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同居
　　
　　 凌晨的街道，依然空落。
　　 下了车，勇对馨说：“你搬到我家来住吧，我想要一个全新的开始。”
　　 她见过勇租住的房子，相当简陋潮湿，时而散发出一股股霉味，她向他提议：“还是住我那里吧！你那里的条件太简陋了！”
　　 她住的公寓隐蔽而安全，她不愿自己的私生活被人打扰，因为她是酒吧的歌手，有点名气的小歌星。
　　 第二天，勇就过来了，只带来了一个行李箱，他们正式同居。
　　 她并不计较勇是否有钱，她只想要有一个家，想在疲惫了一天之后，有一个人可以一同谈心拥抱入眠。
　　 为了增添些许喜庆的气息，她重新买了新床，铺上漂亮的地毯，安上空调，这个简单的公寓，就是她真心希望拥有的一个家。尽管她清楚地知道，她并不爱他，但她从此将和他一起生活。
　　 她精心地做了一桌丰富的饭菜，庆祝她真正意义上拥有了一个家，从此有人相陪着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一起散步．．．．．．她开始有家的感觉，这种感觉已经许久没有了。当初，她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因为她，他同时失去了爱人和孩子，但现在，她亦格外地珍惜这份并不深厚的情谊，让她暂时能够抵挡世间的风风雨雨。
　　 吃过了晚饭，他走进卧室，在外面射进来的灯光下，他拥抱着她，用手在她的身体上下抚摸着，她一动也不动，任凭他的摆布，在昏暗中，他扳起她的脸，轻轻地吻她，他口腔里有淡淡羊肉的味道，那是刚刚吃过的涮羊肉，她没有嫌恶，有的只是麻木，她觉得脸颊冰凉凉的，如同她的心，一样冰冷，她只希望他快点结束这样的举动。她看着他的脸，他在灯光下的脸，由于兴奋而闪耀着光泽，他吻得她满脸都是口水，而后，顺势抱起她，向床走去，在黑暗中，她嗅到他身体的气味，她用柔滑的手抚摸着他赤裸的后背，她并不觉得她需要什么，但是如果他需要，她一定会努力配合，很快地，他就使他们的身体融合成为一体，他如同获得了新生一般，整个人精神焕发，皮肤散发出青春的气息。
　　 漫漫长夜里，他们相拥而眠，她依然觉得寒冷，天空依旧黑暗，她听着身边这个男子均匀的呼吸声，触到他温暖的身体，她的心觉得空落落的。
　　 清晨，她在门外的鸟鸣声中醒来，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男子，觉得异常陌生，陌生得令她觉得有直透入骨髓的寒冷，也许，她根本就不该为了报恩答应他的求爱，用他来填补自己不安的心灵，利用一个不爱的男人来拯救她的脆弱。
　　 可是，她只是需要在寒冷季节里的一个拥抱，在孤寂心中的一句甜蜜的誓言，不管它是真还是假，她需要被爱情拥抱，让她有了人生的动力与方向，哪怕片刻的温存之后就失去痕迹，她对他依然陌生，在昼与夜的交替时分，一切寂然了。
　　 也许以后的每一天，都是这样枯燥无味地循环反复，空洞而无趣。
　　 他醒了，似乎被巨大的欲望所笼罩，在窗外清晨的鸟鸣声中，他一遍又一遍地进入她，疯狂而野蛮。
　　 她依然动也不动，她幻想中的爱情，早已破灭，也许她理想中的爱人，并不存在于尘世之中。
　　 她只想做一个简简单单的女子，与相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感情透明干净，但是，事实证明，她错了，彻彻底底的错了，尽管她的要求并不高。
　　 她对他没有丝毫的爱意，一点都没有。
　　 他终于疲软了下来，点燃一支烟，在床边默默地吸着，尽管，她并不爱他，但是，他给了她一个家，有没有爱情，并不重要。
　　 她慢慢地穿上了衣服，趿着拖鞋，随意地围上围裙，她去厨房为他准备早餐，她煮了粥，剥了几个皮蛋，炒了碟花生米，坐在桌前，等待着梳洗完毕的他一起吃早餐。
　　 这是最简单的幸福意象，尽管她对他已经有点失望。
　　 虽然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只是一个相当普通的男子，初中毕业，在这座城市里打工，收入只能勉强糊口，空闲的时候，喜欢喝着啤酒看电视台转播足球赛。
　　 起初，她对他没有喜欢也没有厌恶，她想，也许，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她会渐渐喜欢上他的，毕竟，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即使在肉体上，他令她没有任何的留恋，她希望在精神上，他能有一点令她欣赏之处，而在一起生活的每一天里，渐渐消磨掉她对这个曾经救过她的英雄的敬佩之情，原来，英雄在私生活里，只是一个极其寻常的男子，对于她，他没有任何的吸引力。
　　 她似乎在探索一个繁茂的森林，而最终只是一片沼泽。
　　 她并没有掩饰她的不满，她的心底里依旧忐忑不安，勇与以前的态度已是大不相同，她感觉这感情从一开始已经要走向死亡。
　　 即使她日日夜夜地陪在他身边，依然无法了解他，她不懂他到底要什么，而他，也一样不懂她，她的心黯淡无光，她应该找一个能彼此沟通真诚相待的男子，而勇不是。
