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警小说】渐变
究竟是怀着一种什么心情回到故乡的,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大概是“故乡”这个词汇在我脑海中逐渐地模糊了吧?亦或是离开的时间过久,以至于对家乡的感觉疏远了吗?然而自己是几乎年年都要回家一次的?可怎么就没有了第一次长途跋涉后回到家乡时的那种感觉了呢?是自己变了吗?还是家乡发生了变化而使我不再适应了?我思来想去,终不得解。索性在汽车的颠簸中睡了过去。
长途客车终于把我和妻儿运到了目的地。刚走下车,一股凛冽、泼辣的风就迎面扑过来,使我迷糊的大脑一下子彻底清醒了。抬头望去,故乡那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小山村就远远地趴卧在那里,在绵延秃山的映照下很孤单、很无助的样子——却似乎对诸如我这样远道归来的游子摆出一幅爱搭不理的模样。
“什么感觉?”我回头问正在往儿子脖颈上缠围巾的妻。
“什么……感什么觉?”妻似乎吃了一惊,诧异地看着我反问。
“你不是日日夜夜盼望着早点休假回老家吗?今天终于回来了,就没什么感想吗?”我不依不饶地追问。
“神经病!干吗问这么深奥的问题?”妻嗔怒道,旋即却笑了:“其实,得知你要休假后,我的确激动了好久,毕竟离家又一年了!尽管说在外面也安了家,可却真的有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总不如在老家里安心、活的塌实……”妻子又说道,声音在瑟瑟的风中发出了一种很清脆的颤音。
“没出息,典型的边缘人!没听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吗?”我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故意招惹着妻子,我知道,她和儿子肯定感觉到冷了。
“好啊,敢说我没出息?真该罚你找个外地的老婆,任你用八抬大轿抬人家也不愿陪你回这小山村才好哪?找打!”妻子说完,燕子一般地扑了过来,且伸出手要给我一个教训的样子。
“哎,谁让咱没福气呢?死乞白赖地要娶你,这就叫‘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啊!”我拎着行李小跑着大声喊道。
“儿子,你爹今天真是找打,追他……”妻子终于被我的话语给激的似乎怒了起来,大声叫喊着就追了过来。
儿子便也撒开小腿,企鹅一般跟在妈妈的身后向我扑了过来,一幅心甘情愿助纣为虐的神情。
四周空荡荡的,除了几株落光了叶子的光秃秃的杨树外,整个村庄的外围就剩下了成片成片的正在越冬的麦田了。通往村子的水泥路上,我们一家三口却异常的活跃,给这土黄色的世界增添了一份额外的生机……
1.
父母早已经从电话里知道了我们要归来的消息。当我们的身影刚刚在巷子口的小桥上闪现,二老就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
“回来啦?”父亲接过我手里的行李说。
“回来了,您身体没什么问题吧?”我找了一件轻巧的东西交给父亲拎着,就开始了每年和父亲见面时都要内容一成不变的对话。
“我嘛,到没什么事情,就是你妈的腿总是浮肿,不过看上去却也还没什么大问题。”父亲说。
“妈,您没事吧?”我担心地问正在弯腰抱孙子的母亲。
“我啊?能吃的很,没什么问题的!”母亲的声音很高亢,这多少使我安心了些。
家里的一切还是照旧。院子里的苹果树虽然没了叶子,但看上去枝桠却很是强壮。呼啸的北风从天空中扑下来,院子里便发出一片呜呜的声响——我仿佛在一瞬间又回到了没有参军前的时光,分明看见了年轻瘦小的自己担着两桶水在健壮的父亲的带领下,逐棵浇灌着刚刚栽下去的果树苗,家里的那条黄狗在我们的身旁欢蹦乱跳着……怎么就过了十几年了吗?可真的是过了十几年哪!我有时搞不懂:为什么要有时间呢?时间又为什么有如此魔力,可以把一个热血澎湃的少年变成一个没棱没角、四平八稳的成年人呢?我的脑袋里又出现了奇怪的念头。
“平儿,你在那里琢磨什么呢?天这么冷,还不快进屋?”母亲从堂屋里探出身子来关切地看着我。
“噢,没什么,只是想吹会儿风。”我嘴里应着,脚却迈进了屋子。
“你爸爸呢?”我问正在和儿子玩耍的侄子小涛。
“上班去了。”小涛扭过头来瞪着小眯眯眼儿看着我说。
“上班,在哪里?”我追问。
“在村东头的铸件厂啊,怎么,你现在找他吗?二叔,你可以打他的手机啊。”小涛殷勤地要去取挂在墙上的电话。
“啊,不用了,也没什么事,等你爸下班了我再去找他吧。”我随手递给了侄子一罐可乐说。
哥哥在我的观念中一直是个很实在的人,而且很有个大哥的样子;当过五年的武警,期间看了三年的犯人、干了两年炊事班长——却终于因为不会适应环境而又回到了老家,重新操起了土里扒食的营生。我曾一度看着哥哥心酸:本是一个很英俊的小伙子,却在退伍不到两三年的时间里变成了一幅精神萎靡的样子——他可曾经是我崇拜的偶像啊!记得前几年我回家省亲时问他:不能做点好一些、舒服一些的活计吗?哥哥笑了笑,很无奈地吸着我递给他的香烟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院子里的狗早已换了茬了,我分明没有见过的。样子长的倒算可爱——似乎知道我本就是这个家庭里的成员,竟也不咬我,每次看见我都狠劲地摇晃尾巴,这让我心里很舒服。妻子却异常的愤怒,因为每次她在狗的面前经过,都会在狗的咆哮中仓皇逃窜。狗眼看人低,要么就是一只昏狗,就不知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道理吗?真是的,我毕竟是姓王啊,而你姓赵,好象我真的不是你们赵家人啊!妻子在惊慌中不知所云地唠叨着,我和儿子便在一旁哈哈大笑。
2.
