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此时的“傻二”，依旧穿着刚来时的衣裳，有两处已经磨破了，用线勉强绷上，一身的尘土，一脸的汗。秀兰就觉得有些别扭，说：“你上这干什么来了？”
　　 “我告诉你，我的作品在报纸上发表了”，“傻二”从怀里掏出那张叠得工整的小报，脸上像泛着露珠的水莲。可这水莲没开多久，就被秀兰嘴里的冷水打散了瓣。
　　 “我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这能挣几个钱，你也不睁开眼睛瞅瞅，别人都在干什么？还整天鼓捣这小孩玩的东西。”秀兰说完，把报纸揉成一团，摔在“傻二”的脸上，扭头就走。
　　 两个女伴也急匆匆地跟上，看秀兰的脸色不好看，二人也不好意思再问。
　　 一阵轻快的口琴传来，秀兰听出，吹出来的是宋祖英的《好日子》，可自己的好日子，何时能来呢？
　　 顺着口琴声走去，秀兰突然有一点激动。
　　 那蹲在小河边吹口琴的，正是厂长的弟弟。
　　 就好象有一根线在牵着秀兰似的，虽然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可还是向他走去。
　　 越发近了，秀兰把脚步放得很轻，如飞过小河的蜻蜓，可如点水的声响还是惊动了他。他停止了吹奏，回过头，超秀兰笑了笑，露出好看的牙齿。
　　 秀兰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如火般，从小腹直向上涌，堵住了她的嗓子，只是痴痴地往着他，什么也不说不出。幸亏两个女伴没有及时跟上来，否则看到自己的窘态，肯定得笑话自己了。
　　 “你好，我说周烁，咱上午见过的”，他伸出了白皙的手。
　　 秀兰怯生生地伸出了手，和他握了握。
　　 两个女伴已经上来了，他也一样地打了招呼。
　　 然后说：“你们谁唱歌，我给你们伴奏。”
　　 ……
　　 这个时节的傍晚并不冷了，血红的夕阳甚至想床上的毛毯，给人以温馨的感觉，可此时的“傻二”，像站在了厚厚的冰上，望着秀兰远去的背影，想喊，却不知道喊什么，蹲下身，抱头痛哭起来。
　　 哭过之后，自己似乎清醒了，抹一把泪，往回头。
　　 前面是一座小桥，河水轻轻，几个白色的小鸭从桥下游过，让“傻二”想起了家乡的小桥和儿时的玩伴。
　　 “救命啊！救命吧！”。一个女子的呼声打断了“傻二”的思绪，见桥上一个女子的双脚已经顺着小桥垂下来，那男子抱着她，似乎要推她下来。
　　 “傻二”大喝一声：住手！
　　 几个箭步跑了过去，那男子身宽体胖个子矮，还是个秃顶，像是把一个圆球按在正方体上一样。他把女子拽了上来，对着“傻二”冷笑。女子看上不过二十，可以做男子的女儿了，她瞪了“傻二”一眼，冷冷地说：“我们在谈恋爱呢，你个臭民工，捣什么乱。”说完，双手搂住了男子，脸也贴了上去。
　　 “傻二”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悻悻地往回头，心说，现在的人都怎么了?
　　 十六
　　 小燕和小栓媳妇每天都要干十一、二个小时，而工资还要压三个月后才给，两人像其他的姐妹一样，慢慢地熬着。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下班的时候，姐妹们都换上五颜六色、款式多样的裙子，也彰显了女人的优美线条。
　　 小燕发现，同宿舍总有几个姐妹，在下班后打扮得花枝招展后出门，很晚才回来。
　　 再后来，她发现小栓媳妇也这样。有时，她回来后，小燕还会闻到她身上的酒气。
　　 小燕终于憋不住了，问：“你们晚上都干什么去呀？
　　 “小孩子，别乱打听，“小栓媳妇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一星期后的傍晚，小栓找上门来，满脸的堆笑地招呼着小燕，毕竟是同一村的人，小燕有了见亲人的感觉，和小栓两口子的话也多了起来，可说着说着，小燕发现小栓媳妇面露难色，再看看宿舍，只剩下他们三个，知道自己无意中，当了“灯泡“了，忙起身出去。
　　 当晚，小栓媳妇买了几斤桃子，犒赏了同宿的姐妹。一个胖胖的女子问：“看来，你那口子是憋不住了吧。“
　　 “也没大能耐，没过多会儿就缴枪了，“接着，宿舍里就是一阵笑。
　　 同宿的女人们经常在睡不着的时候，说着男女之事，有时还说得很露骨。更有甚的，有的女人还在拉紧窗帘后，逐个掀开被子比谁都奶子大。
　　 开始的时候，小燕听后，都觉得脸烧得慌，一个多月后，就没事了，只是说这些事的，大都是结了婚的女人。
　　 还有几天就要领工资了，小栓又来了。他脸色铁青，小燕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哼了一声。小栓抓起媳妇的胳膊就往外走，小栓媳妇再没了先前的泼辣，只是默默地流眼泪。
　　 小燕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回家，不干了“，小栓头没回地说。
　　 小燕几步冲上去，说你疯了，总算快熬到三个月了，该发工资了，你却让嫂子回家，你有病啊？
　　 “一天都不能呆了，她把我的脸都丢尽了“，小栓说完，看了小燕一眼，接着说：”我看，你最好也回村吧，总在这城里呆着，好人都能变坏了！“
　　 小燕没吱声，因为她没觉出小栓媳妇有什么变化，如果说有变化的，也只是她晚上出去，回来的晚一会儿。
　　 这晚，姐妹们都没出去，静静地躺在床上，半天谁也不说话。
　　 小燕问旁边的一个年岁大一些、眼角生着皱纹的女人：“你们晚上都干什么去，为什么小栓说他媳妇变坏了？“
　　 “唉！“那女人叹了一口气，没回答。
　　 那个曾经逐个比奶子的女人却接过了话茬，有什么扭捏的，敢做就敢说，我们是去做鸡了。
　　 小燕曾在电视里看过，做鸡就是做妓女的意思。可姐妹们都是从农村来的，怎么会做鸡呢？
　　 “谁想这样啊，“那个女人继续说：”我们出来就是为挣钱的，家里的孩子上学要钱、病人治病要钱，都等着我们马上寄钱回去呢，别说压三个月，就是一个月不压，这点工资也不够啊！反正，我们也是娘们了，不过两腿一张了事，小燕，你还小，别学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