　　 馨知道，也许勇从未想过要与她结婚，只是想和她在一起而已，渐渐地，勇显示出很强的占有欲。
　　 一看到她在打电话，勇便疑神疑鬼：“你在和谁打电话？”
　　 馨老老实实地回答：“妈妈。”
　　 勇狐疑地皱着眉头，似乎并不太相信。
　　 有时，她为了登台演唱，稍做打扮，放下如瀑布般的长发，穿上小礼服裙，换上高跟鞋，勇就冷笑：“穿得那么漂亮要去勾引谁？”
　　 一开始，馨也觉得不安：“如果你不高兴，那我去换掉它！”
　　 勇哼了一声，摔门而去，他想改造她，让她变成他的玩偶，渐渐地，她和勇在一起时就觉得自己如同一个傀儡，没有思想，任他摆布。
　　
　　 （七）惊人的发现
　　
　　 过了不久，勇发现馨有些异样。
　　 每个月，她都要去银行汇一笔不菲的钱出去，还有，每个周末，她都说酒吧忙，要排练，常常整天不见踪影，有时一接电话，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要赶去，风雨无阻。这段日子以来，她似乎变得不太爱说话了，常常沉默不语，一个人低着头，沉思着什么。
　　 勇疑心她有外遇，于是他寻找各种借口去酒吧转悠，暗中关注馨的行踪，可是每次，勇到酒吧找馨，都没找到她，他的疑心更加重了，只要馨一出家门，他就尾随而去．．．．．．但每次馨都急匆匆的，似乎一出了门，就灭了迹。
　　 这天，馨接了个电话，就心头发颤，神情有些恍惚，连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她顿了一下，才把自己从记忆里唤醒过来，而后，一个人犹豫了一会，看到勇已睡着了，就没有告诉勇，便出了门。其实勇早就醒过来了，只是躺在床上假睡，他脑海中不断滋生种种的猜想，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凑到门口，听到馨在客厅里打电话的声音，他的心里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好奇的冲动，想知道她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于是他的心里滋长了某种焦急的期待，一种诡异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的疑心像一块巨大的磁石一般吸引着他，他决定出门跟着她，于是，他迅速换上了深色的衬衣和裤子。
　　 而后，他查了查电话记录中的来电显示，又是这个熟悉的号码，据馨说，这个电话是她的妈妈打来的，也在本市。
　　 一直等到馨出了门，他才悄悄地随后跟去，想知道馨这么心急如焚地赶去哪里。在浓雾的夜里，两个黑影一前一后地向前走去，馨出了门之后，拦了一辆的士朝东方向开去，勇朝四周看了看，接着也上了一辆的士悄悄地跟在她后面。他和司机依稀地看着前面的士的踪影，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以防前面的车速度加快而失去踪影。
　　 他小心翼翼地尾随着馨，黑暗中，他感到前面车里的她在默默地流泪，像有什么急事似的，不断地催促司机开得快一点，车子在浓雾里急急地向前冲去。他暂时将自己的疑问收了起来，黑暗中，只听到他浓重的呼吸声，车子经过了一条宽阔绵长的大河，继续向东驶去。一个多小时后，馨在一个小区门口下了车，勇也在她的不远处下了车，继续跟踪馨，看着她朝前走去。
　　 馨小心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若有所思似的径直走进一些楼房里，立刻，失去了踪影，勇急了，他左右张望了一下，风急火燎似的立刻加快了自己的步伐，也跑进了楼房，隐约中，看到前面馨的身影，赶快跟了上去。她快步走着，他小跑着跟在后面，难道她发现了他，故意左突右闪的，带着他乱撞？他有点精神不振，心想，她可能是满怀心事地在想什么，以至于自己都忘了路，而且，馨一边走，一边抹泪，充满懊恼似的自言自语，沉默着孤零零的一个人走在寒冷的冬夜里，根本就没有觉察到她的身后还有人跟着。
　　 勇继续远远地跟着她，他的心被极度的疑虑牵动着往前走，深夜里，周围树影绰绰，偶尔有风吹下落叶的声音，除此之外，一切死寂，他的心开始有点恐慌，种种疑问在他的脑海中闪现，一阵阵寒意向他袭来，焦虑如同洪水一般不可遏制地喷涌而出。
　　 看着她憔悴的背影，他皱起了眉头，心里感到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似的，沉甸甸的，他有点踌躇起来，还要不要继续跟着她呢？
　　 心想着，他还是小心地跟在馨的后面，心里忍不住骂了句：“他妈的，搞什么！”
　　 馨放慢了脚步，进了其中的一幢楼，之后走上了楼梯，走到了6楼，只听铁门“哐铛”一声响，传来一阵开门的声音，接着，馨走了进去。
　　 勇一路跟踪馨到这个地方，顿了顿，把头贴在门上，听一听里面的动静，可是，什么也听不到，他走到门前，按了门铃。
　　 门开了。
