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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蓉外史》之《归宗记》(九) ——第二十二卷 括苍绥靖处


作者:陈晓江 进士,6337.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088发表时间:2011-01-12 22:03:57

《芙蓉外史》之《归宗记》(九) 两个便衣兵前站在阶檐坎下,拿起竹篾排就打。
   这种竹篾排是去了部分篾黄的竹篾做的,篾青比例多,篾黄比例少,特别有韧性,有弹性;打下去的时候自然会泛动,舞成一定的弧度,咻的一声格到人的臀部,速度与力量比起硬棒来,成倍地增加;篾青整体又有柔韧性,在接触人体的一刹那被卸了力,对皮肉的杀伤力大,但一般不会像硬棒那样伤及骨头和内脏;竹篾排打在皮肉上,那响声听起来嘭嘭的也特别响。
   被搒臀的时川趴在阶檐坎的踏步上,便衣兵站在阶檐坎下,打起来正好落力。两人你一板我一板轮流打,如同打铁人对锤,趁热打铁一样。时川一开始想硬撑着,不喊痛。便衣兵也感到奇怪,以往被搒臀的人没有一个不叫皇天的,结果也都没有一个不是皮开肉绽的。一个士兵就悄声对他说:“你还不叫皇天么?会打死的。”
   时川这才叫了皇天。两个便衣兵不忍心将人打垮,打轻了。恰在这时,吴万玉来到门口监刑。他认为便衣兵显然打得太轻了,便拿过竹篾排将便衣兵的臀狠狠地搒了几下,便衣兵还真的不敢叫皇天呢。接下去便衣兵重新操起竹篾打时川,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并将刚才挨打的痛恨都发泄到时川身上,每一竹篾排格下去,都用尽了力气。时川被打昏过去,又被用冷水喷醒。再审问,问不出什么名堂又打,臀部的肉看样子全打模糊了,吴万玉才示意歇手不打。时川根本站不住,由一个难友背他到八房祠堂。
   八房祠堂的祠堂角里,横七竖八地躺着那些臀被打烂的人,那些人大叫天呀地呀皇天呀,从早上呻吟到黄昏,从夜里呻吟到天亮。据绥靖处统计登记在册的,老弱者有相当一部分,其中年龄最轻的有杏岙11岁的陈纯山、陈洪文、陈林山等3人,55岁至73岁的有西梅谷敬春等20人,被搒臀而得“腿病”的有杏岙陈观山、港头李西凑等10来人,病重的、生毒疮的、心头病的有东皋谢淦妹等6人,还有1个杏岙的哑巴郑九康也被打得很惨,却有苦说不得。其实被打成“腿病”的相当普遍,几乎每臀必搒,每搒必烂。因此,每个刚被搒了臀的人被背进来,就有人苦中取乐,对比谁的臀搒煞;谁的臀搒最煞,就套用“臀搒爻某人恁”一句话送给谁当桂冠。时川进来之前算陈观山的臀搒最煞,八房祠堂流行一句话叫“臀搒爻观山恁”。时川被抛在地上,马上就有人过来扶他,同时,有人也不失时机地送给他一句好话:“这下好了,你看你,臀搒爻观山恁。”
   时川咬紧牙关说:“以后应该讲‘臀搒爻时川恁’。”
   他很后悔没有把自己的身世说清楚,尤其是自己的英勇事迹说清楚,搒臀时倒想起许多事情,可那时候不容说话,别提说话,你要是不大声嚎叫,真的会被往死里打的。不管怎么说,做人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备文房四宝。”他大喊几声,没人理他,再喊,“拿纸笔墨砚来。”
   再次接他到天主堂,未等周书田开口审问,他就说:“我是抽壮丁参加俞济时的88师的。”
