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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经幡里的“冢”(一)


作者:水之南 秀才,1442.0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812发表时间:2010-12-08 19:05:00

初入十二月,位于亚热带的南国小城的清晨,风冷飕飕的,山那边的旭日懒洋洋地探出脸庞,阳光软绵绵的,像个贪睡的少女。大街上行人还少,追风的落叶聆听着清洁工扫帚的唰唰声轻盈地翻飞、跳跃,调皮捣蛋地与扫走做着游戏,无奈地挣扎着生命的告别,再也听不见风中树的摇曳、雨的低吟、云的漫步、阳光洒满天的曼舞。走一季生的旅程,却因为冬的降临而终结。君琛紧了紧风衣的领子,一个寒颤从胸间传递到脚尖,匆匆的长靴赶往那棵守候在老宅里的桂花树。
  
   城,在车后甩的越来越远,被冷洗得干干净净的空气从君琛的鼻孔长驱直入,郊外的绿清晰地跳过车窗,一幕又一幕,像快速播放器中的景色。乡村里的小路,被起早的农妇的背影拉得悠远,浓缩在地头田间;头上,掠过几只早起的麻雀,顶着寒气鸣翠,把那农户屋顶的炊烟唱得袅袅娜娜、把君琛的心唱得愁肠百结。
  
   走进村庄,远远地,在2米高围墙里的院落进入了君琛的视线,那棵已经成长了十三年的朱砂桂挺着硬朗的躯干、伸展着有些稀疏的树冠从院墙中探出身姿,那张去年系上的经幡,张着海蓝色的飘扬,诉说着等候了365天的期盼,君琛按捺住一路小跑的冲动,脚,笃定地缩短着与院落的距离。又是一年的风雨,铁门上的挂锁涂上了一层锈迹,院里的落叶已经挤出门下的缝隙,枯黄、干脆。没有一丝人气的院里已是杂草丛生,十多年前那绿油油的地毯一般的马尼拉草坪已经没有了踪迹,只有这棵朱砂桂成长的声音孤独地在这数百平米的院落里吟唱,还有镶嵌在经幡里的忧思,托寄着君琛久远的记忆。
  
   君琛轻轻滴舒了一口气,踱步在树的周围,目光触摸着朱砂桂的躯干、枝条寸寸肌肤,从树的幼年一直抚摸到树的今天,错落无序的十三张经幡上的色彩已经能把岁月的交接清晰地分离开来,君琛记得系上第一面经幡的日子,朱砂桂还是一棵距离地面仅有五十厘米高的树苗,而今,日月的精华在它的庄重沉稳面前留下了浓重的痕迹。那第一面经幡历经十三年的风雨,犹如一个女人的风华,颜色退去时的苍白无力,残留的一点点黄色的模糊,黑色的经文依稀可见。
  
   那一面去年的今天才挂上去的海蓝色经幡,绚丽的色彩在和煦的阳光下迎风招展,那份热烈像展示给君琛一个盛大礼节。君琛触摸着每一面经幡,极力回忆递过经幡的那双手的温暖,十几年来,那温暖的印记像一个牢笼囚禁着自己,那些被君琛拼凑过数不清次数的记忆碎片像悠久的远古了,可是这个被思念凝固的“冢”却依旧屹立。重拾那些散落高原的情结,每一次都泪眼婆娑的君琛,今天格外宁静,她想听听撕落那个已经和自己长成一体的“冢”的符号疼痛的声音,亲吻那个渗血的剥离。掀开那个编织在经幡里的“冢”,挥泪告别那个沉睡在童话故事中的爱情传奇。
  