做为在外当兵的人回到老家,无论有事与否,都是要去几个长辈人家里坐一坐、聊一聊的,这好象成了我们这里的规矩——否则,父老们就会把你看做不懂事、装大了。
“去你三爷家转转吧!知道吗,三爷家明子的媳妇小霞又回来了。”妻子边把一张白色的面膜往脸上贴,边对正在看着窗外发呆的我说。
我猛地一惊,思绪就从窗外那漫无边际的铅灰色的天空中收了回来。“你说什么?什么叫小霞又回来了?怎么个‘又’法?”我问。
“昨晚我去隔壁张嫂家串门,张嫂说的,说明子的媳妇本身就不是个什么正经人,这不,在三爷家呆了都快五年了吧,竟然不吭不想地离家出走了,而且一去就杳无音信——真是的,却可怜了你三爷他们一家!三奶奶瘫痪在床,明子他们爷俩又不会做饭,还有个十六七的老大的孩子,这日子就难熬了,听说三奶奶不得以只好拖拉着残腿烧火,三爷做饭,生一顿糊一顿的……哎,也真够受的,本以为就没希望了,可谁料想前不久小霞又给明子打来了电话,说在外面活不下去了,让明子把她给接回来……”
“那明子就去接了?”我打断妻子的话问道。
“不接怎么办,好歹有个女人总比没有强吧?倒有人给做口热乎饭啦。”妻子又叹了口气,很忧伤的样子。
看着面膜下妻子略显滑稽却又不象在骗人的表情,我感觉心里有些发堵,就站起身来。
“我出去转转。”我说。披上大衣就走出了家门。
外面冷得很,仿佛即刻就可以把人的面部冻成一块铁板。抬头看看将近傍晚的天空,越发显得阴沉了,仿佛雪早已经蕴藏在了厚厚的铅灰色的云层里——只等天黑了。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夹带着尘土,把整个村庄团团笼罩起来。
在我的印象中,三爷始终都是个很较劲、很要强的人物。一幅大嗓门,天天都在叫嚷,事事都好拔尖;本来生活水准在我们村西头也算属一属二的,可后来突然就发生了变故:先是大儿子(也就是我大叔亮子)在外出打工时出了车祸死了,大媳妇在煎熬了两年后改了嫁,却偏偏留下来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三爷仿佛在一夜之间就老了许多!二儿子呢,好不容易找了个媳妇成了家,可谁料想没过几年离了,女方还带走了一切可以带走的东西,只留下了一间旧屋。从那以后,三爷的家境就与日俱下了。可祸事好象并没有就此打住,后来三奶又在刚过六十的年纪上得了半身不遂!家里没有女人是不行的,明子就找了现在的小霞——却一直没有正式的结婚……
走近三爷的家门时,老人正在清扫门前拴牛地方的垃圾。那些没了叶子的玉米秸杆,已经和牛粪搀杂在了一起,三爷正吃力地清理着。他的头发已经完全的白了——却不是那种很健康的白,看上去很是杂乱,便愈发显得老。
“忙哪?三爷。”我问,忙掏出烟来递过去一颗。
“啊,是平子回来啦!快到屋里坐,你二婶在家呢。”三爷颤抖着手接过了香烟。
“我二叔没在家吗?”我伸出打火机点燃了他嘴里叼着的烟卷。
“去北京了,过两天回来。”
“去北京干吗?”
