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娘娘洞内
　　 渐渐地李硕果睡着了。
　　 一声枪响，他本能地从地上爬起来，外面有人喊，“快去看，司务长一枪把那头牛打死了！”接着是欢呼声和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李硕果想出去，但门口有哨兵。他刚一走到门口，那哨兵为难地说，“兄弟，司务长交代过，不让你离开，你别为难小弟了！”
　　 “好，我不出去，”他憨厚地笑笑，“听口音，你是下路人？”
　　 “湖北的。”
　　 “兄弟，我问你，这里的老百姓呢？”
　　 “这个村子很大，我们团从湖北打到河南，只剩下一百多人了，再打下去，我们团就完了，团长把我们带到这里休整，中央和地方又不给我们供给军需，没办法，我们占了这个村子，团长下令，让我们把村南的百姓动员到村北，我们暂时寄居在这个鬼地方。”
　　 “听说土匪还来帮你们？”
　　 “多亏了那帮土匪，老百姓在我们来之前已经把耕牛和粮食都藏到了深山里，我们团长也有令，不让我们遭害百姓，苦了我们这些当兵的。兄弟，你们那里条件好吧？”
　　 “基本一样。”李硕果想拉拉关系，“不过，我们也想不通，咱们这些地方三省相连，都是大山，小日本能来这里？”
　　 “我也说不好！奶奶的，早就想杀他个人仰马翻！害得咱有家不能归！”
　　 “兄弟，你说到我心坎上了，我们八路也想打他个天翻地覆。”
　　 “兄弟，你说媳妇了吗？”
　　 “没有，你呢？”
　　 “也没有。想说，不敢。奶奶的，日本鬼子跑了，我就回家种田盖房子，娶一个最漂亮的，象金玉芬一样漂亮的娘儿们。”
　　 “金玉芬是谁？”
　　 哨兵四下瞅了一眼，悄声说，“我们团长的老婆。别说了，司务长来了！”
　　 “小李，睡实在了吗？”司务长走进门来问道。
　　 “睡好了！谢谢司务长！”
　　 “都是自己人，客气啥？我们郑团长有请！随我来！”
　　 “好咧！”
　　 司务长把李硕果领到了祠堂里，然后离开了。
　　 “李同志，请坐！”郑团长仍是一脸严肃，他不时在屋子里踱步，“不瞒你说，你们韩营长给我的信是一份情报。小日本要在咱这一带搞什么‘后方基地’，他们吃掉了大半个中国，还想以这里为根据地向西向北延伸，这和我们搞到的情报基本相吻合，看来韩营长还够哥儿们！奶奶的，想占老子的地盘，没门！小伙子你是不是还没有真正视我郑某为朋友！”
　　 “郑团长，这如何说起？”
　　 “韩营长除了把这封信给我外，还给我带了一份这一带的形势分析图。可是这形势分析图只有半份，另外一半呢？？”
　　 “你把批条交给我，我再说！”
　　 “原来如此，你还有点犟劲儿，好，你回去告诉韩营长，我和姜参谋已经商量好了，今天夜里，我会按信中提到的人员按时赶到约会地点，就用信中提到的接头暗号。不过，今天中午这顿饭你是非在这里吃不可，你是韩营长的特使，韩营长是我的朋友，我要好好招待招待你！”
　　 “郑团长，我看不必了吧！”
　　 “这个就由不得你了，这是政治任务！司务长，端饭！”
　　 司务长端来一大盘热腾腾的牛肉、一盘青黄瓜、一盘炒南瓜、一盘兔肉。
　　 郑团长、姜参谋象换了一个人，李硕果终于看到了这两个人脸上的笑容。他被姜参谋热情地让到上座，司务长送来了酒，刚要转身离开，姜参谋说，“司务长，一同留下来吃吧！”
　　 司务长苦笑着说，“非常时期，我还是回到战士们中间，八路同志，委屈你了！”
　　 “随便吃，不成敬意，遇到机会，我一定当面拜访韩营长。来，一人一碗酒，多了也没有，干了！”郑团长说。
　　 “我们现在的状况和你们过去爬雪山过草地的情形一样，这都是让小日本给逼的。”姜参谋补充。
　　 李硕果还是第一次被当作重要客人受到如此隆重的待遇，在这里他很不自然地吃着，作为职业通讯员，他懂得规矩，不该问的坚决不问，不该说的一句不说。
