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声响彻云霄的“咔嚓”，猛然惊醒了沉睡的香云，她不自觉搂过6岁的儿子，自己也蜷缩在了被窝里，一股寒流慢慢沁透了全身，她打了个冷战，把儿子搂得更紧了。她的面颊贴在了儿子的面颊，泪水顺着眼角慢慢的滑落，滴在了儿子脸上，儿子动了动，瞬间又进入了梦乡，或许，根本就没醒吧！
　　 男人去了大连船厂，一年回来一次，也就一个月。记得结婚那天，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头上戴了朵红玫瑰，笑脸像盛开的荷花，白里透着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着幸福光芒，穿过人群，照亮了帅气的新郎！那段日子，真的好甜蜜！可惜幸福的时光不长，男人终究还是去了大连，为了生活，不得不背井离乡！好在男人工资还不错，8个小时120元，加班累计8个小时一个工，一年下来，男人做了400多个工！
　　 白天儿子病了，输液的时候男人正好打来电话，问家里有事没，香云脸上挂满了幸福，说了些家常：“玉米生虫了，刚打了农药，长的很好，这几天生意不做了，不小心摔伤了腿，好好歇歇，准备收玉米。你和儿子说几句吧？”儿子听着电话，只是一个劲的点头，什么也不说。香云急了：“叫爸爸啊，你爸爸想你了。”儿子还是一句话不说。香云笑了：“儿子对你太生疏了，根本对爸爸印象不深。”香云笑着，眼里却挂满了泪，分离的心酸吧！也或许是对于儿子的沉默。
　　 想着白天的事，香云更睡不着了。男人刚走那段，香云整天泡在麻将场，直到添了儿子，现在，儿子上了学前班，想着总得做点什么吧，总比天天呆在家里胡思乱想强。她开始批了点小孩衣服、秋衣秋裤、鞋子袜子之类的，走街串巷，生意还不错！有一天车子坏了，香云打电话让街坊帮自己拉回家，谁知到了一个拐弯处，车子翻了，香云摔伤了腿，一个月了，生意也停了，到现在腿还疼！香云摸了摸受伤的腿，心里想着他要是在家多好啊！自己能享受老公的体贴与温存。想着想着，香云的脸红了。她索性披起衣服坐了起来。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香云打开了电视，换了一个台又一个台，没好看的电视，也或许是没那份心情吧！她又关了电视，愣愣的坐在了床上，不知自己该干什么。终于，她还是躺在了被窝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二
　　
　　 香云从噩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她习惯性的拉亮了台灯，又习惯性的看了看表，5点多了，她想她得早起，其实她想的是每天都做的，她也习惯了早起。儿子要上学，婆婆70多了，腿脚不方便，况且有心脏病、高血压，她不敢劳累她。男人是婆婆唯一的儿子，男人不在家，这个义务就责无旁贷的落在了她身上，她想她得照顾好婆婆，就想上战场打仗一样，男人去打仗了，她得断了男人的后顾之忧，以免分了男人的心。
　　 香云还是赖在床上不想起来，她又看了看表，已经过去20多分钟了，好快！香云伸了个懒腰，索性侧趴在了床上，。她喜欢侧趴着睡，胳膊向一侧伸开，那样感觉更舒服些。她还是不想起床，因为没睡好，头稍微有些疼，可梦中的一切却真实的浮现宰了眼前：
　　 她感觉下雨了，自己在雨里奔跑，想要找到回家的路，可雨越来越大，密密的、斜斜的、无情的冲击着她的视线，她似乎看到了一条小河，路线更模糊了。又好像拼命的给老公打电话，拼命的打，手机坏了似的，没有一点声音。小河横在了眼前……
　　 婆婆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思维，她又看了看表，表在床的对面挂着，看表是香云的习惯。快7点了，再不起床就耽误孩子上学了！她看了看儿子熟睡的小脸，儿子偏瘦，她心头忽然涌出些许心酸，都怪自己没照顾好儿子！她想起了男人安慰自己的话：“不是你没照顾好儿子，儿子随我，小时候我也这么瘦，你看我现在，140多斤，胖着类！”男人为了证实自己话的可靠性，故意拿出相册给她看，趁她不注意，伸手搂住了她，吻上了她的脸颊，她脸一红，咯咯笑了，小女人幸福的笑。
　　 婆婆再次喊了她，香云一惊，今天怎么了？想男人了吗？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冲动，一个本村男人暧昧迷恋的眼光飘在了眼前。她每次都躲着他，却也异常享受他关爱的话语和目光。她有时感觉自己是个坏女人，可自己和他并没什么啊！可为什么还是想和他单独在一起？听他暧昧的话语？也许，这是女人的共性吧！香云知道，这只是一种虚荣，跟爱无关！香云摇了摇头，想摇开所有的思绪。她迅速穿好衣服，穿上鞋子，又回头看了看儿子，“啪”的在儿子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她笑了，打开了房门。
