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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小说《寂寞天路》第二章


作者:任小刚 举人,3677.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882发表时间:2010-12-18 14:14:29


   九月,一个返老还童的季节,梦幻般的色彩包裹下,时令变迁的敏感和忧郁,丰收的殷实和淡淡的失落一起虚涵着瓦蓝的天,渐远的云。比起春天,更多了几分成熟少妇的风韵—流动的音符,像大提琴低吟般的醇厚和醉人。
   素兰微闭着双眼,头仰靠在座垫上,和同车嬉戏的青年学子形成鲜明的对比。打这辆满载实习生队伍的豪华客车平稳地驶出师专大门,进入闹市区起,她就闭上了眼,让车外的纷扰和喧嚣从人为制造的借沌知觉中渐渐远去。就像休息时,从不可知领域中隐去的世界一样。
   有微风拂过脸面,和她有点恍惚的幻景中可爱的小天使翕动的翅膀取得了某种神秘的感应。丝缕轻痒的感觉像儿子的小手滑过脸面,作为母性的那种轻微幸福感从心底水泡般升起……“呵!儿子,你可否理解妈妈这儿年成习惯的外出?你一定很想念妈妈,对么?妈妈更想念你,怎么能不想呢?你现在可是唯一能给予妈妈安慰的小天使了。没有了你,我这后半生除了埋在土里的盆盆罐罐外,还会有什么意义呢?”这种梦魔般的轻喃只有她自己能听得到。
   车子颠跛了一下,素兰睁开了眼。隔着天蓝色玻璃的车窗望去,整片的黄土塬被待收割的秋粮庄稼覆盖着。那种成熟透顶的绿和着秋日土地特有的气息逼着人的眼,浸袭着人的身心。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素兰完全清醒和轻松了。
   车内学子们的热情和活力更多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心绪也不自觉地平静了。她投去了认同和参与的微笑,作为实习的领队老师,每年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和情景下,她就忘记了自己的年龄,重新回到了当年那段清风白云,清水绿山及秦砖汉瓦垒起来的求学岁月。
   “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一位文静的戴着高度近视镜的女孩用吉它伴凑,弹唱出和她的气质一样忧伤的旋律。
   素兰正要仔细地听下去,另一位男生大声嚷嚷起来,并用两个指头交义着,像一位导演向拍摄人员下达命令。可惜胡子太短,否则,单就朝后戴的不合时令的遮阳帽,就有那种风度。
   “停,No,stop,stop,太没劲,太儿女情长,让人觉得那个……”他搔了下后脑勺,“反正,我也说不清,还是听我的吧!咱这实在,过瘾!”说完,麻利地从一个破烂的琴盒里取出一把板胡,一只脚踏在车座上,板胡座往膝盖上一蹲,旁若无人地自拉自唱起来:“九月里九重阳,收呀嘛收秋忙,糜子呀那个谷子呀,摆呀么摆上场……”
   明快朴素质的旋律让素兰心头一震,某种难以说清的怀旧情绪随着这首带有信天游味的《秋收》弥漫开来。
   “好!有味带劲,姜还是老的辣,歌曲也一样。成天听一些情呀爱呀的歇曲,朦胧得人骨头发酥,好肉麻哟!”一位俏皮的男生最后一句操着模仿来的娘娘腔和粤语简直入木三分,车内立即哄然大笑,有的还笑出了眼泪。
   “喂,老陕,还是来段秦腔更过瘾!”
   “慢着慢着,你那一套过时了,跟不上时代发展了,再唱下去,就要被扫进垃圾堆了。”一位学着秦腔道白的字正腔圆的声音喊起来。
   “胡说,哪有老乡拆老乡台的,你……”
   忽然,车子颠了一下,那位刚要反驳的“老陕”一个后仰跤,重重地摔在车底板上,那段没有说完的话立刻被笑得前俯后仰的学子们淹没了。
   “哎哟哟。啊!胡胡。我的胡胡?”
   “喂,放心吧!你做这个漂亮的后翻时,我一把提住了。”“你怎么样?”
