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花开时节与君别
　　 两天后，夏之阳和张明一起来到学校。学校的宣传栏里，贴着几张红纸，上面写着预选上的学生名单。同学们都迫不及待地寻找自己的名字，夏之阳也挤在人群中，他首先看到朱军和周敏预选上了，也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舒了一口气，又闯过了一关。夏之阳看了一遍，却没有找到张明的名字，他没有预选上？夏之阳又仔细地找了一遍，仍是没有。他怔怔地站在那里，突然有人拉了他一下，他转身看到了张明。
　　 “走吧。”张明好似无动于衷地说，“别看了，我没有预选上，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他拉着夏之阳离开人群。“就我那成绩，预选上也考不上，何必再浪费时间。”
　　 “你真的准备外出打工？”夏之阳依依不舍地拉着张明的手。
　　 “是的，我已经想好了，跟我们村上的人一起外出搞基建，一年也能挣上几千元钱。再说了，到外面也可以见见世面。”张明说，“走，你送我到汽车站。”
　　 夏之阳帮着张明拿行李，两位好友一起向汽车站走去。又是几天没有下雨了，干燥的路面上尘土飞扬。
　　 “你要好好利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要再看课外书了，争取考上大学。”张明鼓励夏之阳。夏之阳听了，摇摇头说：“我一点信心也没有，数学和英语成绩那么差，岂是我一个月就能赶上的？”
　　 “那也不一定，临场发挥好，说不定也能得高分。”
　　 “哪有这么容易，那么多人竞争百分之几的名额，说心里话，我根本不抱什么希望。我坚持在学校里上学，只是不想让妈妈和哥哥太伤心罢了。”
　　 他们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张明突然对夏之阳说：“你到底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傻子，周敏很喜欢你呢。”
　　 “我知道，”夏之阳忧伤地说，“我前途未卜，又怎么能谈那些事？以后再说吧。”
　　 “你不主动些，难道让人家女孩子主动？”张明怂恿他说，“有些机会，如果错过了，也许永远就不会来了。”
　　 “唉，有缘自会有相聚的一天。现在，我凭什么呢？我有什么资本？人生的路该怎么走，我自己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连累别人？”夏之阳望着阳光下郁郁葱葱的杨柳，还有田地里即将收割的小麦，心里感到空荡荡的。
　　 张明看到夏之阳的神情，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呀，总是为别人考虑的多。自己的命运自己掌握吧，我等你的好消息，再见吧，老同学！”张明上了汽车，车开了，他打开车窗，不停地向夏之阳招手。
　　 送走了张明，夏之阳独自闷闷地走向学校。好同学一个个地分开了，自己的学生时代也将划上句号。他又想到郭成，郭成仍在初三复习，他下定决心，考不上重点高中，誓不罢休。费这么大的精力，浪费了三、四年的宝贵时光，就是考上了重点高中，上大学又有多大的可能呢？夏平到宁夏回族自治区的亲戚家上高中了，听说那里的录取分数线低得多，考上的可能性也更大，但愿他能考上。
