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瞬间
宣华和警察站在一边。他女儿宣小莉和刘定发站在对面,确切地说,是刘定发的菜刀顶着宣小莉的脖子,宣小莉不得不跟他靠在一起。
警察拿枪瞄准了刘定发,另一个女警员正在劝他:“你冷静点!孩子是无辜的!她才八岁,和你儿子一样大!”小莉吓得哭也不敢哭,和她“一样大”的刘海眼泪直淌。女警员一开始想让他打动他爸爸,结果发现他只会哭。
“不要冲动,有话大家好好讲!”女警员往前迈了一步。刘定发立刻大叫:“站住!你……你过来我就……我就……”他心一慌,刀身微晃,顿时在小莉的颈子上割了个口子。小莉终于大哭了。
“定发!”刘定发的老母嘶声叫他。她和刘海差不多,会哭,会叫,不会劝。
女警员忙忙地说:“刘先生你听我说,你一刀下去,你这辈子就完了!你想在监狱里过一世吗?一直关到死?大家邻居,有点摩擦,拌个嘴都很正常,犯得着闹出人命吗?你千万冷静!你好好想想!”
宣华搓着手望着小莉,急到了顶点,忽然耳朵里“轰”的一响,像血的澎湃;同时有一股气在身体里头左冲右突,突破了什么东西,铁青的脸转为潮红。他哑着嗓子开口,一边说一边奇怪,好象有个人住在他舌头上代他发言:“老刘,我这个人你最清楚,我说得出做得到。你放下菜刀,我这辈子服你、让你。你瞧我不顺眼,我搬家躲开你。你要是割下去……”他不假思索地说:“你也有儿子!”
男警察和女警员大吃一惊。他居然在节骨眼儿上,在公安面前威胁刘定发。
宣华逼视着刘定发,头发似乎一根根都竖了起来:“刘海的妈早就病死了,你坐了牢,你们家就剩一老一小。你保不住他们,只好任我收拾。你妈年纪大了,我要炮制她一点不费事;刘海这小子是可爱,到了我手上,你猜猜我会怎么样?”他的话音充满诱惑,刘定发竟不由自主问了句:“怎么样?”宣华续道:“你怎么对小莉的,我乘以十还你儿子!你划一刀,我划十刀;我要横着、竖着、斜着划出好多花样!他要是敢叫,我在他嘴里塞块布;他奶奶要是罗嗦,我给她一个窝心脚,踹出她的肠子来!我老婆跟人跑了,我贱命一条,小莉要是有事,我活着干啥?可我死也要拉你们全家垫个背!那时候你就美啦,有天早上你在牢里睡醒了,就有人通知你刘海和他奶奶死了。你急得冒火,痛得钻心,只想出去看他们最后一眼你也看不成!你恨得撞墙,一边撞一边想着老太婆和小孩子给送进了火葬场,推进了焚尸炉,烧啊,烧啊……”
“不要说了!你……你闭嘴!”刘定发大吼。
宣华竟是欲罢不能。无数狠毒的话滔滔的涌出,无数毒辣的念头在脑子里礼花般绽放。人性的邪恶一刹那间迸射出诡奇的火光,像微波炉里炸白果,“噼噼啪啪”,全身心的爆裂。他眼里露出了凶光,脸上肌肉痉挛,两手发颤,却越说越快,越说越顺;脊背上虽是阴森森的发冷,毛孔里却有寒丝丝麻丝丝的异样的快感。
“当!”
第三名警察趁刘定发心神大乱,背后偷袭得手,一把扭住了刘定发的右臂。菜刀掉在他脚旁。小莉忙跑到女警员身边。
宣华吁了口气,像刚刚进行了一场超负荷的运动,嘴里发苦,头发胀,还有点脱水的感觉。小莉不敢看他,缩在女警员身后。
男警察擦擦汗,见刘定发已被带走,拿了手铐来铐宣华。宣华跳起来说:“干什么?你干什么?我犯了什么法?”
男警察一愣,摔了摔头,半晌才说:“我乱了,我差点以为你也是罪犯。”
最终的结果幸甚,是解脱了小莉的危状,也间接的给了刘定发及其家人一个机会。假如,我们抛开结果不谈,光说宣华本能迸发似的恶毒,又或者结果是不好的或者更坏的,恐怕我们也很难对宣华的行止,做出最直接最明晰的道德判断,作者关于宣华的特殊情况下令他自己都忘乎所以瞬间的“恶”的描写,其实已经是关乎人性之复杂的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