   “没事,这屁股,哎哟哟……”“哈哈哈……”
   素兰的笑声也混进了这曲没有指挥的车内交响乐中,她觉得自己毕业后从来没有这样开心地笑过。
   二
   素兰一行的目的地是蓝河县。这些由她领队的学子将在蓝河一中实习一个多月时间。
   从她两年前担任延庆师专历史系副主任那一刻起。就确定本系实习工作的基本思路和指导思想—尽量让更多的学生有更多的机会去本省及周边的历史文化积淀很厚的地方去。她认为,学历史的人,在时间轨迹己经很遥远的前提下,如果再抓不住模糊的尘封了的空间背景,仅在古籍堆里“悟道”,历史本身也就毫无意义了。
   关于她的这一提法,系里的一些老师颇有微词。
   “我们这是师范性质的学校,又不是专门的历史研究所,何心小题大做,这究竞有多少实际的意义?”
   “不就是实习吗?舍近求远,我这老头子可没有这么灵便的腿脚,还是让这些富有开拓和冒险精神的年轻人带队吧!”
   “人家这可是培养全能人才。一个教初级中学的历史教师,下岗后,还可以去考古嘛,说不定挖墓挖出一个头盖骨,能把人类历史提前足足五百万年呢!”
   “哼!神气什么,她老子不就是市长吗?”
   不论怎样,学校最终还是认同并确定了这一提法。每年她都是挑其他老师不愿带队的实习小组,这次也一样。当然,她的付出也得到了相应的回报。这几年,她在民俗学及考古学方面的论文在本省兄弟院校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蓝河县位于陕甘两省交界处的黄土高原纵深地带,是远古周文化的发祥地之一。沿蓝河河床及狭长开阔的河谷,出土了无数石器时代及商周和战国时期的文物古迹,县以河命名,娴静而又悠远的蓝河像一条白练横穿全县境内,俯视了历史进程中这片土地上的荣枯浮沉,生死恩怨。默默无语的依旧是这条母亲河,后人可忍心看着曾经灿烂而现在深埋在地下和时空中的文明永远被历史尘封么?
   今天应该是溪河微笑的时候,因为它迎来了自己虔诚的朝拜者—一位可受的女神和一群纯洁的天使。
   素兰从第一次领队实习到现在,已先后走访过不少遗址古迹。除非有特殊的发现和收获,方能使她作为历史研究学者的像古迹一样朴拙,敏感,静于外而涵于内的心被击撞,然后发生耀眼的火花。一般的东西除非发生奇迹—要知道历史学者的眼光是很苛刻的一一特别是面对品位不足的赝品时。
   这次莫非是命里注定要发生奇迹么?
   像她这样的身份和研究的课题,最讨厌的字眼莫过于“命”。然而心中莫名地出现某种神秘的萌动和感应,并发生在内心及整个潜意识深处,她有了些莫名的困惑,甚至不知所措了。
   —第一次怀她的儿子雪蒿时,那种神秘萌动的惊奇好像不是这样的—肯定没错的。
   那是在心灵的河床深处潜埋了许久(至少应该有十年吧)的一种热辣辣的暖心窝的熟稔—这么多年一直在某种孤寂困扰中寻找的东西.
   莫非姜媛这位伟大的母亲在分娩周始祖后稷时,也毫不吝啬地用最后一滴滚烫的血液洇热了这片大地,才使它散发出来的气息这样醉人,这样慈爱和甘润。
   莫非日夜流淌蓝河就是姜媛的化身么?
   素兰张开双臂,用尽所有气力,忘情地大声呼喊了一句:
   ——母亲,女儿回来看您来了。
   二
   送走长平后,若云感到整个校园空荡荡的。那是一种虚脱的感觉,以至于自己的‘心都被淘空了。
   一种绝望的孤独感弥散在空气中。他感到窒息.
   “我昨夜梦入幽谷,听子规在百合丛中泣血,我昨夜梦登高峰,见一颗光明泪自天坠落……”
   泣血的诗行录在纸上,若云低诵了一遍,最后竞泪流满面.这首哀悼曼殊菲尔的诗句何以有如此震撼人心的力量—一种无法遏制的扩张力,它浸渍和感染的心灵空间如此之大。敏感而负载着整个人类忧患的诗人哟,你的遗骸也许早已腐朽,你的灵魂却永远追随那位飘荡在异域天空的迷雾包围着的另一个伟大的异性灵魂去了。是的,二者必将合一——一种永存于天地间的不死精灵,映照着人类最值得向孤独的宇宙空间炫耀的财富和丰碑。
   是的,一长平只不过是远行去了,也许并不值得用这样凄绝的诗句怀念,对于生者也许不吉样。那么,自己的过去呢?
