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妻【16】
　　 下午，太阳还是火辣辣的，像是刚出炼钢炉一样，空气憋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下午，大山乡干警李敬业感到很烦躁。本来这两天没有任务，他更感到心里空洞洞的，打球，没心思，上网，没意思，反正他总感到自己心里沉甸甸的。
　　 下班后，李敬业下班回到家里，见门口放着一双乳白色高跟凉鞋，心里更是有些不悦。他拎起来看看，认为款式和颜色上都很到位，要不是他脚大，他真想穿上去云里雾里找找感觉，他看来看去，真佩服老婆韩芸芸的审美眼光——她穿上一定更高雅、大方、奔放，但居家过日子的人不会不考虑经济因素，加上这几天为筹钱的事弄得他焦头烂额，他更感到每一元钱在他眼中的价值。他在心里暗自埋怨韩芸芸，“你都有好几双高跟凉鞋了，还在买，干脆把商店搬到咱家算了！败家的娘儿们，就知道穿，穿，穿！”心里这样想，但他却没有流露出来，因为他不想和老婆打嘴官司，他拙嘴笨舌，老婆伶牙俐齿，论说，他说不过人家。李敬业翻来覆去又审视了一遍，然后把鞋子放回原地，换上拖鞋，直接进屋。
　　 他们家楼下住着一对老夫妇，身体不好，喜欢幽静，为了不影响左邻右舍的休息，李敬业一家三口养成了习惯，一进门就要换上软底拖鞋。
　　 李敬业的一举一动韩芸芸都在偷偷儿地用眼角窥视着。
　　 韩芸芸觉得，最近李敬业的举动有些反常，他总是显得心神不宁，一般人看不出来他情绪有什么波动，但韩芸芸作为他的妻子，是最清楚他有几根弯弯肠子，而且知道他的肠子有多粗多长。
　　 一方面，韩芸芸是李敬业相濡以沫的妻子，日夜和他相伴，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眼神，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另一方面，作为一个警察的妻子，李敬业的侦查能力与日提高，她的反侦察能力也在潜移默化地提高，所以，她总觉得李敬业这一阵子或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或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为了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她始终不动声色。
　　 韩芸芸长得美，又爱打扮，而且审美观特强，所以就显得更美。她打扮从不在买化妆品上下功夫，而是充分利用自身素质，比如，她留了一头乌黑漆明的头发，那头发辫起来一直从头拖到腿肚子上，按她和李敬业开的玩笑说，“哪一天你背叛了我，我就用我的头发勒死你！”既然她的头发辫子能勒死人，可见有多长了。说起打扮，韩芸芸打扮主要体现在服装上，按她的逻辑就是，“不艳、不土、不脱俗”的三不原则，也就是太艳的服装她不穿，给人以轻浮、刻意包装之感；太土的衣服她不穿，显得老化、落伍；脱俗的衣服她不穿，显得不随群，让人低看。她在工商所上班，夏季单位发福利，要么是发饮料，要么是发服装鞋子，她选择了高跟凉鞋，因为她认为那鞋子从样式到颜色上都长眼、耐看。她一拿到手，就穿上回家了——当然，一半还是为了她老公李敬业，因为她清楚地记得李敬业说过，她穿上高跟鞋更显得高雅、纯真，她急急地穿到脚上就是想让他看，想让他在她面前夸两句。
　　 女人啊，有时候什么也不图，就图个甜言蜜语，就图个虚荣，韩芸芸就是个这样类型的人！
　　 李敬业回到家里时，她正在择菜，按以前，他会坐在她对面，拙手笨脚地帮她，她朝她露出温柔的笑脸，他向她露出憨憨的笑容，这时候，她感到特别满足，特别幸福。可是这些天李敬业一回来，他就去开电脑，玩不到十分钟，又关上，打开电视机看电视，还是不到十分钟，又把电视关了，躺倒沙发上闭目养神。她问他，他总说没什么，朝她笑一下，以前他的笑她感到有些傻，傻得可爱，可现在的笑，她明显感到里面渗透了装出来的成分。对于李敬业微妙的变化，韩芸芸百思不得其解，她开始在心里酝酿着她的计划，但她在李敬业面前，仍要装出天下太平的样子。
　　 韩芸芸把晚饭端上桌，像往常一样，脆声声地喊道，“熊，吃饭！”
　　 熊是韩芸芸送给老公的昵称，她和他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对夫妇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叫李翰建，一放假，就连蹦带跳地窜回李敬业的老家，找乡下的孩子一起下水田里摸鱼、采莲疯闹去了，所以现在他们小两口在家，很清静。吃饭时，韩芸芸像往常一样不停地给李敬业夹菜，李敬业一边吃，一边显得心事忡忡。
