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板：那日，雪花纷飞》
　　
　　
　　 一
　　
　　 那日，雪花纷飞，单薄的消息
　　 抖动风华的美，冬天的凋落，洗尽残花败柳
　　 一个书生，一直向北，没有改变主意的犹豫
　　 冷漠的心情，很适合他
　　 认识与不认识的人嘀咕：他究竟做什么
　　
　　 沙沙作响的脚步，永久寂静的面容
　　 我看到他就想哭，而他的额头却渗出幸福的汗珠
　　 时间缓慢，令人难受的雪光，白的刺眼
　　 在同一条街道，上班下班的人们
　　 讲不清自己的苦痛，萧瑟的悲凉，驱使人群快速移动
　　
　　 他旁若无人，眼里透着坚定
　　 像一个过客，像一个出门或回家的人
　　 没有任何声音，规规矩矩地跑着
　　 一个男人，一个剩余精力的男人
　　 忘我的，匆匆的，保持着年轻的身体，在清晨跑着
　　
　　
　　 二
　　
　　 我有足够的理由，厌倦这个早晨
　　 寒冷，孤独，苍白，从梦中降临的疼，躲在一个阳光的角落
　　 面对一堵墙，重现废墟的记忆
　　 工地凌乱，雾气笼罩
　　 声音似游丝，不停扩散，向四周扩散
　　
　　 时针很准时，几十年的习惯
　　 我命令自己，腰身再弯一点，再弯一点
　　 直到手指触到冰冷的雪
　　 才停止向下的力量，形成一条弧线，体现自己的孤单
　　 年轻人骑着摩托车穿行于小巷，携带一股摇晃的风
　　
　　 我不再专注于什么了，挺拔了身子
　　 其实一夜的大雪，让我对这个城市一下子一无所知
　　 满世界的白，如一页十月的纸
　　 我轻跳着，缓慢自己的步子
　　 在一个十字路口，我看到喧哗，不规则的生活，杂乱无章的图案
　　
　　
　　 三
　　
　　 那个书生，不知围着城市跑了多少圈
　　 他把自己装扮成幽灵，徘徊在这条路上
　　 我拍了拍肩上的雪，我想询问每一个匆忙行路的人
　　 但我做不到，他们或温情，或愤怒，或忧伤，或幸福
　　 紧闭嘴唇，自恋一种空白和方向
　　
　　 我的用意多么荒唐，一旁歇着吧
　　 不问候，不招呼，不握手，两手插在裤袋里，沉浸在冬天的气氛
　　 散乱的脚步，狼籍满地
　　 捡起一根秋天的枯枝，随意在雪地上划拉着
　　 无技巧的线条，谁都视而不见
　　
　　 我开始跟着书生奔跑，始终保持着秘密的距离
　　 这冬天的善良，安静的雪花覆盖了整个城市
　　 清心，寡欲的日子，没有什么高尚和卑鄙，也没有什么沉重与轻松
　　 轻盈的呼唤，淡淡的气息
　　 在眼前飘着，在半空中飘着，然后升腾，凝成发梢的霜露
　　
　　
　　 《散板：那月，眺望》
　　
　　
　　 一
　　
　　 站在楼顶，阳光明媚
　　 秋天的形象招人赞颂，果实从春天赶来
　　 我已经住在这个城市三年了，至今一无所获，没有谁熟悉我
　　 我仍旧是一个外来客
　　 一个空空荡荡目光，空空荡荡双手，空空荡荡躯壳的人
　　
　　 在夜里和凌晨的梦中
　　 我练习歌唱，练习城里的姿态，佯装温文尔雅
　　 有时，伏在桌上，或趴在床头
　　 写几句酸诗，冒充诗人，填补空荡荡的精神
　　 有时，哈哈大笑，冲淡一下忧伤，苦闷
　　
　　 出了门去，紧闭嘴唇
　　 把自己隐藏成一个沉默老成的样子，反复演练城府的表情
　　 其实，我知道，这很累
