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感觉像是跳在刀口上的一场舞。
　　 （1）
　　 女人叫云朵，她总是喜欢游荡在夜里。
　　 可以说，她是在寻找某个人，某个目标，然后去跟踪。更确切地说，她是在寻找一种出口。
　　 丈夫又出差去了，房子里又剩下云朵一个人，她不敢睡，只要一闭上眼，形形色色的梦便接二连三地闯入，与她纠缠。
　　 云朵穿着睡衣在夜色中行走，不打算回家，很想就这样睡在大街上，第二天清晨醒来，可以在发丝上找到露珠。
　　 次日上班，云朵蓬头垢面，一脸疲惫，脑袋昏沉得厉害，工作上屡屡出错，上司发话，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不好好做，就立刻走人。
　　 午夜十二点，云朵从家里出来，走到一条熟悉的街上。她坐在石凳上，摸着树木，望着街灯，那专注的神情，像是在回忆某个人，某些事。
　　 远远地，云朵看见一个男人朝自己走来，路过身边时，她看清了男人，175cm的个子，穿一件很白很白的外衣，也很薄，干净的脸显得有些忧郁，像鬼魅一样摄人心魂。男人有意无意地望了一眼云朵，走过去了。
　　 印象中很少有人会深夜出现在这条路上，因为深夜的清冷，让这一切都显得寂寞而又落魄，很神秘。
　　 云朵开始揣测他的忧郁，不料那个男人突然转身向她走来，关切地问，这么晚了还不回家，是不是没有地方去了？
　　 云朵的眼里突然放了光，那种神情似是故人来。此刻，她的眼睛润湿，内心又开始钝钝地痛起来。男人柔美的笑，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
　　 男人说，我送你回家吧！云朵怔怔地望着男人，沉默片刻说，不用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融入夜色。
　　 那个晚上，云朵从梦中惊醒。梦里，丈夫对她拳打脚踢后，又强行进入她的身体，她躺在床上，像一个木偶。
　　 （2）
　　 第二天夜里，同样的地方，那个男人再次出现，像偶然，又像必然。
　　 男人主动走了上来，和云朵离得很近，近在咫尺，她甚至能够感受到他温暖人心的呼吸。男人叫夏末，夏天的夏，末了的末，他自己主动开口介绍的。
　　 云朵听了，只是笑。她掏出兜里的烟，点燃一根抽起来，她问夏末，你要吗？夏末说，谢谢，我不抽烟。
　　 云朵蹲在一个石凳前，把烟一根一根从盒子里抽出来，整齐地排列在上面，再一根一根装进空盒子里。
　　 她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地在说些什么，声音极小，夏末听不清，表情很讶异。
　　 末了，云朵用鞋尖把燃烧的烟头碾了又碾，她回过头叫他了，子夜。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似乎有点惶恐。
　　 夏末看见云朵肩头极力想要掩饰住的瑟缩，柔声问她，冷吗？虽然他知道自己并不叫子夜。
　　 嗯。她轻声回答。
　　 夏末微微皱了皱眉，十月了，夜晚天气很凉，看你还穿这么少，就知道你不太会照顾自己。
　　 云朵望着他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面像是有某种东西要冒出来，像水波，也像雾。她无法分辨。
　　 晚风吹在身上凉凉的，云朵转过身，朝反方向离去。很莫名，没有原因，一种酸酸的感觉从心底暗暗涌出，她突然间想哭了，狠狠地哭。
　　 夏末问，我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吗？
　　 云朵停住脚步，半响，她念了一串代表电话号码的数字给夏末。
　　 那天夜里，云朵又做梦了。梦中，她站在清凉的晚风中，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微笑着朝她跑来，男子叫子夜，他问她是不是没有地方住了，她心底荡起难言的酸楚。
　　 （3）
　　 接下来的日子，云朵和夏末时常上网聊天，从深夜到凌晨，不知疲倦。
　　 夏末很健谈，聊天中，云朵慢慢发现他与自己有着诸多的共识，比如同样喜欢吃一道菜，同样喜欢现代作家张爱玲，同样喜欢业余时写写文字。
　　 午夜十二点，夏末说，云朵，出来吧，我想你。
　　 她关掉电脑，锁上门，跑下楼，拦下一辆的士朝夏末住的地方奔去。距离一点点缩小，她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去的理由，但却又无法拒绝。第六感说，去吧，去吧。
　　 下了车，霓虹灯耀眼地闪烁着，他却已站在楼下等她，她徘徊片刻，终于向他走去，不快不慢地走向他。
　　 云朵说，子夜，陪我去看一场电影吧。
　　 夏末说，嗯，只要你喜欢。
　　 电影院里，云朵和夏末坐在情侣座上，影片放到一半时，云朵哭了起来。黑暗中，她倚在夏末的肩膀上，旁若无人地抽噎。夏末吻她，吻她的脸庞、泪水、脖子、还有头发。
　　 电影散场后，夏末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苏州河》里的台词，云朵用来问夏末。她说，如果我突然消失了，你会像马达一样找我吗？夏末说，会。她说，会一直找吗？夏末说，一定会。她说，会一直找到死吗？夏末沉默了。
　　 云朵捶打着夏末的胸口，哭着喊着，你不是子夜，你不是子夜，子夜死了，子夜，子夜，是我害死子夜的。
