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国大盗
　　
　　 第46章刀光剑影
　　
　　 一、出世第一丑行
　　 1911年11月5日下午，在石家庄娘子关正友铁路的一间房子里，北洋第六镇统制吴禄贞和山西都督阎锡山正在秘密会晤。吴禄贞对阎锡山说：“闻袁世凯野心勃勃……”耳语一阵，又声音稍放大一点：“等他过石家庄时杀之，以除此害。”
　　 吴禄贞，字绥卿，湖北云梦人。1880年3月6日（清光绪六年正月二十六），生于一个破落的知识分子家庭。1897年十八岁时考入湖北武备学堂，受到湖广总督张之洞赏识，次年被派驻日本留学，为清末中国留日第一期士官生。在日本，他加入了兴中会，但并不全心全意干革命。孙中山发动惠州起义时，他却秘密回国参加了唐才常“自立军”勤王起义，企图赶走西太后，救出光绪。起义失败后，他又去日本。1902年4月，吴禄贞回国，任武昌武普中学堂教习，秘密从事革命活动。此时，清政府在北京设练兵处编练新军，吴禄贞得军学司副使良弼推荐，受到重用，1904年4月，接调令入京，任练兵处军学司练兵科马队监督。在京时，他仍与湖北革命党人暗中联系，并秘密加入同盟会。之后几年，在清廷宦海浮沉，摄政王与少壮派罢免袁世凯后，1910年12月被任命为陆军第六镇统制。
　　 六镇乃袁世凯嫡系，北洋军的精锐，其中不乏袁世凯小站练兵后亲自提拔的旧人。他们马恋旧主，对吴禄贞好生不然，心怀不满。吴禄贞走马上任，任命同盟会会员、留日士官生张世膺为参谋官，并以“烟瘾过重，形同盗贼”为由呈报要求撤去协统周符麟之职。由于遭到陆军大臣荫昌的反对，吴禄贞一时冲动，盛怒之下，上书指责荫昌，下令将周符麟免职，搞成上下不得人心的苦恼僵局。
　　 10月29日，驻扎滦州的20镇统制张绍曾联合蓝天蔚（张、蓝皆吴禄贞留日同学，三人即吴、张、蓝被称为“士官三杰”）、卢永祥等发动滦州兵变，强烈要求清廷立宪。吴祯贞写了张绍曾留日时是同期同学，朝廷遂派吴“宣慰张绍曾”。吴、张密谋，准备兵变要求被拒绝后，联手进攻北京。同一天，山西宣布起义并建立了以阎锡山为都督的革命军政府。清廷慌作一团，急令六镇十二协从保定开往石家庄，往山西进击。吴禄贞从滦州赶到石家庄阻止，并截住清廷军火，同时电奏清廷停战，谎称自己招抚了山西革命军一协。清廷此时顾首顾不了尾，顾南顾不了北，敢怒而不敢言，唯恐把吴逼上梁山，乃假言传旨嘉奖，并任命他署理山西巡抚。
　　 而吴禄贞则趁机联合张绍曾、阎锡山，三方决定组织“燕晋联军”，公推吴为大都督兼总司令，阎、张为副都督兼副总司令，决定除掉中国第一个毒物袁世凯，因为不去袁，则民国无望。同时，做了如下作战部署：张绍曾直攻北京，分兵扼守密云，不让宣统帝逃往热河；阎锡山率山西革命军直攻北京，分兵守卫京汉路黄河桥，以防袁世凯北伐；吴禄贞率军北上，在京与阎、张会师，同时派人到湖北与革命军联系，南北呼应，夹击袁世凯。
　　 老奸巨猾的袁世凯，要进京去任总理大臣，他必须先除掉吴禄贞。如果不除去吴禄贞，他既无法上京夺权组阁，又失去与南方议和的资本，最后只有大动干戈，一决雌雄。一旦如此，他袁世凯将腹背受敌，两头挨打。
　　 无毒不丈夫。袁世凯因和周符麟与吴禄贞有夙怨旧仇，遂采纳段祺瑞先攻心后暗杀的毒计，重金收买周去暗杀吴禄贞，并许诺：事成后，他可取而代之。如此飞黄腾达的机会，周符麟岂肯错过。与此同时，清廷于军咨府（总参谋部）召开会议，暗派该府第3厅厅长陈其彩潜往石家庄，主谋刺杀吴禄贞。
　　 但陈其彩一动，第二天就被随吴禄贞的军学司一等科员孔庚知道了。孔庚等即乘车到石家庄向吴禄贞报告。吴却大大咧咧，不以为然：“满清气数已尽，小孩子当权，有何可怕？”
　　 吴禄贞的自负、自信，正好是周符麟成功的保证。
　　 11月5日，周符麟潜到石家庄，拉拢、利诱下级军官，发动兵变，刺杀吴禄贞。周收买得好几个军官，其中甚至有深得吴禄贞信任的卫队营长马步周。
　　 马步周本是一位见习军官，是吴禄贞亲手提拔为卫队营长的。周符麟考虑到马步周地位重要，和自己又有同乡之谊，所以首先找到他，要他干掉吴禄贞，成功后，奖赏200万元。马步周见利负义，当即答应下来，周、马二人秘密约集对吴不满的军官开会，予以引诱。
