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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家*小说】此女子,哥特式
1
乳白色的瓷杯。满满的一杯水。
服务员倒水的时候,总是很不小心的。水常常会溢出来。服务员便拿着桌布紧张的擦着,一直说着对不起。这常常是令人无奈的事。明明水溢到裙子上,但也发不得脾气。
好在若嘉也是好脾气的人。并不以此为介。时常是心里想着其他事情。总是这样心不在焉。眼神时常是游离的。也很少吃菜。只是在别人好意的提醒下勉强夹一两下筷子。但啤酒却几乎是不离手的。一杯一杯的倒着。一口一口的啜着。肚子里是满满涨涨的。除了啤酒,也塞不下什么。
薛少楠只喝了小半杯啤酒,便去掉眼镜,尴尬的擦着眼泪。
我不能喝啤酒。一喝啤酒就会流泪。只能喝果啤。
若嘉的眼睛瞟向窗外。街灯有些昏暗。来来往往的车辆打着强光,互相刺痛彼此的视网膜。寂寞的,亦或是疲惫的,亦或是麻木的,亦或是兴奋的,他们的眼角流露了一切。
眼睛总是最能泄露人心底秘密的器官。若嘉一直这样固执的认为。
毫无理由的,就是这样。
若嘉讨厌解释。讨厌各种所谓的理由。
好酒力!薛少楠的赞扬从桌对面飘来,拉回了若嘉的思绪。
此时的若嘉,梳的一丝不乱的黑色直发慵懒的披在肩上。天蓝色浅灰色细条纹相间的及膝长裙,恰到好处的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深红色的宽框眼镜搭在俏挺的鼻梁色,遮掩掉了一些涣散的思绪。不张扬,不暴露。懒懒散散的就有一种淑女的味道。
谢谢。从小跟着我爸练出来的。
若嘉笑的恰到好处,不冷淡,不夸张。深深地酒窝浅浅的在颊边浮现,如醇酒般醉人。
若嘉低头看着那杯溢出来的清水。上面竟浮了一只小飞蛾。打转,漂浮,游移,却始终逃脱不了水的桎梏。飞蛾没有扑向火,却扑向了看似透明无害的清水。飞蛾扑火,毁灭只有一瞬。而后者,在死亡之前,却是无尽的折磨,无望的挣扎,甚至于无奈的凌辱。
若嘉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沉默,但却不是一言不发。始终保持着适度的距离,不管是对于什么。
太过疏离,容易孤寂;太过亲密,容易受伤。只在乎这个度,生活中便有了快乐和不快乐。其实就这么点区别。只是很少有人看得明白。
若嘉懂。
经历过,挣扎过,受伤过,绝望过,而最终归于平静了。
2
夜风带着粘稠的热度。尽管已是晚上九点。
天空中没有星没有月,路边没有梧桐树没有人工湖。就只是在喧闹的大街,就只有来来往往的人和急速而过的车辆。周围还传来工厂里难闻的气味。
总之,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说明这是个很不适合散步,或者是谈情说爱的环境。
若嘉对这个城市的每条街每条路每棵树每个建筑了如指掌。这本是若嘉的优势。但在此时此刻,却成了若嘉最大的劣势。至少若嘉现在这样认为。
薛少楠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饭桌上哄哄闹闹让若嘉头痛。可是这却是公司避免不了的应酬。在众人的怂恿下,晚饭过后便随了若嘉浏览这个城市。若嘉和薛少楠。男未婚,女未嫁。这是再明了不过的意思。
若嘉没有醉,甚至连一点头晕的感觉都没。若嘉从小养成的习惯,走路的时候喜欢甩着手。今天,若嘉依然如此。只是,旁边却有一个遮挡物,薛少楠的手。
无意间的触碰,常常会让若嘉沉默许久。倒是薛少楠一直问这问那,才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两人之间流转着一种不能安分的气息。
一种位置的颠倒。若嘉倒像是对这个城市一无所知的初来者,而薛少楠,恰恰是那个好心的热情指点若嘉的那个人。
这一切,只是因为若嘉不正常的沉默,不合时宜的沉默。
一语不发。重度沉默。轻度沉默。说起来没完没了。
若嘉自认为能够驾驭一切。能够随心所欲的应付各种人。只需在不同的人面前调整沉默的程度即可。
若嘉只是一个小小的职员。期待着一份稳定的工作和一份平静以至安逸的生活。仅此而已。
但是今晚,若嘉发现,这个小小的愿望,简单到令人心碎的愿望,竟然也难以实现。
生活,就是这么的使人无奈。特别是当你了然一切的时候。聪明的人不会快乐。
若嘉很笨。但也不快乐。至少此时是不快乐的。
从骨子里来说,若嘉鄙视不会喝啤酒的男人。而薛少楠,恰恰是。
裙子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
若嘉很随意的用手背蹭着额头的汗。
只是若嘉看着广场中央电视的空当,薛少楠便端着两杯冰粥,笑意盈盈的站在若嘉面前。
若嘉有些恍惚。曾经,十四岁那年的夏天,也有一个男孩,左手右手都拿着粉红色的棉花糖,笑着对若嘉说,我喜欢你。
当时知道什么叫做喜欢吗?喜欢就是上课的时候特想跟你说话,下课的时候特想站在你身旁默不作声,放学的时候特想载着她走过洒满夕阳的小路。
而如今的喜欢又散落到哪里?怎敢轻谈那两个简单却提起来都觉得沉重的字眼?
