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不为人知的酒吧里，有一个女子向我走来，她主动介绍自己，她对我说，我知道你，化成灰也知道你。前几天，你还很潇洒，人人都说你帅，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从前的时候更帅，过去你是花花公子，与你那时的张狂相比，我更爱你现在狼狈不堪的样子。
　　 然后，她问我，我可以陪陪你吗？
　　 我说，免费？
　　 她露出了高深莫名的微笑，当然，不。
　　 我为她的优雅从容所折服，同时，我喝醉了，我说，付你双倍。
　　 这个女子，是名坐台小姐，以其容颜，以其身段和手段，我觉得，她还可以继续再吃几年青春饭，尽管，她的年龄，在小姐里面，已经算是高龄了，不过，魅力，依然还是有的。
　　 她有点沧桑，她唱歌也挺沧桑。她最喜欢唱的那首歌，舞女泪。譬如，舞女也是人，譬如，心中的痛苦向谁说……
　　 我心悲凉，为了这些沧桑的坐台小姐，我决定告别懒惰，该写点什么东西，来纪念她们，甚至，可以说是怀念。
　　 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怀念我，你知道，自作多情一向是我的风格，我希望她们怀念我，这想法是非常非常自私的，倘若站在她们的立场上，那是不应该怀念任何一个逢场作戏的男人的，那样，会很难受的。
　　 她们，我觉得，算是准婊子，某天可能会成为真正的婊子，不过，目前她们不是婊子。还有点做人的底线。
　　 唉，这些可爱的准婊子，我怀念你们，你们让我的生活充满了诗意和灵感。
　　
　　 我感谢你们，没有了你们，生活该是如何的乏味和苦闷。
　　 尽管我囊中羞涩，可是那一段和你们共同度过的岁月，我却是多么的激情澎湃，我是多么的潇洒豪迈，我是多么的英明神武。
　　 唉，想起这些，我心悲凉，你们给了我一个个美梦，现在梦醒了，天亮了，我该回去了，我们悲伤的吻别，你们嘴唇甘之如饴，令我回味无穷。
　　 我爱你们，你们不是婊子，你们是可爱的精灵。
　　
　　 二
　　
　　 我的记忆是杂乱无章的，但是色彩缤纷，气味芬芳。
　　 我的所有记忆始于那些酒吧，那些暧昧的空间，容易让人释放心灵，容易让人进入状态，那是个好地方，想忘记什么，想寻找什么，都很容易，那是个好地方。
　　 那里有酒，那里的小姐都很会喝酒，也很会灌酒，不过，非常遗憾，往往是她们自己先把自己给灌醉了，这一点，没办法，我久经沙场，接受过重重考验，不是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第一个小姐，她名叫丹丹。起初，我进酒吧里，并没有指名要找她，服务生问我，你想找哪一位？我说，随便吧，你觉得顺眼就可以了，我没有打算找谁，只不过想找人聊聊天，打发时间。
　　 我还是个很懂得礼貌的人，我很懂得照顾别人的自尊心，一大群姑娘们坐在屋子里，等待别人的挑选，挑着自己了当然是好事，可是老挑不着自己，实在太受打击了，我不想因为一个而去打击一批人，我善良，友好，我是个好人。
　　 哪怕服务生给我找个丑八怪，我也认了，丑八怪做小姐就更辛酸了，那辛酸自非常人可比，那勇气就更非常人可比了——关于这些，我会另文探讨，不在本篇讨论之列，因为，和我打交道的小姐们，都不丑，这一点我还是比较自信的，我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丹丹不是丑八怪，丹丹也不算很美丽，丹丹屁股不错，很结实很性感，比脸蛋要好看一点，这样说，并不是侮辱丹丹，丹丹的脸蛋其实也不错，丹丹的眼睛很不错，很有点冷冷的意思。
　　 丹丹表情生硬，因此就看起来比较冷冷了。
　　 这说明她还没有学习逢场作戏，这说明她还需要继续努力。
　　 丹丹上来就跟我干杯，干杯，她喝得很豪气啊，那是酒到必干，那是一饮而尽，我本来是不打算多喝的，可是她喝酒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一句话，她感染了我，那就喝吧。
　　 起初，我是这样想的，她酒量肯定很大，她希望赶紧把我灌醉，然后她就可以结束这个工作，去迎接新的工作——时间就是金钱。
　　 渐渐我发现了，不是那么回事。
　　 她很快就把自己给搞晕了。
　　 这样，事情就有点意思了，她不晕的话，是不太有意思的，但是她晕了，这就注定事情会朝着有趣的方向发展。
　　 她不晕的时候，还是比较拘谨的，比较害羞的，不太敢说话的，把自己搞晕后，她就不太一样了。她变得主动起来，活泼起来，就更加可爱了。
　　 她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在我耳边唱歌，碰到那些表达爱意和深情的句子，她会特别强调，她会对着我的眼睛，一刹那，她风情万钟。