　　 吴禄贞的亲信军官、革命党人何遂发现了周、马阴谋，立即向吴汇报。吴却毫不在乎，认为马步周是自己心腹手足，由他担任警戒绝对没问题。
　　 连日来，吴禄贞忙得废寝忘食，作为临时司令部的石家庄车站站长室，有时甚至彻夜灯火通明。6日至7日，吴禄贞似乎又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了。召集中级以上军官开完会，已是7日1：30，他仍无睡意，与参谋长张世膺、副官长周维桢一道伏案批阅各种机要文件。
　　 正在这时，门开了，马步周带着参谋夏文荣、队官吴荣章、心腹周惠田（绰号赛吕布，比吕布还要反复无常）等人闯了进来，马一进门就说：“听说统制升了巡抚，我们特来道喜。”说罢，便双膝脆下向吴禄贞行礼。但吴禄贞却见他掏出手枪，向自己射来。他急忙躲闪，然后绕案躲避，并怒斥马步周。但吃了秆砣铁了心的马步周，仍然在他身后追击。吴禄贞一边掏枪回击，一边向门口冲去，不幸刚到门口，周惠田又从近旁开枪，吴因身中数弹，倒毙在地。张世膺、周维桢也同时遇难。为了请功，马步周又用军刀割下吴禄贞的首级，献与周符麟。
　　 吴禄贞的过于自信，酿成了千古遗恨。“燕晋联军”三路会攻北京的计划不攻自破。清廷与袁世凯重掌第6镇。
　　 11月12日，袁世凯在卫队护卫下，进京就任内阁总理大臣。
　　
　　 二、内耗
　　
　　 袁世凯能够得以顺利窃夺民国政权，外有外援，内有内奸，是革命党人拱手让给他的。
　　 孙中山的南京政府由于无法摆脱财政困难的处境，遭到内外两方面来的巨大压力，临时政府处于十分不稳的地位。临时政府名义上是一个全国性的中央政府，但是，它的权力并不能推行于立宪派和旧官僚控制的省区。即使在革命派掌权的地方，也往往各自为政，不完全服从临时政府的号令。临时政府成立时，起义各省纷纷发出“拥护”中央的电报，只不过是“电报统一”，并非“实际统一”。
　　 南京政府面临着巩固政权、发展革命的艰巨任务，此时的同盟会却早已处于十分涣散的状态，内部意见不相统一，起不了革命政党的领导作用，酿成了“革命军起，革命党消”的悲剧。
　　 直到1912年2月，同盟会才在南京召开改组会议，决议由秘密转为公开，并制定了同盟会的新总章。它提出“以巩固中华民国，实行民生主义”为宗旨，其中包括：完成行政统一，促进地方自治，实行“种族同化”；采用国家社会政策；普及义务教育；主张男女平等；厉行征兵制度；整理财政，厘定税制；力谋国际平等；注重移民垦殖事业等9条。这个新纲领与秘密时期的旧纲领比较，政治上显然是倒退了。特别是以“采用国家社会政策”代替“平均地权”和“土地国有”，抽掉了民主主义的具体内容，在广大群众中间失去了号召力量。在民族问题上，它提出“种族同化”的错误主张，反映了资产阶级的大汉族主义，起了很恶劣的影响。在组织上，根据宋教仁扩大招纳会员的建议，把黎元洪拉入了同盟会，并推举他为协理，大批官僚、政客、豪绅纷纷混入会内。同盟会在变质，会员在蜕化。许多会员和立宪派、旧官僚打得火热，为猎取个人权位而组成了形形色色的政治团体。孙中山等少数坚持革命主张的革命党人，被攻击为“理想派”，在同盟会中处于孤立的地位。孙中山无力改变“过渡政府”与“过渡总统”的局面。他当选为大总统后，不得不致电袁世凯，表示“暂时承之”、“虚位以待”。
　　 孙中山为首的临时政府，虽然存在着许多缺点，但它的成立终究是中国近代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大事。帝国主义和临时政府的内奸却痛恨这个政府，千方百计地破坏它。其中江浙集团的陈其美，干得最卑鄙，他居然指使刺客刺杀陶成章，制定恐怖，制造分裂，是可忍，孰不可忍！
　　 临时大总统孙中山震怒了。
　　 但是查来查去，陈其美始终把凶手保住。凶手是谁？蒋介石也。
　　 孙中山身心交痒，适值民国初建，却偏遇多事之秋。革命党人吴禄贞被袁世凯暗杀后才7天，光复会领袖陶成章又遇刺身亡。袁世凯自是大喜过望，并收到密报，知是双方夙隙、一人促成。
