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自投罗网
　　 天一擦黑，两人就出发了，紧行慢赶，他们到了大石桥镇，找到了一家饭馆，李硕果要了两碗饺子，张天鼠说，“要不要来点辣的？”
　　 “保证的第一条是……”李硕果提醒。
　　 张天鼠讪笑道，“我是说来点辣子!”
　　 店小二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马上端来了半碗辣椒，李硕果舀了一勺，就要朝张天鼠的碗里倒，张天鼠却用手去挡。
　　 “你不是喜欢吃辣子吗？”李硕果挖苦他。
　　 “现在又不想吃了！你这个人，心眼太实，脑子不转弯儿，死心眼！看这件事过了怎么收拾你！”张天鼠嘟嘟哝哝。
　　 “好啊！我等着！看他能尿几尺高的尿，到时候再送我什么鸟蛋的时候，咱就要听某些人怎样说说话如放屁了！”
　　 无论李硕果怎样挖苦张天鼠，张天鼠始终不吭声，只顾低头吃饺子，当李硕果还在大半碗时，张天鼠的碗已经底朝天了，他开始嚷嚷让李硕果再买，李硕果被缠的没法，只好把自己的一份又分了一半给他。
　　 吃过饭，他们到街上遛达，淡淡的月色下，他们边走边说些没油没盐的话，当然这样的话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老鼠子，将来你说媳妇时我去帮你抬嫁妆，就从这条路上走，一直朝西，就出了镇子，媳妇就到了你怀里！”
　　 “谁要你帮忙，我找黄鼠狼也比找你强，唉，熊，如果你老婆月子了，让你找医生，你从哪里走？”
　　 “这个胡同口就有个门诊，手段高着呢，你老婆有感觉时就找人家帮忙给检查，保她们母子平安，你看，这个门诊门朝北开！”
　　 “他卖的该不是假药吧，难道他的生儿育女的药品都是正宗的？假药可要害死人呀！你把我老婆害死了，我找你老婆去！”
　　 “你真是坐井观天，那边隐隐约约的一棵大树你看到了吧，那就是药店，经营各类药品，人家的药都是从这里搞到的！据说那还是一家日本人开的店子呢！”
　　 他们边走边说，不时遇到一些片警，片警用手电照照他们，但他们依然不慌不忙说一些你老婆、我老婆的话题，说得连片警也笑，当然说这些东西别人以为是玩笑，但对他们来说，都知道是干什么的，起什么作用。
　　 在李硕果的指引下，他们找到了那家药店，李硕果悄声交代说，这是肖医生的门诊部，他的左眉头有颗绿豆大小的黑痣，这是药店，左边是柜台，右边是帐房先生的卧室，尽头是日本人的卧室。日本人夜里不用煤油灯，用的是小型发电机发出来的电，比煤油灯亮多了，而且有闸，说亮就亮，像战场上咱们看到的探照灯一样。
　　 张天鼠换上夜行衣，李硕果又小声交代说，“小心一点儿，动作利索一点儿，尽量用匕首，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开枪，一旦得手，别贪，迅速离开现场，记着，千万别露出八路军的名号。我在这里给你望风，咳嗽为号，一声咳嗽是有人经过，二声咳嗽是有人进门，三声咳嗽是有危险。”
　　 “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哪次失过手，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放心，兄弟，这活儿全营上下谁比得过我！不是吹的，再黑的夜晚，我看东西也是清清楚楚的。”张天鼠说完，一闪身，爬上了槐树树顶，然后扭过头悄声说，“老笨熊，我要永垂不朽了，你赶紧跑！”说时迟那时快，他一纵身，跳上了墙头，沿着墙头，跃上了屋顶，翻入了院子，使李硕果感到惊讶和满意的是，张天鼠做这一切无影无声。
　　 张天鼠首先摸进日本人的卧室的房顶，细心观察了一下，没有动静，他一动也不动，凭感觉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能感觉出来床上的被子在裹着，里面有人在睡觉，他确认自己判断无误时，就从梁上飘落而下，掏出匕首，使劲掀掉被子，里面却硬邦邦的，凭感觉是一条板凳，他大惊，正准备逃跑，没想到，这时电灯亮了，但没看清对方是谁，只听对方正狞笑着说，“八路同志，自投罗网了吧！是要电台，还是要药品？你已经钻进了我的口袋了，识相点，乖乖放下武器吧！”
　　 张天鼠大惊，他感觉对方乌黑的枪口正对着他，他顾不得多想，弯腰把匕首朝地下一放，趁对方愣神的当口，一闪身跳上大梁，下面的枪声响了起来，他从腰间掏出手枪，但那个日本人却站在死角，枪口很难对准他，于是他抬手一枪，打灭了电灯，跃上房脊，沿路回到了大树下，拉住李硕果，不由分说就朝西边跑。