   逝去了如水年华,蹉跎了岁月,尘封褪色了的情感及婚姻生活,在他们那一代学子身上复活了并放出绚丽光彩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豪情壮志,在现实中撞碎了的玻璃球理想……那些多的现在连感叹的资格都没有了的东西难道不值得用这首诗悼念么?
   答案是肯定的,无需要任何人的随声附和。
   窗外的天空一抹微云,一钩残月,造物主寥寥数笔勾点出来的古典画幅永远地把现代文明湮没在背景之外,就像用桌布把残羹斑斑的桌面罩起来,并在上而点缀了一瓶插花一样.
   十年了,三千六百多个日子中曾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就这样简单地伴他而过。那些酝酿己久的连自己都无法定位的思绪,蘸着已被这种忧伤的古典意境呕干的心血凝成了跳跃的诗句,他把这些微微泛着月光的字迹录在了那首徐志摩的血泪和合的哀曼殊菲尔的悼诗下面。
   常恐月圆时焚香,残月作舟泛大江.
   十五几多游子泪,一弯峨眉是我乡.
   试读了几遍,刚想拟一个合适的题目时,又忽而自嘲地苦笑起来。有这个必要么?你能准确地给逝去的太多的东西给一个不朽的名字么?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江南大地;吞云吐雾,烟波浩渺的钱塘潮,多少次泛舟的岁月,多少逝去的青春年华及美好的记忆,这一切难道不是真的发生了么?记忆深处的东西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图画呢?
   东海师范大学,江南大地,西子湖畔一颗璀璨的明珠,我毕生永远魂牵梦萦的母校,你就怎么一下子从我尘封的记忆中苏醒过来,难道你也日夜牵挂着我这个被世俗遗忘了的不幸儿子么?
   啊!我的同学,我的朋友,你们现在在哪儿?过的可好?时空真的有这么大的魔力,一下子像变戏法似的让你们消失的无影无踪么?
   但我知道,你们当中有的真的永远离开了人世,你们的灵魂永远飘荡到了没有国界的诗的王国中去了,同以上那些伟大的灵魂一样,生活在一个没有陷阱,没有丑恶和污浊的冰清玉洁的世界中去了。
   世人的合理解释真的能圆你们缺憾的梦么?
   安息吧!我的朋友—在那一瞬间,你们已经凝固了作为人这个精灵的全部。
   你们是幸运的。
   我,我呢?一个找不着自己时空的错位者。这是上帝对我的怜悯还是惩罚?
   我不知道。我怕自己的灵魂在不安中颤栗.其实这十年来一直这样。
   那支画有幽兰的紫箫又一次在他唇边响起,呜咽的音符在这片回归复活了的古典意境中格外清纯,丝丝缕缕,袅袅娜娜。那是燕赵悲声,楚风招魂的垓下遗音;还是续接虞姬歌断饮剑的余音。那样地挥之不去,以至摧开了一朵又一朵,一簇又一簇的虞美人,染红了月光,烧红了冰冷的夜。
   横亘在大地间的那台留声机会记录下这段旋律的,尽管它是无形的。
   四
   素兰感到心跳愈发剧烈了,她感到冥冥之中的某种旨意注定自己要和这片土地发生一段不寻常的故事。这根本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她就像一个稀里糊涂上了妆的演员被推上舞台,必须演成功剧本规定的每一个情节,并且也说不消是一种被动还是主动的力量主宰这种心情和想法。
   每一个在台上的演员大概不仅仅是怕砸了场子才尽心尽力的吧!然而演员是预先就知道整个剧情的,她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完全成了一个被操纵的有感情的木偶。
   自从踏上这片土地后,某种熟稔的感觉一天天具体化,就像一个渐渐成形的婴儿一样。天哪!这种和当年即将做母亲拥有的幸福和自豪感相似之外,还添了某种新的内容。
   一缕隐隐的畏怯感包围着她。
   但她不愿意承认,这从来就不符合她的性格.放在桌前伴随她走过十年的不是名贵的鲜花,而是在地下躺了多少年的人类头盖骨复原了的枯骸,再就是从母校之滨带回来的命名为“水云间”的长石。为摆设这两样东西,她和丈夫宏涛闹过很长时间矛盾,他们长期分居与此不无原因。公公未置可否,但婆婆是支持丈夫的。出人意料的是儿子完全站在她这一边,有一天晚上拿着骷髅把丈夫吓得尿了裤子。为此儿子还挨了一顿打。“这孩子好像一点也不像我,完全是他母亲的翻版。”丈夫那句颇有意味的话很阴沉,现在又清晰地回响在素兰耳边。想起当时因为想不开,大吵大闹并要上医院做亲子检查的情景时,她苦笑着叹息了一声:“何必呢?”