  
   那年七月,情窦晚开的君琛初到林芝的夏天,对传说中西藏江南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充满新鲜、好奇。晚上,君琛会约上好友加同事小霞一路嘻嘻哈哈地跑到林芝中学的体育场上,嗑着瓜子,仰望夜空,想着梦幻里的流星,注目着明月从高原的峰峦叠嶂中隆重登空,等着披上一身晶莹剔透的月光,给每一根绿草、每一篇树叶涂上一层明亮、淡雅、柔和的色彩,给每一个山峦缠绕上银色缎带,那冷冷的光辉映照下,白雪皑皑的峰峦分外的白,给人一种寒冷。矮矮的苍穹,头顶着漫天的星斗,就像伸手可以捞一把一样,静静地凝视着、憨笑着。每一个与月光对话的夜晚都能给君琛的梦乡抹上一轮甜甜的笑,醒来,又是一个阳光灿烂清晨。
  
   尤为喜欢那件灰色印花西式长裙的君琛,为此格外受到青睐。裙上印着的白莲在浓浓的紫外线中十分耀眼醒目,外套一件长至脚踝的酱色风衣,成了林芝街头一景,追风的长发在呼呼的风中飘飘洒洒,吸引了好些身着藏袍的藏民回眸瞩目,探究的眼神询问着君琛的来历,小商贩们也常常倚门观看、窃窃私语,久而久之,时常长裙短裙着装的君琛便得了一个雅号“扁褂队长”。
  
   长着满脸青春痘、性格活泼开朗的小霞比君琛早进藏两年,认识不少当地行政机构的“头头脑脑”,这些成了小霞津津乐道的谈资。后来君琛才知道不过是一些业务往来的平常关系罢了。君琛的到来让已经两年援藏期满的小霞欣喜不已,整天乐不可支的小霞像是踏上了回家的行程一样,当她得知因为人手不够上级决定她延期驻藏一年时,那个郁闷至今还让君琛窃笑。牢骚满腹却又敢言不敢怒,“卫生间里骂皇帝”。临了,壮着胆子到站长那里直言:“不许我调回内地,还不许我探亲呀?”
  
   领导一方面为了安抚、另一方面年也拗不过小霞的软施硬泡,最终安排了小霞为其三个月的探亲假,前提是君琛能够熟练业务的条件下。这下君琛惨了,被小霞弄得连轴转,为的就是尽快进入探亲的行程。一个星期之后,君琛上岗了。
  
   这天是君琛交接好了的第一天上午。
  
   “你好。”一个浑厚而带些磁性的声音让埋头伏案的君琛抬起了头。进门来的是一个身着警服的青年,约莫一米七三的个头,样子干练,大檐帽上的国徽凝重而庄严,合体的警服透出一股男性的阳刚,白净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光,虽不是那种帅得令人眼晕的青年,那身警服倒也确实英气逼人,神采奕奕。君琛打量着来人,一脸生涩。
  
   看到君琛眼里挂着问号,进来的警察自我介绍道:“我是地区公安处办公室的小王,未婚、27岁。来取我们单位的文档。”语气温和,眼睛透亮。
  
   君琛闻之嘴角露出微笑,因为陌生,没有答话,只是回了句“你好”。
  
   正在里间整理报刊杂志、归类以待分发、领取的小霞闻声溜了出来,闪了一眼这个叫小王的警察,附在君琛耳边鹦鹉学舌了一番:“我是地区公安处办公室的小王,未婚、27岁。向你发布‘征婚广告’呢。”说着小霞还夸张地挤了挤自己的左眼,光洁的眼角硬生生地挤出几道皱纹来。
  
   听了小霞一番戏弄,君琛禁不住“扑哧”一笑,捂住了嘴,生怕张扬出小霞的嘲弄。
  
   小霞把一摞报刊、杂志、公函、文档往站在办公桌外面的小王跟前一挪:“这是你的,拿去吧。”说着白了一眼小王。
  
   小王随手翻了翻他即将带走的东西,抱了起来,探过身子凑近小霞,装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听说你要回家探亲,要不要我陪你呀。”
  
   “干嘛?”小霞正色道。警惕的样子像防贼。
  
   “冒充你的男朋友咯。”小王甩下一句。带着惬意大步流星出了门,登上门外的三菱吉普时,摇下车窗,对着我们门口:“小霞,明天我请你吃饭,为你践行。”话音没落,车子呼啸而去了。
  
