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中秋节，小李和妻子带着孩子，关上宿舍的门，回乡下父母家吃午饭。老规矩，午饭后把小孩丢给爷爷奶奶，两口子就上茶铺玩去了。
　　 没玩上两圈麻将，小李的电话响了。“喂，老婆，家里遭贼偷了。学校刚才打电话……”小李歪头对婆娘说，说完，眼睛又回到了自己的麻将上。“偷就偷吧，你那屋子里有啥偷的？”小李妻子，头也不抬，边拿麻将边说，“偷了好，免得找不到地方丢那些东西。”小李正在思考牌，没有接话。同桌的麻友说道：“这盘打了你还是走吧，还是上街去看看。真把贵重东西掉了，也好及时报警。”“没关系的。我那家有啥可偷的？这贼也不长眼睛，哪家不偷，去偷我家？也算那娃手气差。”小李不准备走，同桌的人催促着，他才慢慢起身，慢慢走出茶铺去。
　　 是的，小李家有啥好偷的？两间屋子，合计二十一二个平方，一间是妻子的宿舍，一间是他小李的宿舍，结婚后，一间做卧室，一间做厨房。墙壁已经由白色变成了灰色，成了古董了。那竹篾的望板，好像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或上或下凹陷成了一个一个的穹庐。厨房里就是餐具饭桌；另一间屋子里，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一张床。每间屋子的门上方，都有一个水泥板横在头上，这还可以，上面能堆放很多的杂物。不然，这狭小的空间真不够一家子用。家里没有一张存折，那曾经的存折因为老人住院，早被医院偷走了。
　　 小李骑着车，一路看风景，一路吹着口哨，就那么慢慢地往街上去。小李还从没这么清闲过，也从没这么慢地骑过车，虽然常走着乡村公路，也没好好地看过乡景。今天反而被小偷偷出这闲情逸致来了。
　　 宿舍门口围着一堆人，是学校的老师。见小李回来了，纷纷让开道，小李看了看厨房，没有丢东西。他又转身进住房，抬头看了看，衣柜门开着，书桌的抽屉在地上，书被凌乱丢在地上，这没什么，反正衣柜书柜里都没有值钱的东西。小李抬头一看水泥板，愣住了，随即身体摇晃了两下，瘫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围观的教师们赶紧进屋，掐的掐“人中”，掐的掐“虎口”，有的赶紧给小李老婆打电话。插不上手的人纷纷说着，“能不急吗？你看那水泥板上的东西都没有了。”“那是些什么东西？有那么重要吗？能把小李给气昏？”“你们不知道。那上面堆着五六个精致的木箱子，全是茅台、五粮液。五六百元一瓶，少说也有十来瓶……”“吹牛哟，小李哪来那么多钱买这些？”“你不知道啊？小李这几年教的学生，有几个大款家长……准是他们送的。”
　　 “醒了醒了！”有人喊道，有人赶紧递水过去。小李无力地睁眼，看看围着他的人，又轻轻闭上眼睛。“脸色这么白，这么黄，还是送医院吧。”有人建议。三个年轻小伙子轮流背着小李往医院跑去。
　　 小李的妻子回来了，是老家的一个堂弟骑车送的。一进屋，堂弟就问道：“你们不是说没有贵重的东西吗？那哥咋气成这样？”“没有贵重的？他家那水泥板上的那几个箱子一个都没有了。小李看到这就昏倒了！”一个教师说。小李妻子没有理睬这些，她着急地问道：“我家小李呢？”“背上医院去了。”小李妻子，冲出门，小跑着到医院找小李去了。
　　 “那么贵重的东西，怎么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不惹小偷才怪！你放在床下或者用个东西遮着不行吗？”一个年长的女教师说道。“就是，一走他家门口过，就看见那一叠木箱子，好像还是密码箱。”“你们就不懂了。第一个箱子放在那里，第二个来的家长看见了，第三个来又看见了，你们呀……”一个中年男人酸溜溜地说，他平时就是看不惯小李。这小李教书特卖命，把原本很好耍很轻松的校园弄得大家都很累。这小李又不合群，一放学就进自己的家门，喊他喝酒他不来，喊他打麻将也不来。他接着说：“这两口子不知道是咋想的。这些好东西你要么卖了，要么请哥们一起分享了，那多好！人情又有了……现在好，被小偷洗白了……一个班又不是小李一个人教的，凭啥就把茅台、五粮液独吞了？让大家一起喝不好吗？”这中年男人越说，脸上的气愤越重了。“喝喝喝，你就整天知道喝！有本事你自己挣啊！”一中年女人抢白道，她是这男子的老婆。男人的脸红了，悄悄转身走了。