　　 “熊，我今天穿的那双乳白色高跟凉鞋好看吗？”韩芸芸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目的是想勾出李敬业的话头。
　　 “好看，好看！”李敬业头也不抬。
　　 “你也不问问是从哪儿来的？”韩芸芸说，同时用眼角扫视李敬业的表情。
　　 “那还用问，买的呗！”李敬业依然漫不经心。
　　 “当然不是，你可猜错了！你真笨！”表面上看韩芸芸显得小鸟依人，实则是另有所图，她那双杏眼就是摄像头。
　　 “那能是摸奖摸的？”李敬业问。
　　 “你真笨！你又猜错了，罚你吃块肉，重猜!”韩芸芸朝李敬业碗里又夹了一筷头菜。
　　 “难道是你和别的女孩换鞋子穿？”
　　 “不对，不对！告诉你，是别人送我的！”韩芸芸等着李敬业的反应。
　　 “喔！那好啊！”
　　 “你也不问问谁送的？是男人送的还是女人送的？”
　　 “那还用说？肯定是你的小姐妹送的！你别打哑谜，我吃饱了！我先去看电视了！”李敬业筷子一丢，就走进了他们的卧室，随手关上了卧室的门。
　　 “没劲！冷血动物！”韩芸芸冲着李敬业的背影嘟哝了一句。
　　 韩芸芸还没吃饱，她也就马上丢了碗，走进厨房，端出了锅碗瓢盆到水池上去洗。水池在他们卧室外面，是几家楼上居民公用的，韩芸芸抢着洗碗洗碟是假，通过水池，她能从窗口瞥见卧室里的一切，她的目的显而易见，是想监视李敬业。
　　 在往常，李敬业吃饭快，吃罢之后，静静地坐在韩芸芸对面看她细嚼慢咽，有时候瓮声瓮气说上一两句逗笑的话，让她莞尔一笑，也或者听她“熊呀，笨呀”奚落他，他和她都觉得这是一种浪漫的享受。可现在是李敬业碗筷一丢，就关上房门，一头扎进屋里，这在韩芸芸眼里正常吗？
　　 韩芸芸刷着碗筷，窥探着李敬业的一举一动，水龙头的水把她的裙角打湿了，她也不顾。邻居严大妈也来刷碗，和她打招呼，她只是友好地笑笑，又神秘地洗起她的碗来了，但眼睛却没在水池上。
　　 “丫头，你那个盘子还没洗净吧？”严大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喔，可不是，谢谢！”韩芸芸瞅了严大妈一眼，就又盯上了他们卧室的窗户。
　　 只见李敬业钻在卧室内，打开了电视机，不停地按遥控板换频道，换来换去换到了广告栏目，然后把遥控板朝床头一扔，然后和衣躺到了床上，闭目养神，广告上是啥内容，他心不在焉。不久，他掏出手机，翻开看了看，又把手机装到了身上。他样子诡秘，举动怪异，显然是心神不宁。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现在韩芸芸的脑海中：难道他有外遇？
　　 韩芸芸匆匆收拾完，然后蹑手蹑脚走到卧室门跟前，掏出钥匙，突然打开门，想给李敬业来个措手不及，没想到李敬业仍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只朝她瞪了一眼，又看起电视的广告来了。
　　 “咋不看新闻或者电视剧？”韩芸芸问，“广告有什么看头？”
　　 “没什么好看的，也没有篮球赛或足球赛，你想看啥你看啥！我想静静躺一会儿！”李敬业平静地说。
　　 韩芸芸打开空调，让李敬业下床，她一边收拾床铺一边说，“快去冲冲凉，把身上的汗气冲掉！”
　　 李敬业起身，也未反驳，就进了洗澡间。这在往常，他会没头没脑说一句，“唉呀，就你事儿多！”今天他真乖蹇，一点不满了没有，但是他很快就湿着身子又出来了，看来是象征性地擦了擦。
　　 小两口坐在床上看电视，韩芸芸像以前一样，不是问这个特务是谁扮演的，就是评价哪个女歌手的脸相好，哪个身材好，还有哪个唱腔到位，然后暗暗观察李敬业的反映。李敬业不是回答不知道，就是应付一两句“嗯”“喔”，根本没有吃心在电视上。
　　 突然，李敬业的手机响了，他翻开一看，没接，就又挂了，然后把手机装到了口袋里，一切都显得那样正常与反常。
　　 “谁打的？你怎么不接呀？”韩芸芸随口问，但没放松观察李敬业的表情，“总不是所里打来有重要的任务吧？”
　　 “不是，是我的一个同事打来的，天热，下午他就约我晚上到小河边洗澡，我没答应，他现在打电话骚扰我！没事，咱看电视，不理他！”李敬业竭力把一切阐述得很明白，但在韩芸芸看来，他是欲盖弥彰。
　　 “是小严吧，那个机灵的小伙子严国存吧？”韩芸芸追问。
　　 “嗯！不是他又是谁？”
　　 两个人又看起电视来，都规规矩矩坐在床头，但都心照不宣。李敬业想抽烟，就摸出一根点上，韩芸芸侧棱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咽下了。要在平时，韩芸芸会说，“空调间别抽烟，烟散发不出去！”