　　 不要哭。夏末将她的头摁进怀里，揉着她的头发说，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有着不一般的故事。
　　 她抬起头说，我是一个被遗落在婚姻之外的女人，等待一个人来呼唤我，等着一个人来眷顾我。而那时，子夜出现了。
　　 她“扑嗵”一声跪在地上，用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挤出。
　　 （4）
　　 夜里，云朵望着一张照片出神，上面的男子干净帅气，只是那一双迷雾般的眼睛有些过分的忧郁。右边站着一个女子，纤瘦柔美，女子的手挽着男子的胳膊，身后是一家电影院。
　　 去年夏天的一个午夜，云朵在黑暗中揉着自己的头发给子夜打电话。她问他说，为什么你总是让我等，为什么你不能主动一点，勇敢一点面对我们之间的情感，你的爱，是我脱离这场不幸的婚姻的勇气。
　　 子夜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然后告诉她说，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只是，你要的未来，我害怕给不起。
　　 云朵明白这不是子夜的错，所以不能怪他。子夜是一个酒吧的歌手，她是一个有夫之妇，除了不为人知的亲密与爱恋，他们终究是离得太远了。
　　 云朵知道自己依旧眷恋子夜，迷恋着他的丝丝扣扣，依然想要想尽办法和他在一起。但她同时又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他和她，就像飞鸟和鱼。飞鸟爱上鱼，是一次流离失所；鱼恋上飞鸟，是一次必输的赌注。
　　 注定了，这是一场不被看好的眷与恋。
　　 （5）
　　 夏末给云朵打电话说，你不要难过了，孤独的时候我陪你。云朵问他说，我要的未来你给得起吗？
　　 电话那端是一阵良久的沉默，云朵正要挂电话时，夏末一字一顿传来：其实，相爱的人最终走到一起，这就是未来。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上演的全部戏码，原本都是一样的。
　　 夏末慢慢地吻着云朵像丝绸一样光滑柔软的肌肤，温润的舌尖，旋转着越探越深，一寸一寸向上探。他的手抚摸着她的私密，手指在那上面来回摩擦着，他去吻她的唇，她躲开说，做爱可以，接吻不能。
　　 他满脸不解，她指着自己的嘴唇幽幽地说，这里只有子夜能吻。
　　 他俯下身去，将头埋在她的两腿之间，她的眼睛似睁未睁，又浓又长的睫毛垂在眼帘，她享受着他的下巴在那上面酥麻的厮磨。
　　 他摸着她身上或青或紫的瘀痕问，你丈夫经常虐待你吗？她不说话，脸上有着痛苦的表情。
　　 后来，不知为何，她眼前就是茫茫然的一片。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叫她，喊着云朵，云朵，快醒醒，快醒醒……那声音熟悉得让她从哭泣中惊醒，她眼睛红红的，嘴里喊着，子夜，子夜，我好痛，我好痛。
　　 云朵。一个轻轻的声音钻进耳朵，此刻，夏末正冲着她温暖地笑，递给她一杯温开水，她浮躁的心立刻沉绽下来，胸口却奇怪地有些发闷。
　　 望着夏末，不知为何，云朵突然跑下床拉着他的手说，夏末，带我走吧，再苦再累我都愿意，不然，我迟早会死在这场无望的婚姻里。
　　 夏末回过头望着她，无奈的眼神，沉默，还是沉默，仿佛如一个世纪那么冗长。
　　 （6）
　　 只是，谁又能够知道，支撑这场疯狂背后的理由是那么的不堪。
　　 仿佛在一夜之间，夏末的态度就变了。几天了，云朵没有接到夏末一个电话，她内心纠结成一团，为何他忽然间如此冷漠？
　　 是不是激情褪去后，人都会怅然地跌入冷静的思考。
　　 关于夏末的过去，她知之甚少，可以说一无所知。每次她问他，他都说，真的没什么可以说。
　　 她感觉，天塌了下来，心凉了，他的沉默让她疯狂。
　　 她又想起子夜，也永远忘不了，那个午夜十二点，她和子夜走在街上。她说，子夜，你会等我离婚，会娶我吗？《苏州河》里的台词，子夜用来问云朵。他说，如果我突然消失了，你会像马达一样找我吗？她说，会。他说，会一直找吗？她说，会。他说，会一直找到死吗？她说，会。
　　 云朵手中的玫瑰花不小心掉在马路边，子夜弯腰去捡，一辆轿车急驰而过，从此，她再也无法拥有他。
　　 两天后，夏末又出现了。
　　 他把一叠照片放在云朵的眼前，照片上两个赤裸的身体缠绕着，像两股同脉相连的风。夏末说，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陷阱，你丈夫告诉我你最爱吃的菜，最喜欢的作家，还有那个叫子夜的男人……他让我接近你，引诱你，再拍下这些照片，在他跟你提出离婚时，这些砝码足以让你净身出户。
　　 你又何必回来！云朵说。
　　 我爱上你了。夏末说。
　　 云朵苦笑。
　　 对不起！夏末蹲下，将脸埋在掌心。
　　 （7）
　　 子夜死了，夏末走了。这一切，感觉像是跳在刀口的一场舞。面对着这一叠照片，云朵再不能够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心里有着刻骨铭心的痛。
　　 从她发现丈夫和别的女人睡在床上，从她检查出患有重度忧郁症，从子夜问她是不是没有地方去了，从子夜倒在血泊中，这种伤痛就一直紧跟着她，无时无刻，无处不在。
　　 她笑了，笑容里，却有一种莫名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