　　 陶成章，字焕卿，笔名汉思、巽言，别号匋耳山人，自称会稽先生，1878年1月27日（清光绪三年腊月二十五）生于浙江会稽（今绍兴）手工业家庭。西太后与洋人腹背夹击义和团时，他曾准备乘乱杀掉西太后，虽未成功，但反清意识日益强烈。1902年夏，赴日留学，就读于东京清华学校成城学校。1904年，他与蔡元培、章太炎、龚宝铨等人在上海成立光复会，1905年8月与孙中山、黄兴等合组同盟会。此后，他主要负责联络苏、浙、皖、闽、赣五省的会党工作，并多次发动起义，直接推动了革命形势的发展，在革命党人中享有很高的名望和影响。武昌起义爆发后，他发动上海、浙江、镇江各地光复军响应。浙江军政府成立后，他被选为省参议会议员。民国政府成立后，任浙江都督汤寿潜为交通总长，汤未赴任总长，却又辞去都督一职，推荐章太炎、陶成章、陈其美为继任候选人。章坚持不就，革命党人推陶就任，陈其美因有汤寿潜之推荐，就与陶成章争权。
　　 陈其美，字英士，浙江吴兴人。生于1878年1月17日，其父乃商人。他以上海青帮大头目参加同盟会。留学日本时，与一省同乡、情投意合的蒋介石为知己心腹，并先后介绍他加入同盟会和青帮。武昌起义后，他在上海联络商团、青帮和部分清军，发动起义。1911年11月6日，上海光复，沪军都督府成立，陈被推为沪军都督。
　　 陈有统军打仗之能，却无光明磊落之德。1911年夏，上海同盟会出了一个叛徒刘兴汉，由于刘的出卖，陈在上海的秘密机关被清廷破坏，他便与蒋介石同谋暗杀。由于孙中山坚决阻止他们打草惊蛇，才不得不停手。后陈其美与江苏都督参谋次长陶骏保争权，毫不迟疑地将其暗杀。
　　 1911年7月，在一次同盟会会议上，陶成章搔了陈其美青帮习气的痛处，陈拔抢欲射，被同志拉开。上海起义前，陈与光复会另一领袖李燮和握手言和。李配合陈光复了上海，陈卸磨杀驴，排挤了李燮和。不久，李被人行刺，随身卫士保护了李，但卫士牺牲，李怀疑此事为陈所为。
　　 浙江光复后，陶成章从南洋回来，担任了浙江军政府的总参谋，并公开在上海成立光复义勇军，练兵筹饷，扩充军队。陈其美认为陶占了他的地盘，忌恨不已。陶对陈其美也毫不示弱，绝不相让。一次，陈向陶要他从南洋带回的华侨捐款，陶不仅不给，还反唇相讥：“拿去你好嫖妓？上海尽有供你用的钱，我的钱要给浙江革命同志用，不能供你嫖妓用。”陈其美听了，气得咬牙切齿，但他这次城府甚深，不当面发作，但心里却在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两人矛盾素来已深，偏偏汤寿潜听了汪精卫派来的人密告拥袁之说，也对民国政府缺乏信心，于是听信汪精卫之计，辞去都督，丢一个骨头哄几只狗，有意无意在陈、陶之间点起一把仇恨之火。陈、陶都是三十多岁，年轻气盛，赢得起而输不起。两人都崇信“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都想当赢家。
　　 由于陶在浙江一带威信很高，似乎稳操胜券，所以对浙江都督一职，不甚经意，力辞未就。陈其美则不然，他自知竞争不过陶成章，又得到汪精卫的鼎力支持，说浙江都督非陈莫属，胆子更壮，便煞费苦心，设计害陶。最后决定：明的不行，来暗的，他找来蒋介石，交代了一番。
　　 武昌起义刚爆发时，蒋还在日本留学。陈其美急电催他回国参加起义。蒋匆忙回国，到了上海，接受陈其美之命，率一支敢死队奔杭州参加起义，配合上海，上海、杭州光复后，被陈任为沪军第五团团长。
　　 由于陈其美对蒋介石恩重如山，所以蒋对陈言听计从。叫他去杀陶成章，他就马不停蹄，收买刺客去了。
　　 为了便于蒋介石收买刺客，陈其美还给蒋介石讲了一件1908年的往来：章太炎多次电催孙中山给予《民报》办报经费，而孙中山当时正处于经济最匮乏之时，陶成章不分青红皂白，诬蔑孙中山吞噬华侨巨款，并要把光复会从同盟会中分裂出去。
　　 虽然陶成章后来以大局为重，改正了错误。但陈其美唯恐蒋介石办事不力，把旧账抖露出来，以坚定蒋介石代他杀陶之心。
　　 其实，陈其美过虑了，如果有棵比陈其美更大的树，要他砍陈其美这棵大树，蒋介石也会在所不辞、毫不手软的。他的人生信条就是：磨砺、钻营、登天。他看此人身高五尺开外，身子略嫌单薄，却长腿宽肩，英姿勃发，彬彬有礼，心中已有几分喜欢。
　　 他有意提拔重用蒋介石，便不露声色，他还得看一看，让蒋介石历练历练。
　　 这个蒋介石也冰雪聪明，知道自己有望在将来飞黄腾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