   小霞撅着嘴,嘟嘟哝哝冒出一句:“请我吃饭?才怪!”说着脸对着我:“叫我带上你才是真的。”
  
   君琛听了小霞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感觉冤枉极了。心想,有我什么事儿啊。有些不快地对着小霞:“你胡说什么呢?”语气中还是带有嗔怪。
  
   殊不知小霞却像个炮筒子一样炸开了:“本来就是嘛,一个星期前他就向我打听过你了。还特意拜托我呢。”不知为什么小霞的话让君琛心里掠过一丝浓浓的甜,异性的示好总能让女孩有一种来自本能的快慰。
  
   “看看看,这家伙还留了一份案卷在这里呢。”君琛看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留在沙发上的档案袋,和小霞相视而笑起来。这是君琛进藏以来留心的第一个男人。
  
   其实,君琛和小霞分管的工作很简单,就是负责把每周进到林芝的图书、报刊、杂志、各行政单位的文件、档案分类管理,负责各单位的办事员领取签收准确无误。由于交通十分落后不便,走公路进藏的邮车天气好的时候可能三四天到一次也可能五六天到一次,遇到恶劣天气,比如大雪封山、泥石流塌方,一个月也进不来一次;空运进藏的邮件到了拉萨,分发的时间也会耽误不少日子,遇到积压邮件的时候办事处的小霞会忙得晕头转向、加班加点,属于邮件的由邮局职工处理,凡是订阅的新闻报刊由我们办事处统一分发,那时候的运转机制于现在还是大相迳庭的,如今看来真是有很多不理解之处。
  
   果然不出小霞所料,下午一上班,小王进来了。小霞到邮局对单没有回来,看到只有君琛一人,上午还嬉皮笑脸的小王没有了过多的话语,两只手像是多余的没地儿放了。君琛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看见小王,君琛的心就不由自主地“怦怦”跳个不停,像要从衣服里蹦出来一样。小王火一样的目光灼得君琛浑身燥热,慌乱的君琛想躲到后面的库房里,又不忍迈开步子。
  
   “嘿嘿,你的头发好漂亮。”
  
   “是么?”小王没头没脑的一句赞美让君琛的脸颊一片绯红,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长发。让人呼吸困难的情景使这对不期而遇的青年男女有了似曾相识的心灵碰撞。没话找话的小王声音有点打结:“听……听说你是GX的?”
  
   君琛怯怯地点点头。
  
   “你是壮族还是汉族?”
  
   “汉族。”
  
   “我是团结族。”说到团结族,小王流露出一种带有娱乐色彩的神色。
  
   “什么族?”君琛从未听说过五十六个民族中有团结族一说,很是诧异。瞄了一眼对自己目不转睛的小王:“团结族?”
  
   “我爸爸是汉族,我妈妈是藏族。”
  
   奥,敢情团结族就是这么个来历呀,君琛哑言失笑了。
  
   随着闲聊,气氛慢慢自然了。君琛那种被撞击的感觉也渐渐消退了。小王拿起早上留下的档案袋准备出门。走到门口,回过身来,眼里的光再一次聚焦君琛:“这两天我在学车,过两天我请你吃饭可以么?”
  
   “好,你不忙的时候吧。”君琛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邀请,矜持得厉害。
  
   小王走了,带着满心的适意。这一夜君琛失眠了。沉睡在君琛内心深闺里的朦胧情愫一个个睁开了眼睛苏醒过来,把小王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孔贴满了心房,加速流动的血液让躺在床上的君琛辗转反侧、坐卧不安,心里反反复复温习的就是白天与小王面对面的那几句对话,每到“团结族”几个字时,心里就暗暗发笑。刹那间被点燃的一见钟情让女孩的眼里没有了月亮只见太阳。君琛一夜都在想,明天没有了取邮件的借口,他还会不会来?要是每天都来一趟邮车多好。想到这里,君琛不禁笑出声来。床对面的小霞鼾声大作,对君琛的“偷着乐”没有任何反应。
  
   天大亮了,睁开松惺眼帘的小霞,看着君琛从邮局食堂打回来的早餐连打着哈欠。
  
   “今天太阳失眠了?”
  