   “军长是谁?”周问。
   “军长是……张治中,对了张治中,第5军。你不提醒我真想不起来了,后来俞济时当军长,我一直把俞济时当军长了。”
   “什么旅、什么团、什么营、什么连、什么排,你给我一一说来。”
   时川抓一抓后脑勺,想一阵说:“宋希濂是我的顶头上师。其他的下末之辈说来你也不认识,我也懒得记住他们的名字。”
   这话似乎有些道理,周书田不再细究。如果这疯子真是自己人,填张表格写份报告让长官批准,把他放了。可是时川却说:“廿一年我就参加上海‘一•二八’抗战。俞济时、宋希濂带领我们打江湾,打罗店。师部设在丁家桥,我们在江湾、庙行、周至、蕴藻滨一带布防。日本人飞机大炮向我们进攻,我们反击,最后把日本人驻金泽的第9师团和驻久留米的一个混成旅团的精锐部队打得落花流水。俞师长也受伤了。不知打了多少年,后来我归张灵甫管。我一看张灵甫就烦,我记不得怎样摆脱他才回家的。”
   “你竟不知道怎样……摆脱他?这就有问题了,问题还大着呢。”周书田改变主意,决定继续关押时川,说不定他是逃兵或者他身上曾发生更糟糕的什么情况。如果真有问题的话,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第四章自投罗网
  
   有一天,有个枫林人发现自家麦田里鸦声聒噪,竟聚集着大批老鸦在扎堆啄食。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大堆一大堆的骨肉和两个人头,吓得他扔了手中的锄头就跑回村里,大喊大叫:“见鬼了,鬼钻出来了。”
   这事很快得到证实,三天前吴万玉半夜从八房祠堂提出三个人,这三个人一定是被挖了心肝以后,再被绞刀绞成肉片扔在麦田里了。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到两天就传遍整个绥靖区。于是被关押在枫林的“犯人”家属纷纷过来探听自己亲人的安全。有消息说,许多人被割了耳朵,许多人被枪托敲断了脚趾,还有被弄得跛脚断手的。在外面打探消息的犯人亲属都非常担心,到底倒楣运有没有落到自己亲人头上。
   哈声猫重新担起兑糖笼,在枫林一带走街串巷,想证实一下时川到底还活不活着。括苍绥靖处的牢监高墙无法逾越,内外消息不通,想见亲人显然不可能。哈声猫没有心思兑糖,在别处转一下,不由自主地又回到高墙外。无精打采的家属们徒劳无益地望着冰冷的清水砖墙,哭声渐渐增高。哈声猫本想躲在角落里观察动静的,到了那里却又不由自主地来到最前沿,而且他那野水鸭的嗓子比别人哭得更凄惨。真是人间地狱啊。
   牢里一些人陆续辨别出自己亲人的哭声以后也哭了,牢里牢外老娘哭孙一样,恸哭声连成一片,却时低时高,似在互诉衷肠,互相辨别对方的声音。里面的时川听出哈声猫师傅独特的野水鸭声,外面哈声猫却没有听到时川的什么声音。哈声猫想,时川极有可能死了,他这样的人不死才怪呢,就是不死也是差不多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如果还有一丝活命的话,能见上最后一面也好。
   牢里牢外哭声震天动地,吴万玉见状大怒,下令驱赶牢监外的群众。哈声猫挑着兑糖笼的,别人都比他逃得快,他被抓了进去搒臀了。搒了臀以后他反倒觉得这样做值得的,进一步打算通过与绥靖处的接触了解时川是不是还活着,还活着的话设法营救,为了时川他愿意代死。他向长官模样的人打听时川的事,得到的回答却是不甚明确的:“死了好,还问什么?”