　　 我必须承认，我并不是个立场很坚定的人，我受到了感染了。
　　 我们开始亲吻，她吻得很热烈，可是吻技笨拙，看来在这点上，她没有多大的天才，我以前的女朋友很有这方面的天分，我们常常一吻就是半个小时，而丹丹，三分钟就气喘吁吁，大口大口的呼吸，受不了啦，受不了啦，然后又开始吻，不停的吻，不停的喘气。
　　 酒精的作用吧，她拉着我的手向她胸部划去。
　　 是的，我承认我喜欢抚摩，我喜欢那些柔软的，富有弹性的部分，象小兔子，象跳动的诗。
　　 但是我没有深入，这话的意思是，我并没有实质性的接触，我也没有这样的打算。那一刻，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也不大明白，我只是隔着衣服去感受它们的跳动。
　　 或许，我忽然想去尊重它们，尊重女人的乳房，我想起了一句话，少女的乳房是金子。——当然，少妇的乳房未必就是破铜烂铁。
　　 曾经我常常说一句别人说过的话，女人，千万不要对她们太有礼貌，因为过度的礼貌其实就是不礼貌，她们需要被勾引，需要被挑逗，从而获得做人的自信，所以，为了让她们对生活更有热情，为了让她们更加容光焕发，你，就应该不老实。
　　 女人倘若这辈子没有过被勾引被挑逗的经历，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小姐呢？她们对于各式各样的勾引和挑逗，应该已经习以为常了吧，即使姿色再差劲的小姐，也绝对不会缺乏这样的机会，因为，对于男人们来说：腥不腥，这总是条鱼。
　　 可是，对于丹丹，我没有。没有理由，只想尊重她以及她的乳房。
　　 丹丹很快将我的手放开，她又开始唱歌，并且发挥出了最好的水平，她唱的什么歌我忘了，不过记得其中几句歌词，是你让我心碎，是你让我心醉。
　　 我没让她心碎吧，但是有可能让她醉。
　　 丹丹，丹丹此刻激情四射，丹丹，丹丹开始放舞曲，丹丹，丹丹开始跳舞。很疯狂很投入的样子。她的大腿很结实，跳起舞来也是非常的强劲。
　　 她拉我一起跳，好吧，一起跳。
　　 她跳着跳着便倒在了地板上，但是很快的，又站了起来。
　　 有醉拳，她这是醉舞。
　　 今夜多么澎湃，今夜希望醉生梦死。
　　 这可爱的丫头终于累了，于是坐下来，喝酒。
　　 屋里灯光昏暗，眼神却明亮。我们亲吻，又亲。
　　
　　 她躺倒在沙发上，把我的脖子勾了过去。
　　 空气很有感觉。似乎打算发生点什么。这似乎在我意料之外，似乎不太好，可是又有什么不好的，我却说不出来。
　　 然后，丹丹忽然说话了，小费。
　　 这话让我感到很吃惊，这感觉什么的，忽然就没了，我苦笑说，当然给，我怎么会不给呢。
　　 丹丹猛的坐了起来，拿起一瓶酒就往口里灌，连连说，我错了，我错了。
　　 我说，你没错，你真的没错。
　　 丹丹，丹丹现在变得出处可怜起来。丹丹，丹丹，你怎么这么害怕，象个受惊吓的小兔子。
　　 丹丹居然说，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要小费。她语无伦次，她结结巴巴，她忽然宣布，我不要了，真的不要了。
　　 我说，肯定给你的，那也是你的劳动所得，我一激动，也宣布，给你双倍。
　　 丹丹似乎更加着急了，不，不不不不，我真的真的真的不要了。然后，似乎很委屈的样子，她忽然哭了起来。
　　 这一哭，让我大为感动，我举起酒瓶，也开始不要命的灌了起来，我说，哭什么呢，哭什么呢，我们本来是开心的。
　　 丹丹用手擦了把眼泪，好，不哭了，然后她就笑了起来，可是泪水分明还是流淌着。
　　 我真的不懂规矩啊。丹丹说，今天是我第二天来上班啊。
　　 我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怀疑，真的吗？我怎么这么走运。
　　 丹丹似乎又急了，真的啊，是真的啊。我家里太穷，还有个小兄弟，要上学……
　　 唉，说起来又是一把辛酸泪啊，让我感慨再感慨，我这人心软，听不得别人诉说苦难史，虽然，丹丹的苦难史很简单，简单得就象一个故事，可是我依然情不自禁，我开始放开了喝酒。丹丹当然是不肯示弱的，她喝得比我更厉害，我几次劝说未遂，只得作罢。
　　 到最后结果是，丹丹已经找不到北了，她大哭，大吐，最后她干脆就躺在了地上。这一点让我很是难堪。
　　 丹丹在地板上依旧不忘承认错误，我错了，真的。
　　 我说，你没错，你该回家了，怎么回家啊。
　　 丹丹说，我和娟住一块。
　　 我说，谁是娟啊。
　　 丹丹说，你去叫她啊。
　　 这样，我就认识了娟，娟，丹丹在这里认识的关系最好的朋友。
　　
　　 三
　　
　　 娟是个很俗气的名字，可是娟这个人很不俗气，很洋气的。很精炼，很辣。
　　 其实我一进酒吧门，首先就注意到了娟，她穿着牛仔短裤，大咧咧的叉着腿，吸烟的姿态很迷人，想是个高手。
