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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小说《寂寞天路》第三章


作者:任小刚 举人,3677.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803发表时间:2010-12-18 14:21:03

银川的深秋似乎比内地更多些寒意.
   长平一下客车,就打了个冷颤。朔方特有的气象慢慢浸袭着他的身心,原本在旅途中就很孤寂的心无端添了些悲凉.残月斜挂,跟这秋气一样寒冷的光格外苍白。病恹恹的像贫血的面孔。
   望着自己长长拖在地上的影子,长平突然泛上强烈的思乡之情。临出发前一遍又一遍抵砺了的意志此时却陷入馗尬的境地,他不想拿自己男子汉的尊严开玩笑,然而……
   “妈的……”话一出口就发觉是在骂自己。
   但对亲人,特别是对父母的思念像这越来越深的夜色一样包裹着他,他有点透不过气来。看到在霓虹灯下招揽生意的照像摊点,便想到早应该给家里寄一张照片,并且写上一封掩盖自己真实情况的长信。当然照片上的他一定要神采奕奕,并且很潇洒地仰着头.想到这儿,他忽然理解了以前瞧不起的回到家乡充大款的打工仔.他们完全有理由这样做,这种包装也许是廉价的,但更是高贵的—一种苦苦和命运抗争后换来的人的尊严。
   其实,在这样的时令,他完全可以去南方,温润的气候和旖旎的湖光山色至少可以缓冲一下精神上的创伤。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北上。既然回不了家,就在朔方的是风里寄上一份即就感伤也要有点硬气的游子乡情吧。
   这样的时候,他莫名地走进张承志的《心灵史》和《清洁的精神》。这方土地上空的新月很特别。
   在这座凤凰城的老城区挨“宰”却是他未料到的。木来说好只照一张,但摊主借取分镜头组合为名,让他摆出不同几种姿势,按了好几下快门。最后一结算,共七十圆钱,还说是给了优惠。面对包抄上来的几个虎视耽耽的同伙,长平有些犹豫。他并不害怕打架,但他清楚白己的身体刚恢复时间不长,还很虚弱,况且出门在外谋生,不想一开始就弄个“开门红”。很快,他有了主意,付钱脱身后,就在附近电话亭里拨了“110”。但事情并未向所想的方向发展,摊主一句“照像付钱,天经地义”的说法加上“你不照,我能硬拖你在镜头前做出这么潇洒的动作”的话语,就让长平的咽喉卡了壳,其他几个同行的证词更有无可辨驳的力量。
   在摩托屁股冒烟的瞬间,他从警察的眼神中读出这样一种意思——自己是一个照像不付钱的无赖。
   警察的坐骑尾气排放也不达标么?他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摸摸口袋,只剩下三十圆钱,他心里有点不踏实了。前半年领了三个月的工资资除过交住院费,临出发时,仅剩一百五十圆,现在……
   饥饿和茫然的感觉雾般弥散开来。
   出于一种习惯心理,他想到了火车站,坐公交车到达时,已经快晚上十一点钟了。徘徊在站台上,看着一张张漠然的面孔和一个个行色匆忙的身影,某种无所适从的酸酸的东西呕吐样地向上涌,他强行压制了下去。
   躺在候车室的椅子土,他感到特别疲倦。述糊了不长时间,就被铁路巡警喝斥的声音惊醒。原来候车室在晚间十二点要关门,买下第二天早晨车票的可以候车,其余的一律赶到外面。他一时没了上意,三十圆钱买的票能坐到哪儿呢?以后呢?在犹豫不决中他被推出外面。
   夜风吹来,刺骨样的冷。住旅馆是不可能的,那怕档次是最低的。他此刻强烈地渴望能有一处避风的地方就知足了.在附近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遛达了几圈,终于没能找到一处歇脚的地方。按照以前外出的习惯,他希望能在通宵录像厅或者民工棚内混上一夜。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东西根木没有,也许是他没找到。他当时并不知道火车站所在的新城区其实是银川市的兴建和开发区,还很萧条。关于这一情况他是从接下来遇见的一个内蒙乌海打工的小伙口里得知的。
   “碰上那个打工的也许是一种缘份,是自己生命历程中早己安排好的一幕。事后他这样想。
   第二次徘徊在紧闭的候车室门前,心里像这无边的夜色一样冰凉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打破了两天来属于白己的的静默世界。
   “想进到里而去吗?”
