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小小说】小虎还乡
小虎在外面溜达了好久好久,在一个如注的雨夜,踉踉跄跄的跑回了自己的家。
推开门的一刹那,小虎一头栽倒在门槛边,一道道刺眼的白光在身后掠过,一声声裂耳的天雷在头顶炸响。亮光里,他看见妻搂着儿子睡得正甜。
没有叫醒妻,也没有叫醒儿,他只是抖抖的磨出了火镰,打着了油污的灯,一任闪闪的星子跳跃在泪水雨水泥过的脸上。
想当年,爹在野狐湾魏举人家里打长工。太阳上山,爹也上山。太阳回家,爹也就回家。老实得掉渣的爹曾在一个大雪狂飞的冬天,硬是把喝成冰棒的魏举人拖回了家。跟太阳一块醒来的魏举人,双手死死的抓住爹的腿,声泪俱下的要爹把他的小女儿留下,往后可以烧烧炕做做饭。
就这样,爹有了我娘,我娘也就有了我。娘生我的时候,爹梦见有龙在咬娘的脚后跟,随后就给我起了个名,叫正龙。春风一抚千山绿,腊梅含笑别样红。陶醉在有后的日子里,我娘逢人就说:我儿将来一定大福大贵。
这是藏在虎娃心里的一截心事。
不知道山那边的桃花开了没有,只约略记得向阳的虎娃山上,杏花开了十来茬了。长成小虎一样的小虎,禁不住山外的鸟鸣如银、花香如酒,向着梦中的那个大城市,撩开了自己的腿脚。
虎娃山上杏花开了一茬又一茬,野狐湾的小虎愣是没回过一次家。村里风传着:龙种让野狗给叼走了!
不知哪年哪月,一辆贼亮贼亮的摩托载着一个戏子样的女人,风一样扫过村子,稳稳的驶进了小虎家的破柴院里。
没过多久,一座漂亮的三层小洋楼虎踞在野狐湾的村东头。
早年小虎娃爹可是被村里的金老大骂了个狗血喷头的。小虎爹自知久居村心充当老大遭人白眼,就一腔子火的搬出村心,将就在村东头老槐树下的一破柴院里。
后来小虎不在的日子里,小虎娘花了双眼,瘸了双腿,半截拐棍还没将她支撑上半年,她就撒手人寰了。
灰了心的小虎爹成天灰着个脸,重新操起了自己的老本行:走街串户的爆起了米花。
当小虎臂弯里挽着红嘴皮女人潇洒村里的时候,会冷不丁的跑上来一个地道的老乡:猴着脸,堆着笑,把那“哈哈”连珠炮的排出,弄得小虎心里咯噔的难受。
浪过小虎家的人说,满屋里尽是些眼馋的家具,上面还开满了不知名的花花。还有个什么东西来着,一接上电,十个小手指在方方的小盘盘上敲敲打打,就能让花儿跳起舞来,让相片儿自个儿唱起歌来。
“不一样,不一样,就是不一样。”野狐湾的空气里老是弥漫着这样的豪赞。
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儿也就有了。有几个眼睛长得怪怪的人,碰到小虎爹时这样浪谑:一个屎罐罐,该好好抱抱蜜罐罐了。
小虎爹不言语,铁青着脸,依然不停地儿的走李村跑赵庄。
又是一个夏日的夜晚,一勾弯月挂在中天。小虎拿出一壶二锅头,一碟无花果,拉老爸唠起了嗑。就在月亮快贴上西山头的时候,小虎抄起一顶鸭舌帽,飞出了家门。小虎爹磕磕绊绊的追出家门,大吼了一声:你是个瞎障东西!
以后,村里有人瞧见,小虎家里来了好些小车,下来的尽是些肥头大耳的。小洋楼里整天袅出的是甜甜的情歌,空气里流动的尽是些女儿红。
再后来的日子里,一辆金光闪闪警车停在了小虎家门口,下来的一个个都是大盖帽,给小虎带了个晃眼的银手镯,领着他兜风去了。
后来,据人确说:小虎搞了个什么华南虎,弄的全城虎虎生风!
也有人见了,就在小虎上车的一刹那,小虎爹扑通一声跪倒在门口的老槐树下面,手捧一把枯萎了的槐花,嘴里一个劲的念叨着:作孽呀,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