　　 我一向喜欢高手。跟高手过招的感觉很好。
　　 在小姐这个行当里，高手当然是百毒不侵的那种，能够从容应付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情。
　　 娟似乎就是这样的。
　　 我说，本来我开始就想找你的。
　　 娟笑得很好看，是吗是吗你肯定在骗我。
　　 我严肃地说，你应该对自己充满自信。
　　 娟又笑了起来，来，喝酒。
　　 我拿起了酒杯，很有感情地说，我很喜欢你们俩。
　　 娟歪头看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说话真讨人欢心。
　　 我一字一顿地说，丹丹是个好孩子，她的朋友自然也应该不错。
　　 娟扁了一下嘴说，那当然喽。她笑得真好看，跟一朵花儿似的——这形容很庸俗，没办法。
　　
　　 跟丹丹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喝了不少酒，虽然是啤酒，但是啤酒也是酒，是酒，就总会有喝醉的时候。
　　 何况，娟又是很会喝酒的。
　　 我把手放在娟的短发上，头发质地不错，气味也很好闻。我有点陶醉。
　　 娟似乎也陶醉，她把头靠在我胸口上，说，真舒服。
　　 既然都陶醉，那就拥抱，我们紧紧的拥抱，感觉很好。
　　 娟说，真疼，你是不是想把我的骨头弄碎？
　　 我说，碎了又怎么样？
　　 娟说，你养我。
　　 我们深情的注视，我们情不自禁，然后我发现，娟的接吻工夫比丹丹的强多了，她温软的舌头在我口里所向披靡，游刃有余。
　　 感觉很好。
　　 我的手开始不老实起来，探进了她的胸部，她轻轻的提醒我，轻一点，轻一点。
　　 我就更加冲动了，我说，我们睡觉吧。
　　 娟说，你也太直接了。
　　 我说，为什么不可以？
　　 娟抬起了眼，你在哪里住？
　　 我说，鸿发宾馆，408.她说，好啊，你等我。
　　 我说，不见不散。
　　 第二天，我醒来后发现身边并没有多一个人，然后我发现我把房间号码说错了。
　　
　　 我有点抱歉。晚上再见娟的时候我正打算表达我的歉意，没想到她比我更抱歉，她说话就象倒豆子，昨天实在是实在是太晚了，都快4点了，我就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哦，又哦，再哦。
　　 我说，幸亏你昨天没去，去了我就更加抱歉了，我报错房间号码了。
　　 她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你居然耍我啊。我说没耍你，你可不要得理不饶人。我说，我确实喝醉了。
　　 她大眼睛盯我看了半天，好吧，我相信你。
　　 我问，丹丹呢，今天怎么没见丹丹。
　　 她说，丹丹昨天喝得太多了，今天不舒服。
　　 想起昨天的那个丹丹，那个满脸泪花的丹丹，我心里难受了一下。我喝了一大口，造化啊，造化让我碰到你们。
　　 娟说，你想我了吗？
　　 我拉她靠近，她一屁股坐在我腿上，说啊，想我了没有？
　　 我说，你说呢？
　　 娟咧咧嘴，男人啊，说的比唱的好听。
　　 我大笑，你对男人看得很透彻啊。
　　 娟乜斜着眼，哼了一声，很不屑的样子。
　　 忽然之间，就觉得她好象我的女朋友，忽然之间，就想对她完全投降，忽然之间，想起我曾经的女朋友，感到一阵刺痛，于是把她紧紧的搂着，而她，默默的靠着我。
　　 气氛变得莫名其妙的伤感起来。
　　 我常常伤感，常常烦躁，于是希望自己能够麻木，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
　　 这些小姐们呢？她们有没有自己所爱的人，她们有没有刻骨铭心的疼痛？
　　 忽然笑自己，为什么想那么多，何必想那么多，我们的相遇只不过是偶然，而离别却是必然。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今朝既然有酒，又何必去管他什么明天。
　　 我只要快乐，不要悲伤。
　　
　　 四
　　
　　 小涵是我认识的第三位小姐，小涵在某些时候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小涵也许漂亮，也许不漂亮，不过我印象模糊。
　　 但是她真的是个好姑娘。我应该相信我的判断。
　　 在认识丹丹的第二天晚上，我又到了那个酒吧，我本来是想找丹丹和娟的，但是很可惜，丹丹没来，娟在别的房间陪别的客人，我于是一个人坐那里喝酒。
　　 服务生向我推荐，说，别的小姐也很不错啊，我说，我这人喜欢跟熟人玩。
　　 但是服务生还是领了一位小姐。这小姐就是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