   从那天晚上听到渗入骨缝的箫声时,她就知道自己完了。一夜未眠的她留在桌面上的只有两个字—“涅磐”
   那带着夜的精气的箫声仿佛穿越了漫长的历史隧道,历尽无数烟云聚散,最后竟渡尽劫波以佛家的灵异姿态,羽化而来,把一个在她精神世界失散多年的家园重新组合起来,像蜃景般地清晰复活了。那独立于荒芜了的大漠日落背景之下倚柴门吹箫的会是谁?
   是伎乐飞天在古壁画里复活了吗?是冷月孤星掩映下侠客的古道幽思,是风尘浪子的缱绻情怀么?
   都不是,这些东西根木不可能使一个冰冷了十年的梦幻情怀温暖起来.更不会使一颗与遥远的某一星座感应的心死去十年后重新跳动起来.
   什么东西竞然有如此神奇的力量,仅仅是这蓝河月夜一缕若兰的箫声么?
   “不可能,除非……”
   她忽然打了一个冷颤,猛然记起脚下这方土地正是尘封在自己心灵深处心爱人儿的故乡。怪不得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莫非他的在天之灵向她暗示着什么?肯定是思念之情了.踏上了他的故乡,他怎能不向她在冥冥之中说些什么?难道忍心看着她瘦影伶俜独眠月夜么?
   “我亲爱的人儿,你安息吧!我己听到了你的箫声,明白了这么多年你想向我表达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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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素兰一行的目的地是蓝河县。这些由她领队的学子将在蓝河一中实习一个多月时间。素兰从第一次领队实习到现在,已先后走访过不少遗址古迹。除非有特殊的发现和收获,方能使她作为历史研究学者的像古迹一样朴拙,敏感,静于外而涵于内的心被击撞,然后发生耀眼的火花。一般的东西除非发生奇迹—要知道历史学者的眼光是很苛刻的一一特别是面对品位不足的赝品时。送走长平后,若云感到整个校园空荡荡的。那是一种虚脱的感觉,以至于自己的‘心都被淘空了。一种绝望的孤独感弥散在空气中。他感到窒息。素兰自然属于为数不多的幸运者,如期毕业,分配回位于本省的延庆师专历史系任教。当然,当时她父亲的地位和能量己不可小瞧一一延庆市副市长,后来终于成了市长。素兰不明白自己的一帆风顺的工作进程是否与父亲有关,但她终于懒得深究。同样,那年的暴风雨被她关在了窗外,但她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系系飘荡的一只风筝,它任何的飘摇都牵扯得她心痛,除非断线。沉郁优美的文笔,深情悱恻的故事,读来是种享受。欣赏,问好。【编辑:上官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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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竹        2010-12-18 14:14:53
  素兰一行的目的地是蓝河县。这些由她领队的学子将在蓝河一中实习一个多月时间。素兰从第一次领队实习到现在,已先后走访过不少遗址古迹。除非有特殊的发现和收获,方能使她作为历史研究学者的像古迹一样朴拙,敏感,静于外而涵于内的心被击撞,然后发生耀眼的火花。一般的东西除非发生奇迹—要知道历史学者的眼光是很苛刻的一一特别是面对品位不足的赝品时。送走长平后,若云感到整个校园空荡荡的。那是一种虚脱的感觉,以至于自己的‘心都被淘空了。一种绝望的孤独感弥散在空气中。他感到窒息。素兰自然属于为数不多的幸运者,如期毕业,分配回位于本省的延庆师专历史系任教。当然,当时她父亲的地位和能量己不可小瞧一一延庆市副市长,后来终于成了市长。素兰不明白自己的一帆风顺的工作进程是否与父亲有关,但她终于懒得深究。同样,那年的暴风雨被她关在了窗外,但她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系系飘荡的一只风筝,它任何的飘摇都牵扯得她心痛,除非断线。沉郁优美的文笔,深情悱恻的故事,读来是种享受。欣赏,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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