　　 但我无法还原旧有的鲜纯
　　 只有靠一种眺望，用一种回忆安慰自己
　　
　　
　　 二
　　
　　 习惯了自己抱着自己的温度
　　 在安静下来的时候，面对火车来往的方向
　　 消逝的季节，不再重现
　　 呜呜的天空，风的世界，我靠在刚刚关闭的窗前
　　 聆听一些返回或前行的声音
　　
　　 一枚落叶一闪而过，又一年过去了
　　 越来越难说清的日子，陌生而孤立
　　 我试图找到什么
　　 郊外的灯火熄灭，城里的霓虹闪烁
　　 脚下响起吱吱的雪声
　　
　　 冬天来了，无须顾忌，一下子就窜到眼前
　　 穿过树林，公园积雪的长椅上
　　 寂静的美让人不忍靠近
　　 辽阔的洁白，冰面上滑冰的小伙子们，保持曲线的姿势
　　 疲惫超乎想象，那月，我冻得直哆嗦
　　
　　
　　 三
　　
　　 我始终相信，昨天是今天的往事
　　 今天是明天的往事。往事历历在目，往事匆匆而逝
　　 腾起的烟雾，把一切隐没，到处都是凉意
　　 此时，我会分神，眼睛四下张望
　　 手臂垂落
　　
　　 内心的故事像白玉兰花的碎片
　　 碎就碎了，不必现叩问自己，也不必轻叹一声
　　 当年，销声匿迹，伤感错位的时间，或擦肩而过，或躲闪不及
　　 南直路的灯光，长久地感动
　　 漫无目的
　　
　　 大地颤动一下，我的身体颤动一下
　　 风爬上楼顶，我有想飞的感觉，有展翅的欲望
　　 可我不能，安下一颗夜晚的心
　　 极力眺望，往事攒出我的泪水
　　 滴在地上，融化一瓣雪
　　
　　
　　
　　
　　 《静板：那年，透明的雨》
　　
　　
　　 一
　　
　　 那年，我看到自己的潮湿
　　 天空的闪电，内心的雷声，埋藏了所有
　　 我走来走去，想念八月的麦子，金黄的浪，灼热的泥土
　　 燕子贴近地面
　　 辽阔的田野，暗淡下来
　　
　　 雨很美，整个村子显得十分惬意
　　 父亲拍拍老牛的脊背，目光深澈而明亮
　　 他没有什么奢求
　　 一场雨水，对他来说
　　 比金子还昂贵
　　
　　 母亲遥望村外的小河
　　 听着流动的声响，她想着一条鱼，一条游向远方的鱼
　　 这雨会让小河涨满水
　　 鱼儿会更加自由，鲜活，或蹦跳在水面上
　　 卷起欢乐生命的浪花
　　
　　
　　 二
　　
　　 青蛙，在歌唱，透明的雨
　　 简单，清新，不紧不慢，淅淅漓漓
　　 我缄口不语，躯在一张深夜的床上，掠过泪水的思念
　　 树叶，瓦房，沙石路，几声狗吠
　　 被深层的意识里的秋雨淋湿
　　
　　 儿子自我嘲笑，他说，我是农民的子孙
　　 在同学面前摆正自己的地位
　　 他从不浪费一粒粮食，从不践踏一棵花草
　　 他说爱，就爱爷爷，奶奶
　　 还有记忆中的小村庄
　　
　　 儿子的微笑，那样的诚实
　　 如一只花，绽放诗意的芬芳，我为之概叹和欣慰
　　 我喜欢雨，雨是天地的精灵
　　 滋润万物，给大地以生命，给生命以力量
　　 没有索求
　　
　　
　　 三
　　
　　 这么好的秋天，透明的雨水干净，利落
　　 田野在震颤，享受倾注与跳跃的快感
　　 我坐在城市生活的岁月里
　　 一层层脱去土腥味的衣裳，用一种锈的慢
　　 举起自己的灵魂
　　
　　 我该手握镰刀，在喜悦的锐利中收获
　　 一个人站在大地上，自己与自己较劲
　　 挖掘内心的甜蜜
