求的眼看望着若雪,轻抚鬃毛,才发现马背上横躺一人,胸膛有一支断箭,鲜血已渗透他的青衣,应是马的主人吧?
“玎玲,快来帮忙!”
“雪儿姐姐,怎么了?”
“死人了,快点。”
若雪和玎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拖进房间,平放在床上。
“雪儿,怎么,这么大的响声?”
“姐姐,没事,我在路上遇到一个受伤的男子,想救他,姐姐,快来帮我。”
若雪利索地解开他的衣衫,拔出断箭,箭伤不深,很好处理,只是箭头沾染的毒药。若雪嗅了嗅,应是草乌和贝母相制而成,草乌的毒性极大,加上贝母与其相克,会伤及性命,看他嘴唇发紫,脉象似有还无,应中毒已有些时辰了。
“玎玲,把龙葵、三七、白芍捣碎加入些许盐,拿来敷在他的伤口处。姐姐,把灵芝、犀角、甘草、三七按我所写的比例入水用文火煎熬成汁,快!”
若雪把玎玲捣碎的药草外敷在伤口,并轻轻地在伤口周围按摩,不是现代擦药膏都是这方法,古今结合嘛,定能加快药汁的吸收吧?若雪思量着。
“雪儿,药煎好了,喂他喝下吧。”
“玎玲,把他扶起,”若雪用钥勺喂他,可是汤药全部从两侧滴到被上,丝毫没有流入他体内,“姐姐,拿麦管来,玎玲,让他平躺,”她闭上眼喝了一口,通过麦管输入他的口中。
若雪、玎玲和貂婵终于空闲下来,美美地享受晚餐。
“雪儿,你对这样的场面似乎很熟悉,而且一点都没有惊惧之色……”
“姐姐,我也不太清楚,总觉得似曾经历过,也许是和华爷爷在一起时经历的,遥远而熟悉……”若雪闭上眼睛,冥想,喃喃道,“好模糊…”
“应该是这样,倒是姐姐以前只以为你略懂医术,竟错了……以后都可以做大夫了”貂蝉笑嘻嘻说着。
“姐姐,别笑我了,我医术不精,这个我自知,也许是小时候太不认真……”有些记忆总在角落里苏醒,不时地蹦出来。
“好啦,忙了一天了,多吃点,待会早点睡哦!”貂蝉加了些许菜给若雪,叮嘱道。
若雪习惯性地来到房间,哦,忘了,让给他了。她点一盘檀香,驱除草药味,更有助于他的睡眠。临近看,见他伤口已得到缓解,脸色也有所恢复,帮他掩好被角,不经意的一瞥,蓦然发现:宇希!明显的汉代服饰,头顶的发髻有一枝玉簪横穿而过,简单素雅,淡黑的双眉更衬出低垂着的睫毛,紧闭的双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分明的下颚,面如美玉,透着浓浓地书卷气,却也英气逼人。虽是古装但那一样的五官,一样的轮廓,不是宇希吗?
难到不只我一个人?他是宇希,还是只是一个相似的人?婉薇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玎玲,和我去集市买点东西啦!”拉起好梦正酣的玎玲。
“唔唔,不要,人家要睡觉…”
“懒猪,快起来,小心我使出杀手锏哦!”
“雪儿姐姐,你太过分了!”接下来便是一声大吼,哎——那也没法啊!若雪急于追寻答案,想去草市买点新鲜的蔬果给他补补身子,以便他尽快康复。
如果估计不错,他现在应该苏醒了,正好帮他去换药。“吱嘎”一声,若雪推门而进,只见他双目闭合,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怎么还没醒来?算了,先敷药吧,把药汁轻洒在伤口,并轻轻用手指涂匀。
似乎有声响,若雪忙缩回了手,“你醒了,刚敷上草药,别乱动!”“谢姑娘相救之情!”她低头轻语道“这是行医之本,不必记挂。”
他的脸忽然泛了红晕,她坐在床沿,而他上半身全裸露在外,“我衣服呢?”
“噢……被我撕破了!”若雪支吾着,暗想,他应该不是宇希。
“啊,姑娘…”他一脸惊讶,你看,下巴都快掉了。
“又要说男女授受不亲啊,你命在旦夕,那管这些啊,况且吃亏的也是我,又不是你!”若雪一脸不屑地帮他包扎好伤口,盖好丝被,绝对不是宇希,而他嘴角竟荡起一丝笑意。
“饿了没?”若雪冷冷地问道,谁让他好心当作驴肝肺,哼!
他微微颔首点头,终于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你很特别啊!”
若雪白了他一眼,“啊呸!”
婉薇怔住了,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话语,只存在于她和宇希之间。
她傲然地把自己的简历扔进垃圾筒后,躲在大厅的柱子后哭泣,却被一个男孩发现,那如青花瓷般沾染了阳光的明媚的微笑,让她接受了他的安慰。用餐中,他调侃说,还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孩,竟然自己把简历扔进垃圾桶,刚刚还傲气十足,转眼间变梨花带雨。你很特别啊!