若嘉接过来。端在手里。细碎的冰沙融化,满满的溢出来,黏黏的在若嘉指缝间流淌。
薛少楠并没有问若嘉为什么不吃或者不喜欢吃吗?只是心情还算不赖的干完了他的那份。
细细的高跟鞋与一个小石子碰撞,若嘉趔趄了一下。冰粥洒在薛少楠淡粉色的衬衫上。若嘉没有随手带纸巾的习惯。伸出手去想要蹭掉那些果粒豆子,却忘了手上全是粘稠的冰粥汁液。只是越抹越花。
若嘉别在耳后的发零零散散的散落下来。掩盖了细细的眉。掩盖了如雾般迷蒙的眼睛。薛少楠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反握住若嘉柔若无骨的右手。
若嘉抬起头来,迷蒙的视线聚拢起来,觉察到心底的一丝异样,随后又飘向附近的人群。
薛少楠眼底有狼狈的热情,抽回手去。
若嘉却拉起薛少楠的手腕,低着头,穿过人来人往,穿过红灯绿灯,穿过暗夜小巷,停留在一个地方。若嘉的家。
3
薛少楠裸着上身在寻找自己的上衣。此时是第二天早上七点。若嘉已经去上班了。薛少楠知道若嘉的上班时间是八点。但若嘉留下的纸条却是这样写的。
不想再见面。只是想逃避。如此而已吗?
薛少楠明明知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若嘉睡着自己的房间。薛少楠睡在卧房。
薛少楠朝阳台上那片在晨风中飘舞的淡粉走去的时候,若嘉出去晨练的爸爸刚好回来。
薛少楠取下衣服,穿的整整齐齐的站在若嘉爸爸面前,尊敬的喊着伯父。
昨晚已经见过。若嘉回来的时候,她爸爸仍在客厅等她。
薛少楠去洗手间的时候,忽然发现架子上多了一个还未打开包装的牙刷。很显然,这是若嘉为薛少楠准备的。
衬衣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洗衣粉清香。
薛少楠自然是拒绝若嘉给他洗衣服的。但若嘉冷冷的一句我不想亏欠任何人,打消了薛少楠的一切念头,并让他心安理得的呼呼大睡。
若嘉爸爸招呼薛少楠过去吃饭。两份完全不同风格的早餐,全是若嘉做的。
一碗熬得粘稠的玉米粥。一盘很清淡的炒青菜。两个黑米面馍馍。是若嘉爸爸的早餐。
一杯牛奶。一个煎蛋。一块火腿。一块土司面包。是薛少楠的早餐。
果真是个细致的女人。
若嘉昨晚的漠然与恰到好处的疏离,让薛少楠原以为若嘉是难以亲近的。若嘉的淡漠,不是倨傲,是适度的分寸。
若嘉站在直升电梯里,看着电梯壁上映照出的变形的轮廓。
此时太早。平日拥挤的电梯今天还只有若嘉一人。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若嘉不适应。
若嘉自持。从二十四岁开始,便心如止水。受过的伤,结成了疤,偶尔不小心暴露,便沦为了别人的谈资或是笑料。
若嘉不是没有勇气。只是累。累的承受不起流言蜚语。累的承受不起纷纷扰扰。累的承受不起另一份爱。
若嘉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同事陆续来了。三三两两,说着笑着,或是揉着惺忪的睡眼,或是精神抖擞气质昂扬。
若嘉看着楼下来往的车辆,其中有一辆会是薛少楠的。其中有一辆是驶离这个城市的。其中有一辆车主的心遗落在那栋房子里了。
若嘉不喜不悲。只是机械麻木的做着重复的工作。做着以前每天都必须要做的工作。偶尔也会帮几个热络的同事到楼下的咖啡店买咖啡。
从早上开始工作,到中午在餐厅吃饭,到傍晚同事纷纷离去,若嘉都没有再想起薛少楠。只是到了晚上的时候,若嘉经过那个广场的时候,突然流泪的时候,若嘉想起了薛少楠。
若嘉灌着啤酒。一瓶又一瓶,在广场的花坛前。如一个落魄的风尘女子。小孩子都跑的远远的,没有人靠近若嘉。
若嘉茫然四顾,周围好像是一场不等若嘉上场便谢幕的木偶剧。灯火阑珊处,昔日的记忆散落在哪里?