   “你看这门……”长平有点疑惑地接上了话,并借着台外面桔黄的灯光知道这是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小伙子。
   “厕所的那扇窗可以翻进去。我刚才观察过了。”
   小伙子抬腿走了几步,回头发觉长平还在原地迟疑,就奇怪地接上了一句:
   “想在这儿呆亮吗?还是信不过我或不敢翻进去。放心吧,咱们都是落难的人,我没猜错,对吧?何况,我们蒙古人说话都是很直接的,不像你们,躲躲闪闪的,当然,如果你是汉人的话。”
   “谁不敢去?我只是怕被警察逮住,有点丢……面子……”长平被激起的语气中本来想说丢身份,在话语换过的瞬间,觉得自己真的很好笑,这个时候,还说什么身份,离开蓝河县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不是什么端着“铁饭碗”的人民教师,而成了一个地道的打工仔。是的,这个新的无证的身份自己必须得接受并要牢牢记住。
   “就这扇窗户……怎么进去?”望着侯车室厕所紧闭的窗户,长平有点疑惑。
   “砸碎玻璃,伸手进去拧开旋转拴,推开窗扇,不就成了么?”小伙子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拿着半截砖头。
   “这?……”一种说不清的心理让长平犹豫不决。
   “我不管你以前或本来是干什么的,如果你现在和我的名称一样,就用手掌按住玻璃,以免惊醒车站的人给咱们带来麻烦;否则,你就在这儿足着,天一亮就坐车回到你来的地方去,因为你还不具备在外面混的资格。”
   长平涨红了脸.这样的话从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人口晨说出,他感到爱了莫大的侮辱。
   “砸!”手放到玻璃上面,他几乎是怒吼了一声。“啪!”玻璃破碎的瞬间,长平的手也流血了。
  
   重新坐在明亮温暖的候车大厅里,长平甚至夸张地感觉到重新回到了天堂。此刻,不安的心理已暂且搁置在一旁,他有点感激地注视着这个新结识的旅伴。
   “很感谢你给我的帮助!不过,我们素昧平生的,你为什么……?”长平觉得没有一个恰当的措词到达他此时的心情和想法。
   “当然我希望得到你相应的回报,或者说是一种交换的帮助;不过,对于你,即就没有这种相互的关系我还是愿意这么做,因为值得。”
   “为什么?
   “凭我这儿年在外而混,练就的一种直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我……”对方似乎有些犹豫。
   “如果信得过我,你就直说吧!在我能力许可的范围内,会尽力的。”长平的语气很诚恳。
   “我是内蒙乌海人,叫扎力夫,初中毕业后就在外面混.今年在南方混了几个月。本来年底回家,可家里出了点事,来信催促,就启程了。在西安换了趟车,坐到银川,由于旅途劳累;在候车室休息时睡着了,内衣里的五百块钱全让人偷走了。幸亏挣的两千块提前汇回去了,不然全丢了。现在连路费都没有了。本来可以在这儿找点活干,凑足路费再走,可偏偏家里催得紧。唉!要是出发地有直达乌海的车就好了。”最后一句儿乎是自言自语的。忽而,他像记起了什么似地补充了一句:
   “你该不会把我当成骗子吧!从睡醒后,我己向很多人张过口,可他们都抱这样的想法。想想也难怪,若别人同样的事问到我头上,自己也许会持同样的看法。”
   “怎么可能呢?不过,要是真让你给骗了,似乎也值得;只是……我的钱也少得可怜,负担你的路费可能不够,但你还是要相信我的诚意。”
   话一出口,长平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索性把自己在银川遭遇的事全说了,他觉得这样反而轻松了许多。最后,像是宽慰自己,又像是宽慰对方地补充了一句。
   “比起你来,我这点事真算不了什么。”
   “你的气质似乎不像干我们这一行的,流落到这儿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经历或原因吧!”