　　 没有多久，小李回来了，他的老婆扶着他。三个背小李的小伙子，一人手里提着两口密码箱。小李和老婆的另一只手里各提着两个空的啤酒纸箱。大家围了上去，纷纷问道：“找回来了？怎么找回来的？”“小李啊，找回来了就赶快处理掉算了，免得又惹贼娃子。”“你两口子也真是，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家里？把贼娃子惹来了，害得大家都提心吊胆的。”小李笑了笑，进屋了。三个提箱子的小伙子，也只是笑，慢慢地也进了屋。小李妻子让三个小伙子坐，递了烟，泡上了茶，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把衣柜关上，开始收拾书桌。
　　 围观的教师有的站在窗口，有的堵在门上。“没掉钱吧？”堂弟问道。“没有！家里那点生活费都是带在身上的。”“存折呢？”小李妻子笑了。“存折？你不是不知道。我们才教书六年，有多少存款？你大爷大娘先后住院，早弄光了。信用社倒是有贷款。”“那哥咋急成那样？”堂弟疑惑地问。“你问你哥吧。”门外有人撇了撇嘴。“你家咋这么多茅台五粮液的？这东西掉了，就是我也急。”堂弟抚摸着那几个放在桌上的箱子，低头看着，边看边说，“真是好东西？你看这箱子，就比你家衣柜高级多了……哥，你又不是当官的，谁会用这东西送你呀？”“学生家长送的，你信吗？”小李笑了笑，说。小李的脸色已恢复了正常，他站起身，走向桌上的箱子，好像要打开的样子。门外的人都屏住了气，睁大眼睛看着小李。堂弟还在低头一个一个的箱子看，一个一个的箱子摸，嘴里发着话：“哥！真该偷你！都是农村娃，你咋忍心收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该不是敲诈学生家长吧？”小李笑着没说话，小李妻子抹着书桌说：“你这啥兄弟，有你这么说你哥的？我们是这种人吗？”
　　 “那你这些东西哪来的呀？”堂弟一抬头撞在了小李身上。“你要吗？要……我送你？”小李笑着对堂弟说。门外的人相互看了看，又回头盯着那几口箱子。“我才不敢要！你这东西再贵重，我都喝不来！还招贼娃子！你看我们这地方的贼娃子，那次不是偷的当官的？”门外有了声音，“你这兄弟说得也是。这几年被偷的还真是当官的。”“你娃尽乱说。上次，你二爸家被偷，他该不是当官的了？”小李妻子说道。“他是包工头呢，经常和当官的打交道。不偷他才怪。你问问你们这些老师？你们学校除了校长家被偷过，哪个教师家被偷了？”堂弟边说边指着窗外和门口的教师们，教师们都笑了。
　　 “那我家怎么遭偷了呢？我和你哥都不是官呀？”小李妻子也笑了，她故意要和小李争论。三个小伙子坐在桌前，听着笑着，觉得这挺好玩的。“我是贼娃子，我也要偷你家！你们凭啥要人家这么贵的东西？原来当老师也可以受贿啊。今天长见识了。唉！哥，这个中秋节，你家又得了什么？听说一盒月饼有几百的？有吗？让我看看……”堂弟把头凑到小李耳边，嬉笑着说。屋子外面的人，相互看了一眼，又都看着堂弟，不时有人偷瞧小李两口子。桌旁的三个小伙子，先后站起来，要走。
　　 “走什么呀？吃了饭再走吧。”三个小伙子还是要走。小李妻子说道：“你这啥兄弟啊？把客人都给我吓走了？那么贵的月饼你吃得起吗？这乡村里，有几人买得起？亏你想得出。”“哎，小李！你的箱子怎么找回来的？”那个年长的女教师在窗外问道。小李一边抹着箱子，一边说：“在街上收荒匠那里……”“你烫人哟！收荒匠收这东西？”堂弟一边帮小李搬动擦干净的箱子，准备再放到水泥板上去。
　　 “慢！不要放上去了。放上去了又要招小偷。”小李擦拭着最后一口箱子说。“啥东西呀？这么重？不是酒，是金条吧？”堂弟惊讶地说。小李笑了笑，打开了刚擦拭的箱子。“啊！”屋内屋外的人都惊讶地喊起来，只有小李两口子还是微笑着，三个小伙子重新坐下了。
　　 “你们再帮我一下忙，把每个箱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到纸箱子里去。”小李拿出床下的啤酒纸箱。
　　 里面拿出的全是书和一些笔记本。堂弟睁大了眼睛，大声地说道：“哥！你真是书呆子啊！就这些东西被偷了，你也吓成那样？幸好嫂子没有心脏病……”“你懂啥呀？这些书是你哥的命根，没有它们，你哥的研究就完了。那些本子全是你哥的写作草稿，十来年的了……”“那你家哪来这么多茅台五粮液箱子？”“那是我弟弟每次回来时拿回来的，酒没有了，你哥觉得这箱子装这些东西漂亮，哪想到……”“也是，他也该给你爸买点好酒了，那么大的公司……”堂弟说着，门外的人悄悄地走完了。
　　 2010年10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