　　 前面几束手电光同时亮了起来，只听那个日本人恼羞成怒地说，“有贼，是八路，小偷的，片警，快给我抓一个活口！”
　　 眼看没有退路，张天鼠猛地一推李硕果，小声说，“趴到那块大石头下别动！”自己则朝相反的方向逃跑，边跑边打枪，还使劲喊，“有种的来尝尝黑爷爷的铁栆，谁后退谁是婊子养的！”企图把警察引过来。由于他个头不高，又瘦，行动起来很灵活，他七绕八拐把警察弄得晕头转向，那些警察的手电开始四下照，他知道他们失去了寻找的目标，就蹲到一个高房子顶上看动静。
　　 “快出来，我们看见你了！”警察开始玩起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把戏！
　　 “再不出来我们开枪了！”
　　 当他估计李硕果能够逃脱时，他跳下房顶，翻了几个跟头，沿墙头折回身去找李硕果，迎面他感到李硕果正一瘸一拐朝他走来，他翻身打挺，把李硕果拉进一个桥洞内，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们谁也没说话，只听街上到处大喊抓小偷、抓八路、抓刺客，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平静下来。
　　 回到驻地，已是半夜。夜岗听到动静，端起枪，喊，“谁？口令！”
　　 李硕果有气无力地回话，“抗日，是我，通讯员李硕果！”
　　 岗哨打开手电，一见二人狼狈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他马上上前搀住李硕果，向另一岗哨吩咐了几句，带着他们到了营部。
　　 韩营长听到动静，点亮了油灯，打开门，把他们让了进去，张天鼠一下子跌坐到一把烂椅子上，岗哨把李硕果扶到韩营长睡的门板上，又回到了村头。
　　 张天鼠接过韩营长递过来的一杯凉茶，一饮而尽，然后把夜里发生的一切如实地告诉了韩营长，中途几个地方李硕果有气无力地做了补充，韩营长的眉头皱起了疙瘩，他凑上前去看李硕果的伤，李硕果说是黑暗中中的枪伤。
　　 “韩营长，如果当时你派我一人去，这尊活佛也不会受这份洋罪，他的外号叫什么？老笨熊！你们还让他当我领导呢？我看这家伙喂个马、跑个腿、烧个火、拎个马桶还是块好料子，让他去执行任务，那是任务在执行他，看看我张天鼠，响当当的八路军战士，法力无边……”张天鼠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下，就又把大话说开了。
　　 “烦人！”韩营长说，“快去休息！”
　　 35、谁是内鬼
　　 天不明，韩营长就找到了黄参谋，分析起这次行动的前前后后。
　　 “弄不好是刘天一设的套儿，其一，日本人怎样知道夜里咱们有行动，把板凳放到床上做样子，其二，张天鼠穿着夜行衣，他怎样知道是八路军，其三，他怎样知道张天鼠是去搞药品和电台的？”韩营长分析着说。
　　 “我看不可能！”黄参谋说，“这事发生到别人身上也许有可能，张天鼠救过刘天一孩子的命，他能出卖他儿子的恩人？”
　　 “问题是他并不知道咱派谁去！他知道是张天鼠去的吗？”
　　 “有这种可能，但刘天一不是傻子，如果他这样做，他不明显把自己给暴露了吗？难道他没看见咱有一营的队伍在这个庄上，我想，要么是日本人懵的，要么是在其中哪个环节上出了乱子。”黄参谋分析。
　　 “可是这次行动只有你、我、李硕果知道，张天鼠也是李硕果临时通知的！难道你怀疑咱们中间出了内鬼？”
　　 “咱得问问李硕果，看他还告诉过谁！另外，莫不是刘天一说漏了嘴？”黄参谋还在推断，“凭感觉，我认为事情不会像我们想像的这么简单！”
　　 “究竟是哪根神经出了差错呢？头疼！实在头疼！”韩营长在屋里转折圈儿，“这个张天鼠，这个李硕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有些事我也糊里糊涂说不上来，你是营长，你得拿主意！”黄参谋开始踢皮球，“人有千口，主事一人！”
　　 “我不是找你商量吗？下一步咋办？”韩营长沉思着，“昨天夜里的行动更证实了刘天一对那个日本人的评价，咱必须及早地拔掉他！”
　　 “我也有这个想法，问题是现在已经有两个枪伤了，药品怎么办？咱再采取这种行动恐怕不行了吧！明火执仗的干，更不行！”
　　 “无论刘天一是什么样的人，咱吃过饭以后再去找找他，让他出面去找那个姓肖的郎中，怎么样？”韩营长用征询的口气说。
　　 “好主意！”黄参谋笑了，“顺便咱看看这家伙的态度。”