   君琛心里一阵慌乱,生怕小霞看出自己一宿没睡的样子。
  
   “是你睡懒觉了,你倒好,怪太阳起早了。”
  
   小霞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下床吸着拖鞋吧嗒吧嗒跑向宿舍外的公用厕所。
  
   这一天,太阳像是格外的亮,君琛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是散落的阳光,压抑着内心装满喜悦的君琛被小霞看在眼里,看着动作敏捷的君琛,小霞忍不住捉弄一句:“长翅膀了?看你飞来飞去落谁家啦?”
  
   君琛羞涩一笑,没有作对。可是,以快乐盼望了一天的君琛始终没有看到那个在自己眼前晃了一宿的身影的出现,眼看就要下班了,君琛不禁有些失落。
  
   “别等了,不会来了。”一边收拾饭盒的小霞一边打趣。
  
   “等什么呐?胡说八道!谁等呀?”君琛强装的掩饰还是暴露了自己等待的焦虑,期盼的心情一整天都在办公室的屋子里乱窜,蒙谁呢?不停的朝着门口张望的眼神逃得过谁的眼睛?
  
   就在小霞准备关门的当刻,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闯了进来,小王?君琛的眼睛顿时阴霾全无,喜悦的神色油然而生。就差没有扑过去了。
  
   小王匆忙递给小霞一个大饭盒:“这几天没时间请你们吃饭了,这是‘饺子王’的饺子,你们自己吃吧。”说着上车走了,车后扬起一溜烟的尘土。
  
   看着离去的烟尘,君琛的失落撒了一地,从未有过的难受揪着难耐的感觉。看君琛闷闷不乐的样子,小霞挽住君琛的胳膊:“今晚我们跳舞去。”
  
   君琛闷闷地,有些无精打采:“破破烂烂的舞厅有什么好玩的?”
  
   小霞侧目:“得了,你就当这儿是北京的长安街好了?”小霞歪着脑袋,煞有介事地,“我们的办事处呢,就是国家的新闻出版署。你呢,是付署长,我是署长,”说着,笑开了。
  
   “你这是口头委任状么?我们俩把官都当了,咱们站长呢?”君琛不知不觉被带入了话题。
  
   “傻帽,站长是中宣部部长呀,管署长的。”
  
   哈哈哈,两个傻丫头,在舞厅里疯疯颠颠了几个小时直到身体散了架,回去睡了。这一晚,君琛睡得特香。那个英气的身影也在君琛的梦里熟睡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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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触摸着每一面经幡,极力回忆递过经幡的那双手的温暖,十几年来,那温暖的印记像一个牢笼囚禁着自己,那些被拼凑过数不清次数的记忆碎片像悠久的远古了,可是这个被思念凝固的“冢”却依旧屹立。重拾那些散落高原的情结,每一次都泪眼婆娑。听听撕落那个已经和自己长成一体的“冢”的符号疼痛的声音,亲吻那个渗血的剥离。掀开那个编织在经幡里的“冢”,挥泪告别那个沉睡在童话故事中的爱情传奇。优美的文笔,曲折的情节,诙谐的对话,欣赏了。很吸引人的小说,荐读,问好水之南。【编辑:上官竹】【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012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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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竹        2010-12-08 19:07:19
  触摸着每一面经幡,极力回忆递过经幡的那双手的温暖,十几年来,那温暖的印记像一个牢笼囚禁着自己,那些被拼凑过数不清次数的记忆碎片像悠久的远古了,可是这个被思念凝固的“冢”却依旧屹立。重拾那些散落高原的情结,每一次都泪眼婆娑。听听撕落那个已经和自己长成一体的“冢”的符号疼痛的声音,亲吻那个渗血的剥离。掀开那个编织在经幡里的“冢”,挥泪告别那个沉睡在童话故事中的爱情传奇。优美的文笔,曲折的情节,诙谐的对话,欣赏了。很吸引人的小说,荐读,问好水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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