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感交集的房子
这是喧动的一天,人人都显着格外忙乱,出来了又进去,笑得很响,话说得没完没了。
亮堂堂的大太阳天,把人脸上的微妙变化照映出来,穿行在轰轰尖叫,各种管线密布的现场,也没能掩盖住脸上奇怪的端倪,烟尘啊,动荡啊都浮在上面,下面有一个真正沸腾了的世界,从没见过如此真切,血肉毕现的面具,也没见过这么富于表情,欲盖弥彰的面具,只望一眼,就明白下面已经是开了锅,翻着滚了。
这些迹象让人疑惑惊心,象极了大灾害之前不同凡响的前兆,比如老鼠到处跑啊,猫异样的叫啊,狗表情悲戚呀。
一纸单位售房方案千唤万唤之下的突然出台,就造成了如此临大事般故意的处乱不惊。扭曲了的镇静其实在暗暗发酵,酝酿出无限的醉意。
只有房子问题,才需要这么按压跳得不成样子的心脏,才能形成集体大脑动乱,才能把日常的一切,包括饮食起居都缈小化了。
美丽壮观的空中楼阁矗立着,牵动了每个人梦想的神经。
人人都是丹青神手,反复描绘关于房子的种种前景。单是谈论,单是畅想,单是咏叹,就已经让人心弛神往了,房子就是此刻的罗马,有无数的路都能通过去,谁也落不下。
有人不是算过吗?普通工人一辈子不吃不喝还买不起大城市的小房子。
可是再兴叹,再蜗居,房子还是抵挡不住的温暖诱惑。
简朴的古人还有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理想,更何况风雨愈烈的当今?
有单位出售经济房这样的好事,不就等同于多少年都不遇的天机吗?小工人们能不群体动机心吗?
庄子里讲了一个巧木匠的故事,一个木匠能把悬挂钟鼓架子两侧的柱子上雕饰成老虎,把老虎雕得如此栩栩如生,见者惊为鬼神,名声就传到国君那里去了,鲁候召见了他,询问其中奥秘。这木匠说根本没什么诀窍,每准备雕刻的时候,我都用心去斋戒。
斋戒到第三天的时候,我就可以忘记庆赏爵禄,也就是忘利。
斋戒到第五天的时候,我就可以忘记非誉巧拙,也就是忘名。
斋戒到第七天的时候,我就可以忘记个人的四肢形体,也就是忘我。
这个时候,也就心无杂念,静下心来了,我就可以选材,观察,思考,动手了,就能做到以天合天了。
我们太需要这种内心的斋戒了。
庄子还告诉我们,树林再大,鸟儿栖居的也只是一个枝头,海再辽阔,鱼儿游弋的只不过是它身体那么长。房间再大,人能占据的不过一个角落而已,别把身外的东西看得过重。
我们太需要这种洒脱了。
得需要多少天的斋戒和修为才能把我们从房子的诱惑中救出来?
大家还在以持续不断的激情企图吃透方案。
我想,如果有谁把那方案团起来扔出去,看也不看一眼,是不是就达到静心了?
我如果不看,一定是逃避,怕自己根本就没有条件买房,在一场大便宜里捞不到一杯羮,怕自己的心承受不住失望。
唉,看来,离圣境太远了,继续斋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