　　 吃饭途中，姜参谋边吃边说，“李同志，等我们翻身之后，我们团长想让你过来，你有没有兴趣？”
　　 李硕果顿时身上惊出了一身冷汗，他领教过郑团长，顿时浑身惊出了一层鸡皮疙瘩，本能地站了起来，“郑团长，姜参谋，我们有规定，我不能叛变。”
　　 “好样的，吃饭，姜参谋和你开开玩笑！”郑团长说，“饭后我和姜参谋亲自送你下山！”
　　 郑团长果不食言，饭后就交给了李硕果批条，他说，“小伙子，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另一半形势分析图在韩营长手里，他说他要和你当面鼓对面锣地谈一谈。因为有些事情在信中说不清楚。”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郑团长问。
　　 “你没有批准让我回，你不让我回，韩营长就不让我说这句话！”
　　 “老韩呀，真有意思！我郑某服了，服了！”
　　 李硕果满头大汗地回来了，迎面碰到了卫生员王丽，她笑眯眯地走过来拉住他，“老笨熊，姓郑的没把你给吃了？”
　　 “你才被吃了，放开我，我还要马上见营长！”
　　 “放开就放开，我不理你了，人家担心死了，你还不领情！”王丽噘起了小嘴。
　　 “好好好，晚点给你解释，行了吧，大姐！”李硕果挣脱跑开了。
　　 韩营长和特派员听了李硕果的叙述以后，就策划了这次行动的具体细节。
　　 夜里，韩营长、特派员、由二宝和魏群宝一行四人上路了，他们沿山中小路，磕磕碰碰，跌跌爬爬赶到了大石桥境内的娘娘洞，用手电向西闪了三下，对方回应了三下，三个人进洞，魏群宝在外负责安全。
　　 对方也有一人在外来回监视，魏群宝和他相互握握手，相互通了姓名，对方叫董林武，然后二人分守在洞两侧。
　　 郑团长也是三个人：他和姜参谋、刘大狗。相遇以后，又分成了两个组，由二宝和刘大狗是一组，他们在洞西，其余四人则选在洞的另一头。
　　 娘娘洞很大很长。传说当年李闯王打富济贫来到这里，李闯王的夫人高桂英和李闯王一道出生入死，他们被官兵追杀，高夫人被射伤，当地百姓把她救到一个洞内，给她送药送水送饭，她在百姓们的百般照料下，伤口很快就好了，继续随丈夫南征北战，后来人们为了纪念高夫人的养伤地，就把这个洞称为娘娘洞。
　　 由二宝和刘大狗相互拥抱以后，坐了下来。
　　 “大狗兄弟，你知道今天为什么让我们偷偷摸摸到这里会面吗？”
　　 “不知道，我到现在还在纳闷。”
　　 “重大的军事机密！何大林是个十足的汉奸，我们都被他耍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刘大狗激动起来，“打死我也不信！由二宝，你别没事找事！”
　　 “你别声张，”由二宝说，“初开始我也不信，你忘了没有我们被鬼子关进仓库以后说的话？”
　　 “什么话？”
　　 “那时曹富贵说‘我们连长说鬼子要搞什么后方基地，八路兄弟们听说没有？’，我插了一句‘咱不是高层领导，也不是特工人员，我们也只是听说，具体情况就不知道了！’这些话你还有印象没有？”
　　 “死也忘不了，”刘大狗说，“这又能说明什么？”
　　 “何大林就是鬼子执行后方计划的代理人！”
　　 “得了吧，”刘大狗几乎要喊起来，“你们八路军向来喜欢捕风捉影，小题大做，我只知道何大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们几个，他跟着我们尝尽了苦头！你们现在却恩将仇报，有点不太仁义吧！”
　　 “刘大狗你给我听好，我们都是被他的表面现象所迷惑，”由二宝严肃起来，“你回去认真分析一下你手中的那张通缉令，看有没有问题！”接着，由二宝把黄参谋对这一过程前前后后的分析以及何大林派人送信被截获的细节一一告诉了刘大狗，当然，对于那些重要的机密，他把握得很有分寸。刘大狗听着，惊得张大了嘴巴。最后由二宝说，“今天你们的头儿和我们的头儿为啥找我们来，就是因为怕我们的思想转不过弯来，所以，你回去以后要和曹富贵、赵毅秘密地合计合计，另外，注意保密！”