　　 初中来的老同学只有朱军和周敏了，他们是有希望考上的。而自己呢，有时夏之阳真的很后悔。他感到愧对家人，愧对老师和同学的期望。因为什么落到如此的地步？还不是自己的那份执着的追求，连功课也荒废了，值得吗？他走的路是充满荆棘，与世俗格格不入的，肯定会有更大的困难等待着自己。哥哥说他是不切实际的空想，妈妈说他不务正业，老师和同学嘲笑他脑袋不正常……这一切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人帮助自己，理解自己，自己就像一位盲人，在广阔无际的原野里瞎闯，前途在那里呢？
　　 夏之阳昏沉沉地走进教室，教室里只能听到翻书声。在高考的前夕，同学们都埋头于摞得高高的课本和复习资料中，不顾一切地学。人生的十字路口就在他们面前，几张试卷可能把他们捧上天堂，也可能把他们抛进地狱。现在他们是平等地坐在一起，几个月后，有的同学会趾高气扬地成为社会的宠儿，什么都可以得到。名誉、地位、学识、美女……而大多数的同学，只能灰溜溜地面对社会，面对人生。他们的前途会一下子暗淡下来，各种怨气和嘲弄等待着他们，没有希望，没有工作机会，面对纷乱的人生一筹莫展。更可怕的是那种失败的挫折感，会像一个沉重的包袱，压抑在他们心头，直到永远。
　　 其实他们又能相差多少呢？多记几个公式，多背几段稀奇古怪的问题，如此而已。再说，几张试卷，几个问题，又怎么能客观地衡量出一个人的学识呢？更别说一个人的智慧和潜能了。然而，社会却可以武断地把他们划分开来，或捧上天，或抛进无人问津的深渊，这是社会的权利，还是人生的悲剧？
　　 几天之后，夏之阳发现，没有预选上的同学，又一个个地回到了学校。原来，昨天学校开了毕业班班主任会，决定给没有预选上的同学发去年的毕业证。这样，他们就可以作为社会青年参加高考。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呢？听说有很多未预选上的同学死活不愿回家，还有一位同学听说语文不及格，不能参加高考，立即跪下给语文老师磕了三个响头，恳求老师好歹让他及格。预选名单公布后，班主任和校长整天被缠得不能安心教学和工作，迫不得已而做出如此决定。唉，也难怪学生的恳求，十几年的寒霜苦，连考场也进不了，脸面何在？怎样面对父老乡亲？怎样面对未来的人生之路？把他们排斥在考场之外，对视高考为人生唯一出路的学生来说，太难以接受了。可是，现在让你参加高考，又有几个考得上啊，那百分之几的升学率，那千军万马争过的独木桥，那高不可攀的龙门……不管怎么，能进入考场，多少也算挣个“面子”。至于考上考不上，那是另外一回事。
　　 夏之阳听说这个好消息，立即借辆自行车，冒着炎热，匆匆赶到张明家，通知张明来学校继续复习。可是他到了张明家后，却听说张明已跟着建筑队出去了……一阵失落感充斥在夏之阳的心里。
　　 面对那一摞摞课本和成堆的复习资料，夏之阳感到无从下手。那些书不知被翻了多少遍，可他心里仍是没有底，越看越感到没有兴趣，感到麻木。那些作弄人似的英语句法，他怎么也记不住。不知为什么，听到老师那些奇怪的发音，他就感到别扭，别说理解记忆了。还有那些关于历史人物、时间、地点的讲义，老师一次就发几大张，他越想记越是记不住。一大堆的分析题，千奇百怪的综合题，一下子塞进脑海里，消化不了，记不准确，就像把许多难消化的食物塞进胃里，让人难受的要命。
　　 只有对语文的学习，夏之阳感到特别的轻松，每次考试，他的成绩都是名列前茅。而数学和英语的成绩，几乎是在倒数的行列。
　　 紧张的学习，仿佛模糊了一天天的界线。天黑漆漆地从床上爬起来，走进教室，直到满天星星才昏沉沉地回到寝室。同学们恨不能把十几年来学的知识，全塞进脑袋里。但记忆力总是不争气，丢三落四的，让人气恼，甚至拣了芝麻丢了西瓜。人毕竟不是神灵，面对自己有限的精力，真是无可奈何。
