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
按照惯例,全体教职工例会在会议室进行着。台上几位领导“轮番轰炸”讲安全、讲卫生、讲教学。台下有的人做着记录、有的玩弄着手中的笔、有的呆呆的出神……
突然,校长说要宣布一条事关教师切身利益的消息,原先那些心不在焉的同志们个个挺起脖子,竖起耳朵。校长说,一年一度的考核就要开始了,我先把县局的文件精神学习一下。然后,校长表情严肃语音凝重的宣读了县教育局下发的文件。他接着说,今年局里给我们学校分配的优秀名额一共有十名,经学校研究决定,将名额分配到各教研组,由各个组评议后推送学校。
李默然坐在会议室的中间,他看到许多教师都是一脸的默然,但是他知道,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打着小九九。凡是牵涉教师贴身利益的问题,许多人表面平淡,实际上内心波澜不止。考核是否优秀关系着教师的职称评审,而职称又和工资相挂钩,职称不同,工资相差比例很大。他工作已经十五年了,和他一起毕业的同学大多都晋升为一级了,而他还停在二级不动。不是他教学逊色,学校是个弹性很强的单位,有一句教师们流行的话,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说的很有道理。职称评审的条件年年变化,让人雾里看花,越看越糊涂。反正是学校的条件常有理,老百姓只有服从,说也无用,弄不好,得罪了校长,有你小鞋穿的。过去,他想走一条专业过硬的道路,他发誓在教学上要高人一筹,然而这是在太难了,知识无涯,越是拼命的钻研,越觉得自己的知识欠缺,他常常恼恨自己没有钱钟书的脑子,没有李白的天才,因此,大多时候,他都对自己说,千不怪,万不怪,就怪自己不过硬。然而有的时候,一想到周围的一些同事,他有怨恨顿生,他们又比自己强多少呢?为什么他们就比自己升的快呢?每每这个时候,他就恼怒异常,心里无法平静。
尽管考核优秀只是职称评审的一个硬性条件,但每一年,为评优秀,教师们争得面红耳赤。他感到可怕极了,平时在一起嘻嘻哈哈,实际上钩心斗角,真的是没有硝烟的战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不知所措,简直要崩溃了。他常常觉得浑身发凉,他真正理解了鲁迅先生塑造的狂人,人人都会吃人,这是真的。他平平凡凡,又不会“走近”领导,就这样,他年年被丢在角落。学校的好多老师平常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他,有幸灾乐祸,也有瞧不起,他感觉不到同情,他也不想被人同情,如果有人能说一句公道的话,他的心里也会好受些,但是没有人说。
教研组的评议是在第二天的下午进行的。九月的太阳收敛了他的恶毒,尽量留给大地以温情。小小的办公室里,仍然让人觉得郁闷。评议开始,鸦雀无声,组长让想要优秀的人自己先谈谈,大家都不说话,李默然知道,说也白搭,每年都是这样,去年老王说自己需要,结果紧接着好几个人都说了自己的情况,最后老王还是靠边站。他不想首当其冲,还是看情况再说吧。等了好久,组长又重复了一下他的话,还是没人吭声,有人在看书,有人在玩弄手里的钢笔,有人在津津有味的抽烟,许多人聚精会神的望着各自选定的天花板、地板或窗外。
有人终于等不及了,是老李,他说自己该评一级了,需要优秀,果不其然,老李话音刚落,就有四五个人接着说自己需要。有评高级的,也有评一级的。组长说,学校只分给我们组三个名额,大家评议一下,该给谁给。李默然知道,这会不说,可能就没自己的分了。他于是有点紧张的说了自己要评一级的情况。组长说,还是让大家说吧。
又是一阵安静。会议僵了下来。墙上的石英钟发出清晰的走动声。
又过了好久,有于己无关的人坐着无聊了,说要去厕所,摇摇晃晃的出去了。
组长有点急,说:大家都说说,完了就散会。
有人好像半开玩笑的说老刘该评,有人说小张可以,接着就闹闹嚷嚷的乱成一团,李默然听的明白,只有老赵替他帮腔,他有一丝莫名的感动,但他心里明白,老赵前一段时间买房,钱不够,借了他一万元。
没有人提议女教师百合,她激动的有点失态,眼框里有泪水在打转转,声音颤抖的说:说什么今年也要评上我,轮都该轮到我了!
组长无法定夺,停了一会,组长说,无记名投票吧,每人写三个人名。
于是有人吃吃拉拉的扯纸,写完交给组长。其他人也都照办。交完后,一个个都走了。
组长最后统计的结果,既没有百合,也没有李默然。
李默然说:又是一年秋叶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