　　 “这个不用你说，我知道。”刘大狗说，“我还要听听我们长官的意见。”
　　 “你说的我理解，咱在人家屋檐下吃粮，就要一切行动听指挥！”由二宝说。
　　 96、重大协议
　　 这边，几个人在黑暗中相互打过招呼后，郑团长问，“怎么，黄诸葛没来？”
　　 “他另有任务，不瞒你说，他进县城去摸摸敌人的底子，这位是我们的特派员严国存同志，他是冒着生命危险给我们带来了关于贵军和我们的重要情报。”韩营长说，“斗争形势复杂，有些事想也让人想不明白，我直截了当给你们说了吧，何大林是日本人派到豫西地区的特务，他是日本实施后方计划的代理人，代号叫双木！”
　　 “啊！”郑团长和姜参谋同时惊讶地叫了一声，“八路那边有什么发现？”
　　 韩营长把近来发现的一切，以及他和黄参谋的分析全告诉了郑团长，最后他掏出半张纸交给郑团长，“黄参谋临出发前把每一样东西都进行了临摹，这些都是原汁原味的真材料、铁证据！你把我的通讯员带去的那半张图合起来看看，看看我们处在什么境地？”
　　 “黄诸葛还会这一手？”郑团长说，“不简单，韩营长身边那个姓黄的简直就是当代的姜子牙、诸葛亮或者是梁山泊吴用！”
　　 “韩营长，千万别开玩笑，这要影响整个抗日大局，”姜参谋惊讶之余，也发表了意见，“何大林在豫西地区是个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弄不好我们都有可能成为历史的罪人！”
　　 “铁证如山，”韩营长说着，掏出从乞丐和打猎人那里得来的情报，用手电照着，让郑团长看，又把从李大毛那里拿来的通缉令让郑团长和姜参谋看，“现在控制何大林的情报站有两个，一个是用来为何大林给中原日军司令官伊藤次郎的，一个是伊藤次郎向何大林发号施令的。这两个情报站相互独立，任何一方出了差错并不影响另一个的工作。”
　　 不愧是团部参谋，他用手电仔细地看了一下通缉令以后，用毋庸置疑的口气说，“这个通缉令有疑点！”
　　 “疑点在哪里？”韩营长故意问。
　　 “通缉犯人的价格上，”姜参谋说，“从这些年与鬼子打交道的经验上看，他们善于在大呼小叫背后搞阴谋。一般来说，得到他们九个人中的一个容易，全部使他们落网就很难了，然而系列价格反倒不如零卖价格，鬼子写这张通缉令不会不慎重考虑到这一点的。”
　　 “这就是说，鬼子宁愿这九个人一个一个落网，也不愿一次性地全部落网，”严国存插了一句，“也就是说，这个通缉令的最大作用是蒙蔽人的一张废纸，或者是保护某个人的一种手段！”
　　 “有道理！此事非同小可，”郑团长说，“何大林真是个刺猬啊，浑身上下让人无法下手！”
　　 “现在我们还不能动他，把他逼急了，他手里的东西有可能全部被他毁掉！”姜参谋补充道，“但我们必须要做好应变准备，否则我们都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武大麻子那里的情况怎么样？”韩营长说，“贵军掌握的情况可能比我们多一些！”
　　 “你说的是他啊，”郑团长说，“武大麻子原在部队上干过，在作战中勇猛无比，但是他长期受排挤，后来他违反纪律偷了鬼子的一匹战马，部队通缉他，日军追杀他，我当时是个营长，偷偷儿的从我的营区内放了他一马，他就跑到西簧的山中做起了大王。这人仗义，也有两下子，专门在路上吃食，专门吃大户，小本生意一般不做，按他的话说是没油水，他曾打过你们驻地的刘天一的主意，他和何大林也有过节，是为了一车军用物资。日本派何大林到豫西地区卧底这件事还需要我去和他沟通，不然他一闹起来，咱们的计划全盘皆空！”
　　 姜参谋也不失时机地说，“你们看这张方位图，把我们的设防弄得清清楚楚，比例、尺寸、方位一丝不差，唯一的漏洞是武大麻子的区域只显示了几个山头，难怪何大林要设盛宴邀请我们，这是为他考察我们驻地铺路的！韩营长，那次到贵军驻地是哪几个人？”