   吴万玉知道哈声猫仅是兑糖客而已,没什么名堂,打算放他,但有个条件,哈声猫必须替他辟谣,说麦田里的两个人头是奸匪蛊惑人心搞的,根本不是绥靖处所为。哈声猫满口答应,在后面五个便衣队员的暗中监视下,逢人即说,麦田里的人骨头人肉还有两个人头都不是绥靖处干的,吴万玉也没有吃这两个人的心肝。
   徐毓秀对哈声猫说:“以前是七分军事,三分政治。为了制造一个浩大的声势,用军事强制措施这一招可以缩短肃清的时间,可以一下子就把共产党全部肃清了,或将共党分子全面压下去。现在是三分军事,七分政治,因为以前专门利用军事效果不好,肃清不了共党分子。只有七分政治、三分军事才能促使奸匪坦白交代、自首教育,这样以来,已破获了许多地下党组织,抓获了上千个奸匪。”
   说来说去目的是叫他兑糖客辟谣,也就是为了他们的七分政治。哈声猫暗自发笑,吴万玉啊吴万玉,你真蠢哟,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你连人的心肝都会吃你还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呢?你还在乎这一件丑事吗?我哈声猫越是说这事不是绥靖处做的,老百姓越是反着听,说不是的就是。
   哈声猫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得到地下党的理解。渠口有个自称姓叶的理发师到蓬溪村理发,并声称是蓬溪谢某的亲戚,地下党起了疑心,经审问叶某是吴万玉派来的化装特务,是专门来蓬溪一带探听地下党情况的,这人被乐清中心县委批准枪毙了。哈声猫由于种种特别的举动,被地下党当做绥靖处派出来的特务嫌疑对象,加以严密监视。
   活动范围扩大以后,哈声猫的背后原先的五双眼睛盯得不紧了,却另有十几双眼睛监视他。这使得哈声猫感觉如芒刺背。
   哈声猫不怕死,他坚信一个人多少寿元向来是上天注定的,明知蓬溪的情况复杂,偏往蓬溪行。便衣队在蓬溪有所顾忌,跟得不紧了,他甩开便衣队以后就作反宣传,还教老百姓唱歌:
  
   前方炮火急,
   后方清乡狠。
   括苍绥靖处,
   乱捕滥用刑。
   长官吴万玉,
   开肚挖人心。
   瘟神快送走,
   齐喊滚滚滚!
  
   蓬溪谢用卿生有两女两儿,按排行分别是聪英、裕陆、裕九和雪翠。大女儿谢聪英嫁给芙蓉村陈鸣云。谢用卿很少考虑家里柴米油盐的事,家庭相当困难。鸣云为了照顾帮助谢家,与聪英一起在蓬溪、鹤盛、东皋、填垟一带以弹棉挣钱养家。谢用卿与儿子裕陆相继遇害,裕九又被吴万玉抓走,家庭的担子完全落在了大女儿聪英的肩膀上。聪英为弟弟送牢饭,看弟弟被打得皮开肉绽,屁股到大腿直至脚弯都烂了,每送一次牢饭都大哭一场。有一天,发现弟弟那双耳朵被割掉了,她痛不欲生,叫鸣云想想办法,保住谢家香火。
   鸣云一个老实的弹棉郎,哪能有什么办法在吴万玉的虎口救下小舅子呢?正在犯难之际,骤听野水鸭叫一般的歌声,心头一震,出门一看果见老朋友哈声猫担着糖笼来了。他求哈声猫看在地方人的面上,一定要帮他一把。哈声猫说自己的徒弟时川生死未卜,也正想救他呢,只是没办法可想而已。鸣云说,你走阴公公没办法可想,那些被抓的人真是死数到了。走阴公公都不救苦救难,还走阴走个卵?
   鸣云善于说书,大谈历代英雄豪杰如何如何。哈声猫怕激,两下三下就被鸣云激起了豪气,拍拍胸脯当即说了大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天主堂门口,哈声猫说自己是送牢饭的,要进去。卫兵说牢饭送八房祠堂。哈声猫便又要求见一见吴万玉长官,卫兵要把他轰出去:“你送牢饭就只管送饭,长官也是你见的么?”
   哈声猫正要嚷嚷,周书田从外面归来,问起什么事,哈声猫便口口声声说自己要进去坐牢自新。周书田有些不理解,但并不多做考虑,向士兵挥一挥手说:“好吧,打两板子再说。”
   哈声猫被搒了臀,周书田问:“你要坐牢到底犯了什么?”