   人有时会产生一种奇怪的心理,许多秘密或不愿提起的事情更愿意讲给一个与自己关系不大或不是很熟悉的人。在这个过程中,讲述者反而得到某种程度的解脱。
   长平原原本本地向这个狭路相逢的旅伴诉说了一切。当时,他完全沉缅于自己的情绪和感受中,并未过多地注意对方的表情变化。但有一点是勿容置疑的:扎力夫似乎平静得多,或许年龄因素使他不可能有像长平一样的情感挫折;或许生活的磨难所占比例已挤掉了他情纠葛生存的比例空间。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后,扎力夫从内衣口袋摸出一个干瘪的烟盒,递给长平一支烟后,将另一根叨在自己嘴里,然后手一扬,将捏成团的烟盒扔在“禁止乱扔杂物”的铁牌下面。
   “不多不少.一人一根刚好!这不是天意吗?”话音刚毕,打火机腾起的火苗点燃了香烟,也点燃了旅途中两颗寂寞的心。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说什么路费的事了,相反我对你今后现状的担心甚至超过了白己被困的事。因为你刚开始另一种以前完全陌生的生活。这不是摆资格的问题。”
   扎力夫叹了口气,沉默了良久,似乎用下了很大决心的语气问:
   “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
   “我……似乎暂时还没有什么好去处。”
   “你想不想跟我去?”
   “去哪儿?”
   “我的家乡一一内蒙大草原。先在那儿落住脚,然后找一样适合你干的活。这两年我也在外面跑累了,不想再出去了,咱们可以一起干。”扎力夫脸上闪现着兴奋的光彩。
   “这个……就怕给你添麻烦。”
   “咳!又来了。我说你们汉人,真是的……”
   “可这路费?一共才三十圆,还是两个人……”长平有
   点发愁地捏了捏口袋。
   扎力夫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兴奋地嚷起来:
   “够了,根本用不了这么多,节省下的还可以买汽车票。我
   们花二十圆买两张去大文口的票,只要一上车,就别管那多,闭上眼坐到点就行了。”
   “万一被乘警查出来就不好办了。况且出站口还要检票。”
   长平有点吃惊地睁大眼睛。
   “查出来无非挨一顿打。让补票,咱们没钱,就罚打扫生或中途站下车,还能怎么样?许多打工的都用过类似的法,我见多了,并不像你想的那么严重。当然,咱们当事人必须要有很硬的心理素质。遇事不慌,处事不惊,这才初具备了一个男人在外面混的资格。”
   扎力夫的话在冰冷的暗夜里有一种灼人的力量。
   也许他们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感动上帝的人,总之,那趟不寻常的旅程终于结束了,他们安全的到点了.出站的时候,天下着又细又密的雨,很冷。但草原的气息很明显的夹杂在里面,很醉人。
   事后,长平记得他们俩多绕了好几里路才从铁轨区域走出来,并没有直接进站。当然,他还记得就在自己坐的那节车厢内,乘警殴打并在黑洞洞的小站口推下了一个和自己情形一模一样的同龄人。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幸运人的幸运真的就那么孤独么?
  
   一幅全景式的绿色长卷展现在长平眼前!