“给人家干活呗。”老人吸了一口烟,睁着已经浑浊了的双眼看着我说。
“我三奶呢?”我又问。说实话,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这人怎么说老就老了呢?看来,我过来看看他们真是对的,否则,或许真的如有些老人所说的那样: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在后院屋子里呢。”
“那我去看看。”
没等三爷再说话,我就逃也似的向院子里窜去——我已经害怕看他那种老态龙钟的样子了,我那个曾经倔强的三爷已经不见了……
院子里很凌乱,看得出好久没人收拾了。一棵粗大的香椿树孤零零地伫立在院子的东北角,树下摆着一口硕大的水缸,却是残缺的。二婶,就是妻子说的小霞正在树下扫着什么东西,见我进来了,忙直起了腰。
“呀,是平子啊!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很热情,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才回来,忙哪二婶,我三奶呢?”我忙答应着。为了不让她感觉出尴尬来,我忙转移了视线。
“在后院呢。”她的声音依然和前几年那样清脆。
3.
三奶和三爷住的房子就是他们大儿子那间房,我记得当初可是很高大了。可当我再次出现在它的面前时,却发现他已经低矮而又破旧了,窗楞上的漆早已剥落了许多,露出了快要朽掉的木头。堂屋门依旧是那种很旧式的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曾经看上去很漂亮,现在却只显示出主人的拮据。
里屋挂着厚厚的棉门帘,上面落了好多的灰尘。打开来,一股呛人的煤烟子搀杂着物件发霉的味道就扑鼻而来,引得我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是二小子吗?快,快坐下来让三奶看看。”我才出现在三奶的面前,就被老人一把抓住了手。她的手很凉,似乎没有一点温度。
“是我啊,您老还好吧?”我试图在炕沿边上坐下来,却发现上面同样满是灰尘,只好弓着腰站在了地上。
“哎呀,快陪三奶呆会儿吧,三奶想看人都想疯了!”三奶缩回了干枯的手,捶打着自己的腿说。
“电视还能看吗?”我指了指放在炕角的一台电视机问。
“天天只能把它当伴,出不去了!去年还可以挪出去到街上坐坐,今年已经彻底动不了喽……电视老看也没意思,戏少,都是一些看不懂的东西,没劲。”三奶瘪着嘴又说。
“眼睛没问题吧?”我又问。在这昏暗中,对着这么个瘦小而又苍老的老人,我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感觉,甚至有自己在同一个死去的人谈话般的感觉——尽管我知道自己有这种想法很是大不敬。
“耳不聋,眼不花,哎——就是这腿彻底完了。”三奶吐字都有些不清楚了,听上去仿佛嘴里含了块糖。
外面的天开始黑了下来,屋子里便越发地黑暗。我想打开灯,却感觉自己这么做有些唐突,就站在黑暗中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三奶唠着一些家常。
靠炕沿有只不大的炉子,里面的炉火却是旺盛,一会儿就把坐在上面的一个水壶里的水给烧开了,发出吱吱的叫声。我忙四下看去,寻暖瓶在哪里,却见门帘一挑,三爷走了进来。
“怎么不开灯啊?水开了,平子你先陪你三奶唠着啊,我去把水灌上。”他说着伸手拉开了灯,拎起了炉子上的水壶出去了。那灯是度数很小的节能灯,打开来就发出惨淡的白光——似乎比不开灯好不到哪里去,害得我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适应。
“三爷今年快七十了吧?”我问三奶。
“七十二了。”三奶冲我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是吗?身子骨还这么硬朗!”我由衷地赞叹道。
“有什么用?还不是穷命一条噢,哎——看不出,二小子你到是出息喽!”三奶的思绪竟然一点不糊涂,又伸出了一个大拇指。
我便不好意思地笑了,“什么呀,没您想象的那么好,也就是当个兵罢了。”
“毕竟是留在外面了嘛,总比在庄稼地里好噢——”三奶用力说道。我发现她的嘴角开始流出了涎水——她真的是老了。
我突然想离去了,便嗫嚅着说:“您老休息一会儿吧,我该回去了,外面都黑天了。”
“就不再坐会儿了吗?”看得出老人还不希望我走。
“家里该吃饭了,再不回去会着急的。”我找着借口。
“那……那你常来啊!”三奶向我伸着手说。
“会的,我会的……”我急忙走了出来。
三爷正在往灶膛里添柴火,见我出来,慌忙站了起来。
“不待会儿了?”他问。
“不了,有空儿我再来,该回去了。”我解释着。
……
外面,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雪花,落在我的脸上,凉飕飕的。
4.
回去正好经过大哥的家。此时,院子里已经亮了灯。我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六点多,回家也不着急,便脚下一转,向哥哥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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