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微型小说】“面针刘”
“面针刘”本名刘老除,无儿无女,鳏寡孤独除了寡字,占了仨字。一九六四年“四清”前是村党支部书记。是解放前的老党员,在土地改革、成立人民公社做过贡献,上级就任命其为村支部书记。
记得儿时,他拄拐杖在十字街头站立,很是威风,一呼百应的人呢!大人都怕,何况我们小孩子?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怕什么,是怕他手中的拐杖,还是怕他的银针?
对,刘老除就是用银针专门诊治口眼歪斜的民间土医生。他的绝招来自祖传还是怎么学到手的,不得而知。但是方圆百十里的人提到老除,都知道他的绰号:面针刘。只因他只看一种即面部神经麻痹,只用银针扎,有时也辅之于拔罐,而且针到病除,神奇的很。“面针刘”看口眼歪斜,一般诊治三次保你痊愈,决不让你来第四次。
口眼歪斜是一种常见病。中医说此症系风寒之邪侵袭面部经络,或痰阻气血不和,经脉失养而发病。很多土医生也大多采用针灸之法,然效果不佳。如看得不及时,留下后遗症,口眼就会永远恢复不到原位。“面针刘”就用独到之针,手到病除,绝对不是吹嘘。那时候不兴送旗送匾,不然,三间北房之墙一准被覆盖。现在的医生还没有出道,就大做广告,或者应着不知道有没有的患者名,自己印制旗子牌匾,挂在墙上,一时间,也成了妙手回春的祖传名医。
“面针刘”非医院的医生,也非江湖游医,最主要还是在村里任职,所以,是不收诊费的。不收诊费呢,人们心里又不落(lao)意,就送点心、挂面之类的东西表示感谢之情。要知道,那是粮食极度匮乏的年月,点心可是稀罕物。他家的炕上、座柜中堆满了点心(我们叫做碎果子)还有挂面。
那年,姥姥面部中风,眼斜口歪,严重时,口角下垂,涎水外流,眼睛闭合不全,话也说不清楚。吃饭困难不说,喝口水也自动流出来。便住到我家,让“面针刘”诊治。那会儿我七八岁,就跟着看热闹。进门先看到屋里有几个患者,脸上、头上、后颈上都扎着几根针,“面针刘”一会儿给这个捻捻针,一会儿为那个捻捻针,很是悠闲,我的心却噗通噗通跳起,不敢再看,扭头看到炕上一堆点心:黑灰色草纸包装,还捆着一样黑灰色的纸绳,油渍洇透草纸,好像一股香气扑向我,忍不住涎水,像姥姥一样从口中流出来,忙忍住使劲咽下,才没有被当作患者。姥姥共来过三次,好像十天扎针一次,就好了,按惯例也包了点心送去。
每到诊治时间,公社卫生院几个医生,就雷打不动来到,不错眼珠盯着看,都想做老除的徒弟。谁不想掌握一门绝技?“面针刘”虽然是党员,但坚决恪守技不外传的古训。古语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看你自管看,愿意怎么看就怎么看,想从什么角度观察就观察,就是不做任何指点。对于诊治口眼歪斜,是哪几个穴位,学过中医的都清楚,什么四白、巨髎、地仓、大迎、颊车、下关,还有翳风、阳白、太阳、合谷等等穴位,基本是诊治口眼歪斜的主穴。“面针刘”用的都是头上的穴位,好像没有用到别处的穴位。但是,那几个医生学了几年,就是没有看出门道。一位姓张的医生,回家悄悄在自己身上实验,也没有见到效果,纳闷呢:不就那么几个穴位嘛,他能行,咱咋就不行呢?
“面针刘”有一个远房外甥,就在本村住,忙时也来搭个下手,打扫屋子、给针消毒什么的。但社员嘛,主要还是去地里干活。他想将绝招传给外甥。但不到时候,绝不漏口风。具体是什么时候,说不清楚。开始是观察,看是否可靠。从十几岁到二十来岁,比组织部考察干部还严格。结果,时间拉到一九六四年,“四清运动”开始了,“面针刘”身为支部书记,首当其冲成为靶子。当了那么多年干部,还能没有一点问题?结果“四不清”的问题还不少,就被撤职了。还没有怎么处理,“文革”开始,“面针刘”又成了“走资派”,每天晚上参加“批斗会”。岁数大了,那里经得住如此折腾?遂一病不起。卫生院的医生也挺着急,忙去救治,还想最后得到医术。虽然做了很多努力,“面针刘”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又过了几天,“面针刘”终于挨不住了,在一天夜里一命呜呼。生前针治过多少人,死后连一口棺材也没有,卷了炕席埋在村西荒土丘上。
人们疑惑不解:既然外甥伺候左右,难道没有得到真传?据说确实将秘诀传授于外甥。然中医不同西医,就如中餐不同于西餐一样,靠的是悟性。其外甥曾搭过下手,但从没有下过手,乍一得传,怎么用针,如何治病,一无所知。就是知道哪个穴位,怎敢下手?没有临床经验,悟性再不好,手脚难免不利索,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故,其外甥终于没有以此为业。
中医的神秘性就是如此。尤其是针灸,即使知道那几个穴位,经验、手法又有说法。如下针是直刺还是斜刺?下针是几寸几分?针治时间是长是短?针治手法孰轻孰重?每次下针几支?每针前后次序如何摆布?随症配穴何时下针?什么病辅以拔罐?什么病施以灸治?发病时间长短轻重怎样用针等等,要想学到家,并非一日之功。据说,“面针刘”看病,其实针一次即可。然为混淆视听,瞒人耳目,必要患者针三次不可。关键穴位仅一个,其它都是骗人的。但是,就这一个,也让多少人捉摸不透啊。
随着“面针刘”之死,一门绝技就此失传。惜哉!
这样的结尾让人思绪起伏不定,读来让人心酸,同时也很惋惜这样的神医医术失传了.欣赏学习了,问候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