“啊呸!”她白了他一眼,“你们男人说女人很特别,是因为她没有任何的优点,所以就特别,是不?”
他望着她嘴角边的一粒饭,禁不住,笑出了声。她被弄得莫名其妙,看到他示意嘴边,她也爽朗地笑了,面试的乌云一扫而空。
“什么?”“没什么,”若雪回过神,“这是今天刚从集市买来的百莲凉糕,尝尝,很清凉。
只见他慢慢放入口中,轻轻一口,细细咀嚼,连吃相都是那样翩翩有礼。真的很像,宇希亦是如此温雅绅士。
“嗯,比东吴的好吃。”
“公子可否告知姓氏?”若雪确定他不是宇希,只是很像而已。
“在下陆逊。”他,明快地答道。
东吴?陆逊?他是这个年代的人,若雪暗自庆幸。陆逊才貌双全,文武兼备,将会是东吴有名的儒将。
“姑娘,你怎么了?还不知道姑娘的芳名?”
“哦,”若雪恍惚着,“我叫若雪,你叫我雪儿就可以了。”
“这是白米粥,加了点当归汁和桂花汁,很清淡,你左手不便,我喂你。”
青釉的调羹盛载着清香淡淡的白粥,若雪轻轻吹去热气,碰触他的嘴唇,“合口吗?”她随口问。“没有东吴的翠心粥好喝。”他直言道。若雪立即放下手中碗,“吃饱了吧!”虽然他没有喝几勺,但她不管,谁让他说她做的粥不好吃,活该被饿!婉薇最讨厌别人说她做的东西不好吃,记得那时宇希还一直拿这个扛她。宇希……
他看着她,偷笑。她却发现他嘴角残留的汤汁,毫无意识,用自己的纤指帮他拭去,他怔怔地看着她……
“玎玲,药煎好吗?”有些慌乱。
“好了。”玎玲匆忙地端过来。
“玎玲,你喂他,别让他乱动,以防伤口裂开。我去看姐姐。”若雪匆匆离开,面对他,她总会失神,总会想起宇希,总会愧疚。
若雪离去后,只留下玎玲照顾陆逊。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异性,玎玲有些不自在。她轻舀了一勺药汤,晃晃荡荡的药汁如她颤动的心,“那就麻烦姑娘了。”玎玲迎上那目光,清澈明底的眼眸让她有点眩晕,柔中带刚的声音,抚平了她的羞涩。“姑娘,你没事吧?”
“噢,没事,雪儿姐姐吩咐药汤要趁热喝。”
“这,只有姑娘和若雪姑娘居住吗?”陆逊喝完药汤后问道。
“还有我家小姐,公子,我只是个小丫头,叫我玎玲就可以了。”
“那你也别叫我公子,叫我陆大哥,好吗?”
“嗯,好!”玎玲灿烂地笑了,有些东西埋在了心田……
“你家小姐不是若雪姑娘吗?”
“我家小姐是貂蝉,雪儿姐姐是小姐恩人的孙女,暂居于此。”
“哦。”陆逊有些迟疑。
“雪儿姐姐说了,喝完药后要好好休息,不能乱动,以防伤口裂开。”玎玲边说边扶下陆逊,替其掩好被角。“雪儿姑娘,十分精于医术吗?”
“这个不知,不过,雪儿姐姐是很特别的,特别是近一年来……”
话音未了,玎玲已离去。只听堂屋处传来若雪高亢的声音,“玎玲,快来吃糕点!”陆逊望着幔帐,是啊,她很特别,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玎玲,药罐呢?”若雪见她两手空空,便相问。“喔,刚才姐姐叫得匆忙,竟忘拿了。”“那别忘了那过来,待会儿还要煎药。”若雪嘱咐时,连打了几个哈欠,自午睡去。
推门而进,他应已睡去。玎玲轻手轻脚地拿起药罐正欲离开,忽留意到床架上青色衣衫有几处血迹和些裂痕,下意识地笑了笑了,也一并带走。
睡眼朦胧时,最难将息。“不要吵我,睡觉呢!”若雪嘟哝着。
“雪儿姐姐,起来嘛,陪玎玲去买一些东西。”玎玲收起若雪的被子抱在怀中。
哇,好冷!若雪“嗖”地起来,怒目圆睁,“小丫头片子,你干嘛啊?!”
“姐姐陪我去草市嘛,陆大哥的身体没有复原,我想给他补补身子。”
“陆大哥?怎么,有了大哥不要姐姐啦?”若雪睡意终于被玎玲磨去一半。
“哪有,若雪姐姐最好啦,最疼玎玲啦!陪我去嘛!”