　　 一部分八路军战士在老乡家用餐，吃饭给饭票，一月一结账，老乡吃什么，战士吃什么，另一部分在营部伙上用餐，早饭一般是黑饼子或窝窝头，野菜汤随便喝。尽管粮食紧张，韩营长还是吩咐司务长给刘大狗和何大林几个人送去了白面馍馍。
　　 李硕果和刘大狗在一个病房内，同病相怜，特别是他听说这位八路军通讯员是为他搞药品挨的一枪时，更是感激的不得了，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看到八路军里也有人能为朋友两肋插刀时，他的心情当然很不平静。尤其是吃饭时当他看到他吃的是白面馍馍，而李硕果吃的是黑饼子时，他的心情更加复杂，非要和李硕果打对换，两人在床上争来争去，最后都是一人一半白馍一半黑饼才肯罢休。
　　 韩营长和黄参谋三口两口吃完饭，正准备动身时，张连长前来报告，刘天一和周管家来访。二人一愣，整整衣冠，说，“快请，快请！”并亲自走出营房迎接。
　　 刘天一、周管家和魏群宝已到门口，他们被让进营房里，张连长转身出去找椅子，韩营长不好意思地笑笑，“刘先生，条件有限，见笑了。”
　　 “韩营长说哪里话，是我们考虑不周，没给咱队伍上配备必要的生活品，周管家，今天上午，你安排人给韩营长送10把椅子来，要柏木的！”
　　 “知道了，我这就去办，”说完，周管家转身出去了。
　　 “宝子，你去帮帮周管家！”刘天一对魏群宝说。
　　 魏群宝瞅了瞅韩营长，又看了看黄参谋，然后迈开大步走了。
　　 屋里只剩下韩营长、黄参谋和刘天一、魏群宝四个人，刘天一急切地问，“得手了吗？”
　　 “怎么？昨天晚上的事刘先生不知道？”韩营长的眼睛象刀子，咄咄逼人。
　　 “昨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黄参谋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一面用眼角看着刘天一。
　　 这时，张连长搬了四把椅子走了进来，韩营长热情地把刘天一让到椅子上，并对张连长说，“忙你的去吧！”
　　 “我们正要去找你呢！”韩营长说，“赶得真巧，刘先生自己来了！昨晚上若不是张天鼠麻利，就是下井救令公子的那位，恐怕刘先生今天就要来为他送葬了！”
　　 “一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刘天一愤愤地说，“韩营长应该对知道这一线索的人查一查。包括我，说实话，查不出来，我也会背着黑锅和不仁不义的骂名，就是你们不说，我心里也不好受！”
　　 “难道刘先生真的不知道？”黄参谋又问了一句，“我以为你消息灵通呢！”
　　 “韩营长，黄参谋，我刘天一再不懂人情世故，也不至于对我家的恩人打黑枪吧！”刘天一激动起来，“如果你们不信任刘某，我愿接受调查。如果我刘天一背后使绊子，天打五雷轰！”
　　 韩营长、黄参谋相互对视了一下，算是交流了意见。黄参谋又打圆场说，“刘先生误解了，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们以为你人缘广，对外面的新鲜事了解得很多，刘先生却曲解了我们的意思。”
　　 “不，”刘天一认真起来，“你们的为人我看得出来，昨晚上真如你们所说，这里面肯定有文章，龟田一郎神通广大，他肯定在咱们周围安有机关，我看今天夜里是不是再委屈一下张天鼠，让昨天那些知情人都知道这一消息，咱再暗暗观察一下，我也很想知道这个汉奸是谁，也好证明我的清白！”
　　 这时刚好周管家进来，几个人都不吭声了，周管家冲着外面喊，“搬进来！”
　　 几个伙计把十把漆光发亮的椅子搬了进来，整整齐齐放在屋两边，伙计们规规矩矩立在一边，周管家挥挥手，伙计们离开了。
　　 “老板，”周管家复命，“事已办妥！”
　　 “很好，”刘天一神神秘秘地说，“此事千万别让更多人知道，派谁去偷去抢，那是你们的事，我将亲自到镇上去想想办法，给你们弄点药品，周管家，你到柜上给我取二两大烟土来，要上好的。韩营长，丑话说在前面，不是我刘某小气，你们要的药品我肯定弄不多，但能顾顾你们的急，我最迟中午送来，其余的你们尽量想想你们的办法！周管家，你和我一起去，你头脑活络！”
　　 “刘先生说的是，我们肯定会拿出具体方案的！”韩营长说着起身准备送客。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八路不要见外，为了方便咱们之间的沟通，我会常派周管家出出进进八路的营地，希望八路网开一面。”刘天一走了两步，又加了一句。
　　 “这是自然。”韩营长慷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