　　 开门的，正是馨，她穿着朴素，粗布的衣裤，披散着头发，现出雪一样白净的胳膊，脸上脂粉未施，手上抱着一个小男孩，孩子穿着红色的毛衣毛裤，头发乌黑，眼睛黑亮亮的，红扑扑的脸蛋，脸上还有未擦尽的泪水，活泼好动的手一直没有闲着，握着一只汽球，他咯咯地咳嗽着，怯生生地对着勇，似乎并不欢迎他，一见到勇，他又大声地啼哭起来，声音嘹亮清脆。
　　 馨抱着他，轻轻地拍打着他，用埋怨的口吻问道：“阿姨，你怎么去这么久？”
　　 这时，馨看到了勇，一下子愣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勇会突然在这里出现，霎时，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她的母亲跟上前来催促道：“馨儿，是不是医生来了？”
　　 一见到勇，母亲当场也变了脸色。
　　 勇盯着这个小男孩，愕然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他。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惊诧地望着彼此。
　　 勇睁大了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色惨白，等勇回过神来，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手心里早已溢满了汗水。
　　 馨有点不解：“你竟然跟踪我？”
　　 勇解释道：“我不是跟踪你，我只是有一点不放心，这么晚了，你出来，我一直跟在你的后面，怕你会出什么事。”
　　 勇想揭开她神秘的面纱。
　　 勇冷冷地问：“你是孩子的什么人？”
　　 他冰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馨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眉宇中流露出些许忧郁，脸上写满了无奈：“我就是孩子的母亲，他今年已经四岁了。”
　　 勇一下子觉得天旋地转，很难想象，这么年轻的她已有一个四岁的儿子，勇感到十分气愤，事实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有想到她会将母亲和孩子安置在这个地方。
　　 馨是个小有名气的歌星，她的孩子半夜里发起了高烧，她们不敢去医院，只好请医生上门看病。
　　 她的眼眶里有晶莹的泪水，她努力地噙住泪水，再一次强调：“这是我的儿子：强子。他是我的命根子，我会尽我可能的，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他，所不能的，我也会尽力去争取。”
　　 勇被她的坦白惊呆了，沉默了良久，说：“我们好好地谈一谈，好吗？”
　　 孩子怯生生地望着勇，见他一脸的愤怒，吓得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啼哭。
　　 馨一边轻轻拍打安慰着孩子，一边淡淡地说：“我回家再和你解释，现在，小家伙半夜发高烧，我要照顾他，你先回去吧。”
　　 她淡漠地扔下这句话，抱着孩子回房间，顺手把门关了起来，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
　　 勇呆住了，他木然地站了一会，随即转身离去。
　　
　　 （八）质问
　　
　　 在这个时候，处于忙乱中的馨已顾不上勇，她只想着照顾好强子。
　　 过了不久，保姆带着医生回来了。
　　 医生赶忙给发烧的强子打针，强子一下子大哭起来，馨看到强子痛苦的样子，她的心都要碎了，她也哭了，边哭着边拍打着强子：“强子乖，别哭闹，等打完针，你的病就好了！”
　　 她的眼里充满着怜悯的泪水，一旁的母亲按着强子的腿，发白的嘴唇抖动着。
　　 打完针，强子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他哭累了，疲惫地躺在馨的怀里，馨对着强子，笑了笑，开玩笑说：“不闹了？”
　　 刚才闹得厉害的强子此时像只小羊羔似的躺在馨的怀抱里，馨用手轻轻地安抚着他，眼中满是深情和牵挂。
　　 医生说：“如果天亮时他的烧还没有退，就要上医院了。”
　　 过了一会，馨量了量强子的体温，烧已退了。
　　 馨关切地问道：“强子，妈妈在这里，你好些了吗？”
　　 怀中的强子点了点头。
　　 看到强子的烧已经退了，馨想离开。
　　 一看馨要走，强子在怀里哭喊着：“妈妈，你要去哪里？别丢下我！带我一起去！”
　　 馨抱起强子，贴在脸上，眼泪瞬时哗哗地涌了出来：“强子，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你要多听外婆的话啊！妈妈下一次再来看你．．．．．．”
　　 强子温顺地点了点头，馨的眼睛有点红肿，那曾经白净清丽的脸，此时挂满寂静和疲倦。
　　 母亲从馨手中接过强子：“来来来，小宝贝，让外婆抱，跟妈妈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