　　 如雨，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
　　 透露自己
　　
　　 我应该在这个秋天，带着儿子回乡
　　 在一个阳光温暖的日子里，指给他看，一望无际的麦田
　　 养活了一家祖孙三代
　　 泥土是我们的根，麦子是我们的命
　　 我们一起生活在低处，贴近大地，贴近一种安宁和肃静
　　
　　
　　
　　
　　 《流板：那山，寂静无声》
　　
　　
　　 一
　　
　　 这里，一座脊梁
　　 坚实地横担在大地上，这里是我的出生地
　　 完达山，就在这里站着
　　 像一个人伫立不动的人
　　 放牧森林，风雨，漫天大雪
　　
　　 多少年啊，我成为她岁月中的一棵小草
　　 在圣洁的云彩下，迎着辽旷，用微薄的力量敲打大地
　　 容纳冷与热，容纳悲与伤
　　 呼进清澈的气息
　　 胸口温润，静寂无声
　　
　　 这成了我一生的形象
　　 在树阴下，一个人读着花朵的绚丽
　　 一个人走过荒野的山岗，大声吼叫，让天空目睹孤独的傲慢
　　 忽而茂密，忽而开阔
　　 寥落几声鸟鸣
　　
　　
　　 二
　　
　　 有时，我会坐在某处岩石上
　　 紧张而激动，凉爽和灼热都会给我带来欢乐，枝叶给我抚摸
　　 我的幸福，保持单纯、虔诚的美
　　 身体与大地平行
　　 从清晨坐到黄昏
　　
　　 无边无际的季节
　　 从绿到黄，从黄到白，循环往复
　　 轮回的平静，敞开所有的秘密，新鲜地覆盖一切
　　 各色花，各色草
　　 四处游荡
　　
　　 穿行于林中的小溪
　　 蝴蝶纷飞，几个小伙伴肆意奔跑
　　 儿时的情景，总是在眼前浮现
　　 风把耳朵贴近我山梁，我们拍着巴掌唱着母亲的歌谣
　　 声音回荡在八百里大山
　　
　　
　　 三
　　
　　 面对她，我的胸怀如山一样宽阔
　　 如她一样安静，面对一切，始终挺拔身躯，散发着纯洁的芳香
　　 在春天拥抱葱郁，在秋天拥抱五彩的美丽
　　 在冬天拥抱洁白
　　 愉快地置身于广阔的日子，天高地远
　　
　　 在人生的时光里，如山一般坚守
　　 蕴藏一座座金矿，绽放一朵朵鲜花，奉献一簇簇翠绿
　　 这是一个宿命，一种自然的宿命
　　 我每天都在默祷
　　 四季平安
　　
　　 我爱她，家乡的母亲山
　　 她给我力量，给我信念，给我一身坚硬的骨骼
　　 我要为她写下一行行诗句
　　 吟咏松涛的雄浑，歌唱生命的璀璨
　　 有足够的时间让自己幸福，老去
　　
　　
　　
　　
　　 《行板：那水，波澜无声》
　　
　　
　　 一
　　
　　 我看不见她的伤痛
　　 阿什河的水闪着光芒，折射季节的喜悦、梦幻和未来
　　 站在岸边，我的命运的哀愁
　　 随着春天的桃花水
　　 消逝远方
　　
　　 偶尔，旋起的一个精美的波浪
　　 薄而脆，跳来跳去，变成簌簌的声响
　　 霜，在霜降那天出生
　　 她是我的姐姐
　　 一个在19岁病逝的美丽姑娘
　　
　　 我忘不了她，我是伏在她的背上长大的
　　 她的体温和温柔甜美声音
　　 时常在梦中，好真一般
　　 让我感到心痛和想念
　　 每年，我都会在她的坟上插满各色的花朵
　　
　　
　　 二
　　
　　 四十年了，阿什河与我并肩而行
　　 再我寂寞，无助，孤独的时候，坐在她的身边
　　 静听她潺潺的流水
　　 心会慢慢地安宁下来