　　 许多同学由于过度的疲劳，得了失眠症、神经衰弱症。夏之阳高一年级时的学习委员赵宣，本来成绩很好，进入高二后，学习成绩忽高忽低，神经衰弱的症状不断加重。进入高三理科班，由于心理压力过重，他终于得了神精分裂症，预选前就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即将告别学校，走向社会，每一个同学都在思索着自己的人生之路。一个星期六下午，李光手里拿着一叠铅印的文章和表格，在教室门口发给每一位同学。夏之阳好奇地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道：
　　 “亲爱的同学们：
　　 当我们拽着对高中生活的留恋，把它交给弟弟妹妹的时候，我们便告别了窗明几净的教室，走向沸腾的生活。世界广袤，万象包罗；人情世故，其妙莫测。我虔诚地祝愿同学们能适应生活，并改变生活。
　　 亲爱的同学，当今世界已进入电子时代，我们的人民还在人拉肩扛；在信息时代的今天，我们还有四万万同胞目不识丁。在生活的舞台上，我们都应该做一名‘演员’，而不做一名‘看客’。投身生活吧！用我们学到的知识建设家乡，报效祖国。前进的道路曲折坎坷，布满荆棘。只有我们有信心，就会走出一条铺满鲜花的成功之路。眼泪、忧伤、叹息不属于我们，徘徊、失败、挫折只是暂时的。
　　 穷尽天涯路必有青山处
　　 我们踌躇满志，自信能‘金榜题名’、‘跳越龙门’，就像英雄能跨进法国‘凯旋门’。朋友，请清醒些吧，凯旋门一定是天堂之门，迈进凯旋门的英雄，常在色彩缤纷的鲜花中迷路，甚至走向黑暗的地狱之门。因为社会是复杂的、多变的、前进的，我们所学的知识会变成‘儿童的游戏’。也许我们成不了名人，但要做一个完人。我们要在奋斗中处世，自强中立身，有所作为。做一颗发光的珍珠，而不做一粒流沙。在改革之中国，愿我们能摆脱世俗偏见，积极向上，开拓进取。我希望大家有革命家的勇气，政治家的智慧，开拓者的精神，企业家的素质，勇敢地面对世界，瞩目未来，标新立异，独辟路径。这样，我们才无愧于前人和后代，愿我们的友谊能跨越空间和时间的藩篱，消除疑惑的迷雾，开出不败的花朵。
　　 在广袤的田野上，我们播种新绿。
　　 在繁华的城市中，我们播种生机……
　　 您们的同学——李光
　　 夏之阳认真地读了一遍又一遍，非常羡慕他的文采。自己能不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呢？不一定。自己常常是眼高手低，自以为了不起，其实写作能力有限，只是空想，发牢骚……
　　 夏之阳又仔细看了看文章之后的表格，其中提的一些问题也很有意思，他即兴地填了起来。
　　 表上问：“你最留恋学校的什么？”什么呢？同学？老师？学习生活？都不是！夏之阳只留恋学校西边操场上的草坪。在那平静的绿茵上，不知留下了他多少幻想，多少忧伤，多少对知识的渴望。
　　 “你对高中生的看法是什么？”他真实地写道：“孤陋寡闻，能力低下。”夏之阳偷偷地看到另一位同学的答案是：“为高考而拼命的亡命之徒！”
　　 在“对世态度”上夏之阳写道：“美与丑并存，但美必将战胜丑”。在“对学生生活的看法”一栏上写道：“给人以知识，但也束缚了智力的发展”。夏之阳给那位同学的留言是：“做不了一个伟人，也要尽力做一个完人。”
　　 与夏之阳一起度过三年学习生活的有十几个同学，临近毕业了，他们都感到很亲切，相邀在一起照个照片，作为毕业的留念。他们几位同学虽然平时不多说话，但毕竟三年同窗啊。有两位同学拿着日记本，要夏之阳写几话赠别的话。夏之阳想了想，随手写了一首小诗，略表友谊：
　　 如果人生是一条小河
　　 那么友谊就是其中的朵朵浪花
　　 无论命运之舟把我们载向哪里
　　 她总会发出灿灿的光华
　　
　　 如果友谊是朵朵浪花
　　 她定会结出醇香的果实
　　 于是，生活里再没有寂寞与彷徨
　　 只有在人生的大道上奔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