   他感到自己不是用眼睛实实在在地看到,而是一颗心扑朔迷离般地产生了幻景.不知从什么时候唱的“蓝蓝的天上白飘,白云下面马儿跑”的歌曲里面的世界全都复活了。它们一下子那么真实地铺开,不,而是立起来,动起来,笑起来,就像一个自己倾慕已久,并在心里无数次思念和热恋的少女突然在你面前抖落她全部的轻纱和神秘,把一个冰清玉洁的酮体闪亮地伴随着灿然的笑容和无尽的妩媚与柔情奉送给你时,你是幸福地眩晕,还是出现瞬间反常的呆傻相?哦!如果没有后者,你一定没有付出自己全部的爱,你一定亵渎了美丽的女神!在这幅立体的图画里越陷越深,奇怪,熟稔的感觉和放飞的思绪却越来越清晰,艾特玛托夫笔下吉尔斯草原上煦暖的阳光,绿草尖上晶莹的露珠,古老的牧人歌谣醺暖洇湿了梦幻般的绝对意义上的童话也同时复活了:古利萨雷怎么一下子就变了矫健飞驰的蒙古马,跟卡秋莎一样能歌善舞的查密雅什么时候又长途迁徒到脚下的这片草地上安家。难道连你们也被一座墨绿的神圣宫殿感动了么?
   “哪里是我的家乡,坚硬而又挺立着贫穷脊梁的驼背母亲。你的绿草地和草原没有这么开阔和生机勃勃,总是多一点咸味。什么时候,我才能让你拥有跟这儿一样甘醇的绿装和的肌肤?放心吧!你会等到这一天的,只要我还活着……”长平默默地念叨着,他的心沉醉了。
   扎力夫的家是典型的蒙古式的,一道圆弧型的栅栏圈拱两个大毡帐,在绿草地的映衬下,像两团凝固的白云。分布在周围及栅栏圈起来的羊群就像一团团硕大的棉絮点缀着草的海洋,云的天空。黄昏时的炊烟从蒙古包前面袅袅升起.醺醉了这金黄的落日,也醺暖了两位游子疲倦的心。
   秋风拂过,送来了缕缕不绝的像这草原一样开阔舒展的旋律.那极富特色的大三度颤音使长平的心莫名地沉醉和感动了,一丝缓缓的忧郁在低沉,厚实的音色包裹下都成了向自然询问和谈心的点滴迷茫;那是对人与天地由对立走向和谐时必经的苦难历程和对艰辛命运地渲泄和思考,根本不是一种矫揉孱弱的叹息和眼泪。——马背上的民族是不相信眼泪的。长平听出来了,那是马头琴,尽管以前他从未亲眼见过这种乐器。一曲刚毕,另一曲旋律刚起不久,传来了用蒙古语歌唱的女声。那极饱满的独特的民族流韵让长平的心一颤,所有的旅途的风尘也似一扫而空。歌词他尽管不懂,但从旋律听出那是著名的蒙古族歌唱家德德玛唱红的《美丽草原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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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临出发前一遍又一遍抵砺了的意志此时却陷入馗尬的境地,长平不想拿自己男子汉的尊严开玩笑,然而……其实,在这样的时令,他完全可以去南方,温润的气候和旖旎的湖光山色至少可以缓冲一下精神上的创伤。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北上。既然回不了家,就在朔方的是风里寄上一份即就感伤也要有点硬气的游子乡情。卓娅奇迹般地落在了长平身上,她感到自己落在了比这草原还要厚实,温暖而又安全的一弯湖泊,一抹沙滩上,细软而又灼人;他则感到自己接受了一份来自上苍的,最令自己痴迷沉醉而又感动的馈赠。是的,一朵能与自己生命合为一的祥云,一朵绿色的雨做的云。细品佳作,期待精彩的更新。问好作者!【编辑:上官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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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竹        2010-12-18 14:21:35
  临出发前一遍又一遍抵砺了的意志此时却陷入馗尬的境地,长平不想拿自己男子汉的尊严开玩笑,然而……其实,在这样的时令,他完全可以去南方,温润的气候和旖旎的湖光山色至少可以缓冲一下精神上的创伤。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北上。既然回不了家,就在朔方的是风里寄上一份即就感伤也要有点硬气的游子乡情。卓娅奇迹般地落在了长平身上,她感到自己落在了比这草原还要厚实,温暖而又安全的一弯湖泊,一抹沙滩上,细软而又灼人;他则感到自己接受了一份来自上苍的,最令自己痴迷沉醉而又感动的馈赠。是的,一朵能与自己生命合为一的祥云,一朵绿色的雨做的云。细品佳作,期待精彩的更新。问好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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