“大清早就被你烦,好啦,梳洗一下,陪你去!”
看到陆逊便想起宇希,若雪便让玎玲照顾他的一切,不知伤势怎样。迈入自己的闺房,竟有些陌生,只是两日没来。若雪解开他的上衣,伤口的愈合情况比想象中好,不知那丫头紧张啥?
清而不冽,飘而不散,荷香?应来自他身上,记得宇希也十分钟爱荷花,那是还特意拉上她去西湖赏荷……若雪呆滞了一会儿,想起清晨去布庄所挑的男装,便把它放于床头,记得宇希特喜欢青花瓷,希望他也会喜欢。若雪转过头,发现床架上空空如也,被她撕裂的衣衫呢?玎玲……若雪深邃的一笑。
似乎没了声响,陆逊缓缓睁眼,原来娴静的她,如流水般缓而深。他拿起床头的衣服,竟是青花色,他的最爱,她怎知,嘴角荡起了笑意,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洗净的青衫,撕裂处的针线密而不显,衣裳还有几分淡淡的荷香,玎玲捧在怀里,有种不能言说的幸福。
闲来无事,若雪便摆弄着小院里的花草,洒洒水、拔拔草、松松土,一株株兰草,生机盎然。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她走进轩窗,青花色的长衫,映衬着他如玉般的面庞,似沉静的青花瓷,淡雅近人。他正在翻阅,她闲暇时随笔写地几首诗词,手中拿的是她新近画的一幅寒梅图,旁边题的正是陆游的《卜算子•咏梅》。
“画,意境高远;诗,傲然落寞。”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难道你不知吗?”
陆逊抬头见是若雪,荡起嘴角的笑意,“你这题词长短句交错,却自成格律,我从未见过。”
“这是我们那地方小调,闲玩的,不登大雅。”总不能说是几百年之后的宋词,何况他也不懂啊!若雪偷笑着。
“特别而神秘,与你一样。不知雪儿姑娘的这幅丹青能否相赠?”
“不能!”
“那就这幅吧,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那一幅画?“还给我,陆逊!”
若雪飞进房间,和他追闹着,不小心踩到裙摆,一个踉跄,扑到在他身上,抬头,四目相对,温热的气息流淌在咫尺的距离。
“雪儿姐姐,”玎玲快跃地跑进房间,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洒落了手中的糕点,慌张地跑了出去。
她和他同时转身,“把画给我!”
“只要你能相赠寒梅图。”
“你喜欢,就给你,快把那幅画还给我!”她满脸不快,瞪视他,而他却漾开了嘴角的笑意。若雪愣住了,那笑是宇希的专属,每回看到婉薇没了辙,宇希就会如此……
“马儿”,若雪宠溺地摸了摸它的头。这是陆逊的马,可她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经常来小屋喂养它,照顾它。
“马儿,你主人怎会和宇希如此相像,看到他就想到宇希,我都快疯了!”
“喂,你听我说话不?就只顾着吃!”若雪敲了敲马的脑瓜,马儿本能地晃了晃,有些许不满。“和你家主人一个样,扛我!”,若雪气愤地拉过马鞍,揪着耳朵又道,“马先生,陪本小姐走走,行不?”头也不回地出了小院。
陆逊因卧床多日,心中甚惦救他一命的马,亦来寻马。遇上刚才一幕,哑然失笑,竟有这样的女子,和他扛完,又找他的马相扛,蛮横中不乏俏皮。正欲回房,想到如此带马出去,岂不危险,就悄悄尾随其后。
若雪冥思心中的烦恼,自顾自地走着,无意中竟勒紧了马鞍。马脱缰而去,若雪也被甩倒在地。
“没事吧?”还未回过神,已闻到清幽的荷香中参杂丝丝的草药味。
“无碍,你怎在此地?”陆逊扶起若雪,见她黛眉微皱,竟说无碍。
“我找马而来。”若雪回望四周,已无马儿的身影,万分愧疚,便不语。
“知错了?”“是它自己跑的,与我何关!”一声哨鸣,听到达达声地从远处传来。
“我想骑马,可我不会。”若雪看着已在她身边的马儿说道。
“我带你。”陆逊翻身跃上马,伸手带上若雪,正欲挥鞭,却被她拦住。
“你伤还没痊愈,就随其慢慢踱回去。”若雪竟依偎在陆逊的怀里睡去。
已至小院。陆逊下马抱起若雪,转身遇上在门口的玎玲,“陆大哥,你们去哪?都已夜黑。”“玎玲,雪儿睡去了,我先送她回房。”明眸中溢满关心。
清晨,若雪便让一阵浓郁的荷香唤醒,追寻丝丝痕迹。房间的小木桌上有一碗粥,碗底有一荷叶,承载着清粥,夹杂着缕缕荷香,粥面浮着几片粉红色的花瓣,似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