　　 婆婆焦急的望着她：“咋了？咋起恁晚？孩子上学要当误了！”
　　 “不会的，我马上做！”
　　 香云匆匆洗了把脸，打开了电磁炉。社会发展了，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电磁炉或者煤气灶。香云又匆匆拿了几个鸡蛋，给婆婆炖上两个，给儿子煎两个。婆婆年纪大了，喜欢柔软的，儿子则喜欢煎蛋，用个馍夹着，吃起来特香！
　　 吃过饭婆婆去门口闲聊了，这是她每天的功课，儿子上学了，冷冷清清的剩下了香云自己，她收拾好屋子，还是感到孤独。生意做不成了，腿还没好，好了又该秋收了，她想干脆去玩几牌吧！好久没玩了。
　　
　　 三
　　
　　 超市门口摆了一桌麻将，都是娱乐性的，输赢都在百十元之间，香云凑了上去。麻将桌已经够手了。她站在边上看。那个男人又向他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她低头看麻将，装作没看见。
　　 那个男人叫陈凯，1米7多的个子，不算太高，但衣着打扮很得体，走起路来也很绅士的样子。陈凯家喂了好几年猪了，据说砸着底了，几十万不在话下，甚至上百万也有可能。陈凯面对别人的询问，一般都是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陈凯老婆能干，没文化，长相也一般。所以除了打疫苗之类的活陈凯干，其他都是他老婆领着两个小工干，一月1500元，管吃管住。陈凯真有个老板派头！
　　 陈凯看到她，很开心的样子，马上就糊了。
　　 “呵呵，陈凯，你的幸运星来了。她一来，你就准赢！中午得请客啊！”
　　 “呵呵，一定，一定！”
　　 陈凯边说边收了钱，扭头对边上的香云说：“香云，你好长时间不来了，腿好了吧？你来玩牌，我做你的参谋，今这个位置手气顺。”
　　 桌上的人“哄”笑了，因为谁都明白陈凯一直讨好香云。
　　 “陈凯，你真懂得怜香惜玉啊，当心香云老公回来吃了你。”
　　 “陈凯，你小子心术不正啊，敢打人家香云的念头。”
　　 香云的脸一下子红了，就又有人开刷：
　　 “香云，你多大个人了还脸红？开个玩笑就受不了啦！”
　　 “香云，来来，咱姐们吃死这个臭男人。”
　　 玩笑归玩笑，可香云的心里仍然泛起了一丝涟漪。特别是看到陈凯一脸的幸福和不加修饰的笑颜，香云更不知自己该怎么办了，愣愣的站在了那里。香云知道，自己不能背叛男人，不可能背叛男人。那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一而终的女人古老传统，仍然根深蒂固的刻印在香云心里。迷茫之后，香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这一切，只能看做一个玩笑。香云坐了下来，伸出修长的双手，和她们一起哗哗啦啦的洗牌。洗牌像一首动听的旋律，冲击着无聊的农闲时光留守的乡下女人们，她们的日子像静静的流水，简单而明洁、平淡而真实。
　　
　　 四
　　
　　 香云并不迷恋打牌，尽管到11点之间她都在赢、一直在赢，赢了一百多。到十一点后她立马起了身，回家给儿子和婆婆做饭。
　　 儿子还未进门，那欢快的笑声先响在了耳边：
　　 “妈，我回来啦！”
　　 这是香云听到的，最让她感到幸福的声音，或许天下做母亲的都一样吧！依赖自己的儿女，也或者，是寄托所有的希望在儿女身上。儿女，就像另一个自己，帮助自己完成人生中未完成的某些遗憾。有了儿女，人生才有了动力。才有希望、才有活着的价值，才更能体会到人生中的幸福。
　　 “妈，快饿死啦，做啥饭咧。”
　　 “炒番茄鸡蛋，凉面条，快洗手去。”
　　 “好咧！”
　　 香云站在厨房门口喊在外闲聊的婆婆吃饭。婆婆进门，手中提了几个变蛋，边走边说：
　　 “小雨轩，看奶奶给你买的啥。”
　　 儿子撒欢似的跑出了厨房，接过了奶奶手里的东西。
　　 “哇，我爱吃的咧，奶奶最好。”
　　 小雨轩忙伸出一只手去扶奶奶，慢慢地跟着奶奶走进厨房，那模样真像个小可爱！
　　 香云偷偷笑了，儿子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奉承人。现在孩子，哎，真是没法说，一个个猴能！大人想到的、想不到的。到他们嘴里他们就变成了小大人。
　　 “奶奶，我给你剥好了，你先吃一个啊，妈妈也吃一个，不，妈妈吃两个，奶奶吃两个，我也吃两个。”
　　 香云婆婆笑得合不拢嘴：