　　 “何大林、大头、还有一个闷头闷脑的徐新杰，后来何丽丽也来了！”
　　 “何丽丽去你们那里干什么？”
　　 “八路军队伍里英姿飒爽的小伙子不乏其人，这个天真的靓妞儿能不动心？”韩营长说，“倒是那个徐新杰令人费解。”
　　 “到我们那里去的是何大林、王丕和那个闷头闷脑的徐新杰，他不停地朝口袋里装些小棍棍，原来有他的用处，我认为这张图就是他画的！”
　　 “你怎么知道是他画的？”
　　 “你忘了咱到何大林那里做客，迎面墙上画着一副迎客松，旁边‘松鹤图’三个大字苍劲有力，黄参谋连连称赞，大头介绍这是徐工的杰作，你们再看这个示意图的‘图’字，是不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
　　 “有印象，有印象，”韩营长说，“在我们那里，我就猜出来他是个被何大林收买来的人才！饭桌上他始终不端杯，我就知道他是带着任务来的！表面看何大林是到那里叙旧的，实际上是带着这位高人刺探军情的！唉，可惜呀，象这样一个人才，却在何大林那里不明不白地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这无异于又是一颗定时炸弹，惊得郑寿光和姜参谋目瞪口呆。
　　 “说是喝醉酒喝死的，鬼知道是什么名堂！”
　　 “不怕韩营长笑话，”郑团长说，“我现在很狼狈，虽说在那里休整，没吃的，没喝的，和叫花子差不多！所以那天何大林去我们那里，弄得我措手不及，狼狈不堪，事后我还担心这家伙要见怪，现在看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你们的情况我们也曾遇到过，我也听了我的通讯员的描述，”韩营长说，“我们现在日子比较好过了，我和特派员商量过了，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愿意提供一些帮助，以解你的燃眉之急！不过，丑话说到前面，亲兄弟，明算账，你要给我打上欠条。”
　　 “那太谢谢韩营长了，”郑团长说，“你真是雪里送炭啊，我一定盖上国民政府军的团部大印，签上我和姜参谋的名字！贵军先借给我们一千斤小麦、二百斤大米、10箱五三步枪子弹和10箱手榴弹，有困难吗？“
　　 “可以，问题是这些东西怎样才能送过去？何大林无时不刻不在关注着你和我，这家伙嗅觉很敏感！”韩营长提出疑问。
　　 “给他唱一次戏让他高兴高兴！”姜参谋说，“弟兄俩打一次架，别动真格的，何大林会来和稀泥的！”
　　 “怎么唱？他离咱们那么远，他能看到吗？”郑团长担心起来。
　　 “他肯定会看到的！”韩营长自信地说，“这家伙是闻屁虫，不会不来看个究竟！”
　　 “韩营长，你让刘大狗和你们的由连长玩的什么把戏？该不会是在替我解疙瘩吧！”
　　 “你现在向刘大狗说一百遍何大林是特务，他信吗？我们派由连长来，就是替你解围的，刘大狗、曹富贵和赵毅都是英雄，解不开思想疙瘩，他们闹起情绪来事小，哗变起来就会亲者痛，仇者快了！”韩营长意味深长地说。
　　 “韩营长想的周到，谢谢！”郑团长紧紧握住了韩营长的手。
　　 严国存因为对情况不太了解，所以说话不多，最后他只插了一句嘴，“目前的形势是已经到了鹿死谁手的关键了，我们必须消除一切误会和矛盾，精诚团结，方能克敌制胜。国共和则民族兴，国共分，则民族危！”
　　 “有理！”所有的手都叠放到了一起。
　　 娘娘洞密会国共两支军队达成了重大协议：一、开出特别通行证，供双方通讯员畅通无助来往于两地之间；二、互通日军、何大林和武大麻子的情报；三、一旦一方受日军、何大林的袭击，对方必须全力以赴支援；四、在没有动作之前，双方继续和何大林巧妙周旋，以麻痹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