   哈声猫说:“我什么都未犯,长官。”
   周书田感到奇怪,绥靖处办到现在,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没犯点事或没有乡保长动员、威逼,就没事找事、自投罗网的。见他声音虽然嘶哑,却是气宇轩昂,并非等闲之辈。“那么……你想坐牢到底图个什么?”
   “牢监里没有医师医治,听说许多人都烂了臀,虼虱都生满把了,还生了瘑痨(疥疮),我进去可以医治烂臀的,治瘑痨。”
   “这个就不用了,死了好。”
   哈声猫想不到正经想进去还这么难,难怪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了头,说个什么理由好呢?瞒天过海?学孟尝君利用鸡鸣狗盗的下末之技?显然都行不通,正人君子坐得正,行得正——不,不是正不正的问题——干脆说自己是共匪——也不妥,说不定未见到谢裕九和徒儿时川,自己之命先休矣。哈声猫考虑一下还是说说浅近的事:“可是这样下去迟早会发牢瘟的。这批人真的牢瘟发光了,上头可能不好交代吧?”见自己的话对他有所震动,又进一步说,“同时我还有捉鬼的本事,把鬼捉了,你绥靖处也会太平,保证不会发牢瘟。”
   周书田还是不肯让他进牢监,“你一个送牢饭的来搀和什么?”
   哈声猫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瞎编了:“枫林有个123孝字辈的人……”
   “怎么了?”
   “我进去再说吧。”
   “真是贱皮狗骨,那就让你进来吧。”周书田同意他进牢房。好在进他的括苍绥靖处并不需要什么麻烦的手续,周书田一句话,哈声猫就真的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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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时川受不住臀搒,很后悔没有把自己的身世说清楚,尤其是自己的英勇事迹说清楚。周书田改变主意,决定继续关押时川,说不定他是逃兵或者他身上曾发生更糟糕的什么情况。如果真有问题的话,也算是意外的收获。哈声猫重新担起兑糖笼,在枫林一带走街串巷,想证实一下时川到底还活不活着。哈声猫挑着兑糖笼的,别人都比他逃得快,他被抓了进去搒臀了。搒了臀以后他反倒觉得这样做值得的,进一步打算通过与绥靖处的接触了解时川是不是还活着,还活着的话设法营救,为了时川他愿意代死。他向长官模样的人打听时川的事,得到的回答却是不甚明确。吴万玉知道哈声猫仅是兑糖客而已,没什么名堂,打算放他,但有个条件,哈声猫必须替他辟谣,说麦田里的两个人头是奸匪蛊惑人心搞的,根本不是绥靖处所为。哈声猫满口答应,他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得到地下党的理解。周书田同意哈声猫进牢房。好在进他的括苍绥靖处并不需要什么麻烦的手续,周书田一句话,哈声猫就真的进去了。细品精彩小说,期待更新。【编辑:上官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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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竹        2011-01-12 22:04:44
  时川受不住臀搒,很后悔没有把自己的身世说清楚,尤其是自己的英勇事迹说清楚。周书田改变主意,决定继续关押时川,说不定他是逃兵或者他身上曾发生更糟糕的什么情况。如果真有问题的话,也算是意外的收获。哈声猫重新担起兑糖笼,在枫林一带走街串巷,想证实一下时川到底还活不活着。哈声猫挑着兑糖笼的,别人都比他逃得快,他被抓了进去搒臀了。搒了臀以后他反倒觉得这样做值得的,进一步打算通过与绥靖处的接触了解时川是不是还活着,还活着的话设法营救,为了时川他愿意代死。他向长官模样的人打听时川的事,得到的回答却是不甚明确。吴万玉知道哈声猫仅是兑糖客而已,没什么名堂,打算放他,但有个条件,哈声猫必须替他辟谣,说麦田里的两个人头是奸匪蛊惑人心搞的,根本不是绥靖处所为。哈声猫满口答应,他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得到地下党的理解。周书田同意哈声猫进牢房。好在进他的括苍绥靖处并不需要什么麻烦的手续,周书田一句话,哈声猫就真的进去了。细品精彩小说,期待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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