当啤酒化为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时,若嘉彻底醉了。
第一次醉了。那么彻底。
若嘉迷糊的翻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也不说话。只是泪水啪嗒啪嗒的滴落在手机屏幕上。
4
若嘉看到天空有好多眨着眼的星星。只是那些星星全围绕着一个中心转动。那是薛少楠给的幻象。
呵。我一定是喝醉了。若嘉坐在大理石台阶上,双手撑着地,头养成90度。抓起瓶盖,扔出去,便以为扔的是一盒黑色颜料,怎么把刚刚明亮的夜空都涂黑了?
那是一团阴影。是一个男人模糊的轮廓。
若嘉痴痴的笑。
薛少楠?我一定醉了。你怎么会来?你走了。走了。呵呵。
若嘉的头仍在旋转。一切都在旋转。而那个幻象,却始终在那里,不肯离去。
若嘉头栽在那个幻象身上,撞到坚实的胸膛。
那不是若嘉的幻象。就是薛少楠。那个模糊中拨出的号码就是薛少楠的。
若嘉打电话的时候,薛少楠正站在落地窗前俯视霓虹闪烁。心底有一处,慢慢的撕裂,伤口越来越大。那是若嘉给予的。薛少楠想用啤酒把那个伤口填满,却又害怕泪水先行决堤。
薛少楠开始痛恨自己的无用。以为这就是拒酒的最好推辞。可是在若嘉面前,薛少楠忽然自惭形秽。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的时候,薛少楠只是烦躁。烦躁想要接的电话没有,不想接的电话一大堆。
看到若嘉两字的时候,薛少楠急着按了拨通键,却没有听到说话声。只有液体的啪嗒声。呼呼的风声。远处模模糊糊的电视的声音。
薛少楠驱车赶来。只记得那天冰粥融化的地方。只记得若嘉苍白的侧脸。只记得在幽暗的灯光下,若嘉如鬼魅的妖精。
好像这一切只是必然。
薛少楠抱起若嘉。
若嘉如一只刚刚逃脱猎人追击的小动物,蜷缩在薛少楠的怀中。尖尖的下巴抵着薛少楠的胸膛。薛少楠胸前一片湿热,扳起若嘉的脸,看到了满脸的疲惫。
薛少楠的房间装修的很特别,只有黑白两个色调。
若嘉穿着薛少楠的白色衬衣。脸色苍白。有浓重的黑眼圈。头发凌乱的披着。领口的扣子开着,衬领松松垮垮的搭在若隐若现的锁骨上。衬衫并不够长,露出修长的大腿。赤着脚板穿着白色的拖鞋。
黑白的背景。黑白的女人。
若嘉坐在白色的餐桌前。面对着一份让若嘉有点不知所措的早餐。
一块枣糕。一杯温开水。一个苹果。
薛少楠从背后环住若嘉细细的脖颈。是你爸爸告诉我的。你的早餐还真是奇怪。
若嘉想要微笑表示感谢。嘴角僵硬,却怎么也扯不出一个合适的笑容。
脖颈处一圈细细的冰凉。薛少楠的手离开若嘉的脖颈。
若嘉把项链的吊坠拿在手里。是一个纯银的十字架。
若嘉扭过头去,窗口的阳光掉落在薛少楠古铜色的皮肤上。
这么健康阳光的人怎么会喜欢色调如此冲突的装饰,怎么会喜欢像若嘉这样如此苍白的女人?
若嘉不明白。
不要说话。我懂。你以往所受的伤害。你刻意抑制的情感。不要自我束缚了,好吗?
薛少楠下巴抵着若嘉浓黑的头发。
那些曾经的创伤,就藏在最深最深的角落里吧!就流逝在最长最长的岁月里吧!
若嘉翻过身来,唇寻找到薛少楠的唇。
早晨的风吹得窗帘鼓鼓的。
桌角的雏菊散发满室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