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扶手，另一只手把拎包抱在怀里，用脚尖使劲撑住，尽量让自己的身子向里倾斜。车门在我面前慢慢关闭，列车缓缓启动，我喘了口气，庆幸自己终于挤进了地铁。这已经是等候的第三趟列车，之前的二趟都没能够挤上去，今天是二零一零年的最后一个早晨，我和往常一样在上班途中。
　　
　　 列车里闹哄哄的，人与人之间基本上属于一种最近距离的接触。我的脚后跟并列着地，站得很不舒服，还要当心列车到站时，开门会轧到我。列车摇晃着，我希望人们经过列车的颠簸，排列和组合可以略作变动，让我能够站直。然而，一直到列车又停下来，这种状况依然没有改变。回到上海十几年了，亲眼目睹这座城市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上下班高峰时间的地铁，拥挤程度依然空前。
　　
　　 列车到站了，因为有人要下车，一股力量朝我涌来，我被挤得紧贴着车门动弹不得。车门徐徐打开，我以最快的速度闪到车外，等下车的人走完了，再回到车上。现在感觉松动了一些，我可以侧身站稳，可是，在车门即将关紧的刹那，一个男孩猛地闯进来，将一只穿皮鞋的大脚狠狠地踩到我的脚上。
　　
　　 我的脸一定够难看的，男孩看出来了，连忙说：“对不起”。谁知话音刚落，列车启动，车身一晃，我身不由己地扑过去，两只脚全踏到男孩的皮鞋上。那男孩倒是不恼，一把扶住我，嘿嘿地笑起来，调侃地说：“这么快就报复上啦？”。现在轮到我不好意思了，我得把“对不起”还给他。“在上海，上下班高峰时间挤地铁，随时都可能来个亲密接触，您啦，得有心理准备。踩踩脚真的是小事，还有牛逼的，饼干上去面粉出来，水果上去果汁出来，淑女上去泼妇出来，搞得不好还走着上去抬着出来，嘿嘿。”男孩咧开嘴笑着，像是在讲相声，虽然脚还很痛，竟被他逗乐了。
　　
　　 “侬做啥？侬做啥？”车厢里响起尖历的呵叱声。一个看上去很清秀很雅致的女孩，瞪圆两只杏眼怒视一个中年男子，说那人非礼她，摸了她的屁股。
　　
　　 那个中年男子好像是个外地人，显得很尴尬，将身子则到一边，脸紫得像茄子，举起两只手不敢往下放，嘴里嘟囔着：“车这么挤，不小心碰着了，我又不是故意的。”。车到站了，女孩不依不饶地一边骂一边往外挤，出了车门还回头恶狠狠地骂一句。车门在女孩身后关上了，男孩冲我挤挤眼，说：“我说了吧，淑女上去泼妇出来。”，说完他自己先笑得不行。我心里想：女孩如果不发怒，一定更加漂亮。
　　
　　 车子依然很挤，我靠着车门边的扶手，身子有了一个支点，觉得好很多。忽然，我拎包的左肩感到一种压力，侧过头来看看，一头瀑布似的秀发罩在我的肩上，用右手轻轻撩开柔软的头发，是一张年轻俊俏的脸，两眼微闭，修眉紧皱，苍白的脸上表情很痛苦，不用问也知道，她不舒服了。我将自己摆直，让那个依靠我的脑袋舒服一点，心里居然很温暖，我很享受这种被人信赖、被人需要的感觉。
　　
　　 车到静安寺，我下车了，习惯地朝楼梯走去，只见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分别从站台两侧不约而同地奔向电梯，一不小心撞到一起，女孩跌倒了，男孩立即停下，伸手扶起女孩，确认她没有受伤，陪着她走上电梯，虽然还没看清楚那个男孩的模样，依然觉得他好帅好帅。男孩回头，远远地看到我注视他，冲我灿烂一笑，呵呵，我连忙回敬他一个笑脸。虽然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并没引起太多的关注，我知道自己已经被感动。
　　
　　 地铁里的故事，随着列车渐行渐远，我不想忘记，想把这一份记忆留给自己。
　　
　　 再见，二零一零！祝愿男孩女孩和普天下所有的人们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