　　 韩芸芸知道，李敬业办案时，能一根不离一根地抽，但在平时，他很少有这个怪毛病，即便别人热情地让他，他也是象征性地抽上一两口，就掐灭了。可是这天晚上，他却完整地抽了一根。
　　 不多时，李敬业的手机又来了信息的铃声，李敬业取出打开一看，又操作了两下，看来是删掉了。
　　 “你怎么把信息删了？”韩芸芸追问。
　　 “信息满了，占空间。”
　　 “什么信息？”
　　 “天气预报信息，说明天咱这里有雨！”
　　 “喔！是中雨还是大雨？”韩芸芸穷追不舍。
　　 “忘了！”
　　 “我困了，我先睡，一会儿记着关电视！”韩芸芸说。
　　 “我也不想看了，睡觉吧！”
　　 夜里，李敬业那种放荡无忌的野性没了，很快就有了鼾声。韩芸芸也没了那种娇艳欲滴的激情，显得很平静，不一会儿，也装出了熟睡的样子。
　　 一切回归平静，其实是不平静，两个人各怀心事，其实都没有睡着，都在装腔作势。
　　 随着墙上时钟的滴滴答答声，李敬业推了推身边的韩芸芸，见没有反应，就拿起手机，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卫生间。韩芸芸马上翻过身，摸下床，赤着脚，也轻手轻脚地走到卫生间门口，见李敬业正在删信息和电话。她想进去，觉得又不妥，她马上又转过身来，返身上床，又装睡了，心里说，“李敬业，等着吧，老娘要放长线钓大鱼！等一切水落石出的时候，我不把你的熊掌割下来补身子我就不姓韩！你就尽情表演吧！”
　　 李敬业又蹑手蹑脚上床，鬼鬼祟祟的一切，没有逃过韩芸芸闭着的眼神。
　　 第二天一早，韩芸芸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做好早餐，然后喊李敬业起床，李敬业像往常一样三口两口吃完饭，碗一推，上班去了。
　　 韩芸芸也不收拾碗筷，破例穿了一双平跟鞋，?上坤包，暗暗地跟踪着李敬业，见李敬业进了派出所，她转过身，一闪身进了派出所外面的文印室里。
　　 这个文印室是派出所干警严国存的老婆杨月芬开的，当初杨月芬和严国存的红线还是她韩芸芸给牵的，他们的婚事还是她韩芸芸给张罗的，所以，她来找杨月芬，想让杨月芬帮她的忙。
　　 杨月芬正在给孩子喂奶，见韩芸芸进来，就笑着起身，“嫂子来了！请坐，请坐！”
　　 “吆，小贝贝长得多乖呀！细眉大眼，比你这个小美人还美呀！”韩芸芸接过杨月芬怀里的孩子说，“哟，贝贝会笑了，真可爱!我没记错的话，有十个月了吧？”
　　 “嫂子好记性，再过十天，就十个月了！”杨月芬笑着说，“她将来能赶上嫂子的一半，我就谢天谢地了！”
　　 “妞妞，阿姨看你来了，快快长，长大了阿姨帮你梳辫子！杨月芬，你看，这孩子像不像我们那头熊？”
　　 “嫂子，你说什么呀你？你真坏！我不理你了！”
　　 “好好好，嫂子和你闹着玩儿的，今天嫂子来找你，是想让你帮帮嫂子！”
　　 “我能帮你什么呀？只要能办到的，你尽管说！”
　　 韩芸芸四下瞅了一下，没人，就悄悄地对杨月芬说，“嫂子想让你暗中替我监视一下我的那头熊，这两天他有些不正常！”
　　 “可是，嫂子，你说的我不明白！”
　　 “你替嫂子看紧点，看李敬业这些天主要和什么人来往，特别是那些像模像样的女的，还有，看他有什么反常举动！”
　　 “可是，嫂子，你想想，他们整天在所内，我怎样能看住他呢？嫂子，是不是你们感情发生危机了？”
　　 “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有些事你办不到，你可以发展你的老公成为特工呀！我跟你说，严国存可是个机灵的小伙子！”
　　 “你们内部矛盾，这件事我不管！”杨月芬说。
　　 “好啊！你个没良心的！杨月芬，这个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如果你真撒手不管，我就给妞妞教一招，让她吃奶时咬你的奶子，疼死你，你信不信？”韩芸芸说出话来咄咄逼人。
　　 “嫂子，你呀！真拿你没办法，我留心就是了！”
　　 “记着，一有情况，你直接把情报送给我！另外，你让你的老公替我盯紧点！嫂子拜托你了！”
　　 “嫂子呀，嫂子！你怎样把国民党时期戴笠、毛人凤那一套学来了？”杨月芬笑着说。
　　 “这都是被逼的！嫂子现在是有苦难言呀！杨月芬，事成之后，我重重谢你！”
　　 “怎样谢？”
　　 “当你老公和你闹着离婚时，我奖他一耳刮子！”
　　 “乌鸦嘴！不搭理你了！”杨月芬假装生气。
　　 “好！嫂子不说霉话了！注意保密！”
　　 “知道！”杨月芬说，“这是特工人员的基本素质！”
　　 一切安排妥当，韩芸芸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