　　 “还是俺孙子孝顺啊，知道疼奶奶啦！”
　　 香云边笑边从水桶里舀了一碗水，把儿子剥的变蛋在清水里洗了洗，递给了婆婆。接着捞出了面条，浇上番茄酱，加了点醋、香油、蒜汁，端到婆婆面前。又给儿子成了半碗，接着才成了自己的。这也是一种习惯，吃饭自己永远是最后一个，干活自己也永远是第一个，没办法，谁让男人不在家呢？又有哪个女人不希望男人天天在家陪在身边？香云不敢想，她知道，每每想起男人一年才回家一个月，她就心酸，泪水会不由自主的滑落。
　　 吃过饭婆婆抢着刷碗，刚开始香云还让让，最后也不让了，因为婆婆说：
　　 “香云，你让我刷碗吧，要不我真觉得自己没用了，活着也没意思了，给咱家刷刷碗，看看门。我才觉得自己活得有意思。我干不动的，我也不干，我自个的身子骨我知道。”
　　 香云不再和婆婆争着刷碗，香云知道，人活着感觉自己有用，有意思才是活着的动力，没意思了，这个人就完了。香云不想让婆婆感到自己没用。香云领儿子进了堂屋，哄儿子睡午觉，自己也躺在了床上。她握住了儿子的小手，拉在自己的胸前。儿子眨了眨眼，不解的看着她，又忽然想起似地说：
　　 “妈妈，我大拇指痒。”
　　 香云赶快看了看，心里“咯噔”一下，儿子曾经被电击伤的大拇指结了疤，留下了疤痕，明显比另一个大拇指小了许多。一个词跳到了香云脑海“萎缩了”，香云麻利的跳下床，拉儿子起床，匆匆从柜子里拿了一千元，得带儿子到市里看看，不能耽误了！香云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她匆匆和婆婆交代了几句，到站牌搭车。好在，站牌离自家不远。
　　 坐上了车，香云心乱如麻，要不要给男人打个电话呢？算了吧，等检查结果出来了再说！
　　 香云挂了个专家号，等到两点半医院才能上班，香云和儿子就坐在专家门口等，一刻也不敢离开。
　　 专家门诊终于开了门，香云拉儿子第一个冲进了专家门诊。
　　 “医生，我儿子手被电击伤过，你看看碍事不碍事。”
　　 专家明显很年轻，40多岁的样子，不过样子很随和，说话也让香云感到了亲切。她拉起小雨轩的大拇指，反复看了看。
　　 “电击伤多长时间了？当时情况怎么样？”
　　 “有一年了吧，当时我正换屋里的一个插销，刚出门拿点东西，就听到了儿子的惊叫！我去时他已经挣脱了插销电源，跌坐在地上。后来手上起了些泡，抹了些烧伤药，再后来好了，也就没在意，今个儿子说手痒，我才带他来看看，碍事不？”香云急切地问医生。
　　 “当时电伤了拇指的神经和血管，循环受阻，再加上现在时间过长。出现了肌肉萎缩。”
　　 “那怎么办？”
　　 “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在拇指上做多个皮瓣，接活神经和血管，慢慢就和正常拇指一样了。”
　　 香云的泪流泪下来，那儿子得多受罪啊！小小的儿子！他还不懂事情的严重性，好奇的在屋子里东张西望，香云不想再拖了。
　　 “那我们今天就住院吧，医生您看得多少钱？”
　　 “你先交上五千吧。”
　　 “行行，好的，只要让儿子的病好了。”
　　 香云拿着入院手续，在走廊里徘徊了。男人无论如何赶不回来送钱，他回来了，除了耽误工作，还能挡住儿子受罪吗？钱花了，不能再耽误他了，香云苦笑了，上午赢了一百多，下午得花五千元，得到的，就真的是你的吗？得到和失去，就像两个亲兄弟，在现实生活中常常伴随左右，。得之，我兴，失亡我命。失去了，说不定会有意外的得到，得到了，也会有意想不到的失去。香云一瞬间想到了陈凯，或许，只有他能帮自己了，可是他愿意帮吗？非亲非故的，而且一送就得几千元！
　　 最终，香云还是拨通了陈凯的电话。
　　
　　 五
　　
　　 陈凯听到了香云那有点颤抖的声音的声音，似乎颇感意外，便迫不及待的问：
　　 “香云，你在哪呢？刚刚哭过了吗？”
　　 香云再也无法抑制，肆意的哭了起来，忘记了找陈凯做什么，忘记了他们非亲非故，只是，想找一个倾诉的人。儿子伸出小手替她抹眼泪，一个劲的叫“妈妈，妈妈”。香云还是一直在哭，止也止不住，就像山涧的小溪流涓涓流淌，说不出一句话。等到哭够了，才忽然觉得自己傻气十足，有点失态，忙止住哭声。陈凯似乎已经手足无策，只是一句句的问她，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先不哭，好好说，好好说。”
　　 “小雨轩……小雨轩一年前被电击伤，伤了……神经和血管，需要植皮，得5千元，我……只带了一千元钱，你能帮我送四千元吗？能吗？”
　　 “好的，我马上过去，你不要再哭了，不就几千块钱的事吗？再说现在医术那么高，小雨轩很快会恢复的。你在哪个医院？我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