　　 一切都会安宁下来
　　
　　 夏季，我会扑进她的怀抱
　　 洗涤污浊，心情越来越敞亮，身体越来越清爽
　　 目光释放一股纯静
　　 柳树倒影在河水中，波浪滑过我的身体
　　 我听到姐姐的歌声，如天籁之音
　　
　　 躲在内心深处的记忆
　　 让我感到一种空落，也让我感到一种充实
　　 我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太阳下
　　 潮湿的心
　　 蒸发往昔的气息
　　
　　
　　 三
　　
　　 在我的生活里
　　 阿什河当胸穿过，融入血液，融入心肺
　　 我不甘，就这样一个人
　　 紧紧抓住南来北往的风
　　 悄悄改变额头的纹路
　　
　　 我没有了姐姐
　　 但我还有亲人，他们是我诗中的词语，身上的血与肉
　　 坐在姐姐坟前，点燃一支烟
　　 姐姐家会说：不学好，咋抽起烟来
　　 我说：姐，我已经长大了
　　
　　 在我和姐中间
　　 脚下的植物，从碧绿到金黄
　　 一个个秋天过去了，一年年的时光过去了
　　 一次次的收获成全了这片土地
　　 坐在岸边，我多想和你把脚伸到水里，击打出劈里叭啦的水花
　　
　　
　　
　　
　　 《快板：那村，一尺素帛》
　　
　　
　　 一
　　
　　 白皑皑的景象之中，村子的红瓦房
　　 勾勒出欢声笑语的日子
　　 猫冬的闲瑕，成就了一季的休养生息
　　 西北风肆无忌惮
　　 小村却温暖透彻
　　
　　 人们走街串巷，寻找着每一天的兴趣
　　 因为，这一年的秋天
　　 丰盈了家家户户的粮仓，鼓起了家家户户的口袋
　　 让这个冬天比往年的冬天
　　 喧闹起来
　　
　　 月夜是青年人的天下，卡拉OK，歌舞厅
　　 刺激而纵情
　　 白天是中老年人的时光，麻将，牌九
　　 在一叠叠新鲜的钞票中渡过
　　 烦躁，漫骂，兴高采烈，垂头丧气
　　
　　
　　 二
　　
　　 这里比城市更富于生活
　　 真实的声音，真实的语言，真实的吵闹，真实的撕扯
　　 给灵魂一个真实的释放
　　 透明着自己
　　 洗去疲倦，苦闷，沉默
　　
　　 就连那圈里的鸡、猪、牛，也都休闲起来
　　 红冠公鸡懒洋洋地鸣晨
　　 肥肥的猪躺在太阳下晒阳
　　 耕牛卧在地上咀嚼食物
　　 白天过去是夜晚，夜晚过去是白天
　　
　　 小小的村庄，一尺素帛
　　 下坡二里地的集市
　　 大人、老人、小孩，熙熙攘攘，讨价还价，好不热闹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使这个冬天，成为一个甜蜜的冬天，小康的冬天
　　
　　
　　 三
　　
　　 春节将近
　　 小村中的父母和亲戚时时常常打来电话
　　 语气期盼，态度诚恳
　　 何时能归来，一定三盆两碗，好肉好菜
　　 管尽造
　　
　　 家乡的生活富裕了
　　 家乡的好消息多了，一个一个传来
　　 驱使着我，真想现在就踏上东去的列车
　　 与他们尽情的欢歌
　　 尽情地干杯
　　
　　 小村是我的根
　　 多少年，我曾为她不思茶饭，辗转反侧，落泪伤心
　　 如今，内心的悔过和曾经的暗淡
　　 已晶莹剔透
　　 现实让我感受到开花时节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