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空气里淡淡的桂香
母亲家的庭院里种植着三棵树,一棵是桂树,一棵是桂树,另一棵还是桂树。
每逢这个季节,满树淡黄或者金黄的小花儿,开满在树梢间。这香气,俏皮地咧开着小嘴儿,带着一丝丝甜意,一丝丝娇嗔,透过那薄薄的窗纱扑进来,袭人心怀,沁人肺腑,竟然让人有了些许飘飘然的感觉。
桂花有丹桂、银桂、四季桂之分。金桂花色橙黄,娇艳绚丽。诗人赞之:“丹葩间绿叶,锦绣相叠重”;银桂清姿雅质,香味最浓。记得杨万里有诗这样描写银桂:“雪花四出剪鹅黄,金粟千麸糁露囊。看来看去能几大,如何着得许多香?”
宋代的吕之声眼中的秋天,唯桂花最美,正如他在《桂花》诗中所云:“独占三秋压众芳,何夸橘绿与橙黄。”
北宋谢逸在《咏岩桂》诗中写道:“轻薄西风未办霜,夜揉黄雪作秋光。摧残六出犹余四,正是天花更著香。”诗人视桂花是由雪花着香后幻化而成的,独见新妍。
唐代白居易面对桂花,也发出了这样的感慨:“遥知天上桂花孤,试问嫦娥更要无?”
宋之问认为桂花不是凡物,写道:“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古往今来,描写桂花的诗篇数不胜数,这些与桂相连的意境真是诗情画意般浓郁,令人陶醉。
每天早上,和孩子们一起坐在庭院里闻着桂花香,吃着早餐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了。一日晨间,一瓣桂花飘落下来,正好落在了扬扬盛着“酒酿圆子”的小碗里,扬扬立刻惊呼起来:“妈妈,快看快看,我的小碗开花了……”坐在旁边的杰克马上说:“不对,不对,小碗怎么会开花呢?你看,这是一朵桂花,好香的桂花呦。”“哥哥,我们去把桂花捡起来,好吗?”扬扬一边说一边拉着杰克的手,然后拿起那只小竹篮,两个孩子便一起在飘满桂花的庭院里捡拾着桂花,他们欢乐的笑声让这个微凉的秋晨也变得暖意融融起来。听着孩子们的对话,我的心里也乐开了花,忍不住低头嗅了嗅那瓣桂花,哦,真香,只是那小小的金黄色的花朵儿,便能沁出这么多的幽香来。闻着桂香,心里那种幸福的感觉也就悄悄地涌了上来。
走过长长的岁月,看惯了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一直以为,生命会像春花一样凋零后化作厚厚的尘泥。可是,看到桂花后我才发现:原来,花儿在逝去后,还是可以留有余香,譬如这桂花。一直以为在这个世界上的花只是属于那些喜爱春天的人儿,而像我这样固执的依恋着秋、爱着秋,爱着如此凄凉的秋的女子,又怎么会有心仪的花呢?然,桂花却给了我这样一个惊喜。
时令至秋,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她含香而来,步履轻盈,仿佛只是在一夜间,或者在一阵秋雨洒过之后,那一簇连着一簇的花朵儿就欣然绽放了。那黄的桂花、白的桂花就笑盈盈地开满了眼。窗下的庭院里,公园的林荫小路上,只要你深深地吸一口气,就能闻到桂花的芳香。闻着闻着,一种境界便会悠然而生,那些抹不开的惆怅就会被桂香一扫而光,随后止水的心境会让你真切的感知这世界的纯真无华,那小小的桂花像无数个快乐的精灵,常常在不经意间钻进人们的眼,留下一个顽皮的笑脸,留给你满心的幸福。
桂花没有袅娜的身姿,隐藏在厚厚的叶片中,你若不靠近它,是很难发现的。但当你在它的身边轻盈地走过,你一定可以闻到那些若隐若现的香气,然后靠近它,你就会发现它只是那种小小的碎碎的黄花,它没有玫瑰牡丹那么艳丽娇美,看着它小小的模样实在是算不上花,顶多算是路旁的草花,或因为枝叶的高大唤做树花。然而,就是这种在百花之中最不显眼的小花,却能散发出如此沁人心脾的花香来,就凭这点便可以让它名满天下。我知道,其实大多数人喜爱的并不是桂花本身,而是桂花上那浓郁醉人的桂香。那是一种奇妙的味道,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淡淡的幸福。
最是幽幽一缕香,飘入深深旧梦中。记得在宁波老家的村庄里,有一棵很大很老的桂花树。那时,听爷爷奶奶说,这棵桂花树有几百岁了,是我们村最早那位祖先从衢州搬到这儿时种下的。桂花树冠盖如华,又极粗,四、五个人都抱不过来,绕着树干跑永远是孩子们最大的快乐。
每年的国庆假期,我都会让父亲母亲陪着我去老家看望爷爷奶奶,坐在车上,只要闻到飘过来的桂花香,便知道快到家了,然后跑到那棵桂花树下,闻着桂花香,脑海里便会出现那样一幅挥之不去的图画:落日的余辉,劳作了一天的农人,牵着懒散的耕牛,炊烟袅袅的乡村里,一地的金黄,飘散着幽幽的桂花清香。
奶奶会在每年桂花飘香的季节,把掉在地上的桂花收集起来,或者是将树上的桂花采摘下来,冲净,晒干,桂花便成了一粒粒干瘪的小球,最后用糖腌渍,存入坛内,就做成了香气四溢的桂花糖。等到假日,我们回家的时候,奶奶就会变着花样,为我们做桂花饼、桂花拉糕,桂花粥、桂花糖藕……在做酒酿圆子的时候,奶奶喜欢放上一些桂花糖,满屋子就有了香甜的味道。那瓶桂花糖用了整整一年。那整整一年,心就会被这种甜蜜包围着。原来,平淡的花,加些糖,加些佐料,是可以成为甜蜜香醇的桂花糖,而简单的生活,一如这样,花些心思,照样可以变得甜蜜幸福起来。
奶奶制作的桂花糖,成了我心中抹不去的牵挂。故乡的那棵桂花树,也在我的梦里一遍一遍地出现。只是后来,爷爷奶奶相继仙逝,每次我闻到桂花馥郁的香气,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出奶奶慈祥的面容。故乡离我千里,那棵百年桂树给了我清晰的记忆,我的奶奶,她凄风苦雨的一生,却像那飘落的桂花,寂寂地生寂寂地去,无声无息。月色溶溶,桂花浓浓的香,仿佛也溶进了这月光里,有点粘稠,像那几百年的佳酿。叹,会有多少往事隐于其中、多少春秋聚于其中啊!一抹月色、一缕暗香、一脉情怀在秋夜里缠转,缠转出的却是我绵绵的思念、浓浓的乡愁。
寻常花香,或清或浓,不能得兼。然而,桂花却具有清浓两兼的特点,它清芬袭人,浓香逸远,那独特的带有一丝甜蜜的幽香,总能把人带到美妙的世界,总能让人的心头泛涌起幸福的感觉。
一日夜里,我做了个最美的梦。突然间,这座城市到处都是桂花的味道,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开得满满的。
一阵爽飒的风儿吹过,那一棵棵婆娑的桂花树随风摇曳起来,我和孩子们一起在桂花树下旋转着,扬扬看着从天上飘下来的桂花惊呼着:
“妈妈,你看,那是什么?”
“像金色的蝴蝶,像黄色的丝带……”
“孩子们,你们闻到了吗?空气里有一股桂花的香甜味……”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孩子们也学着我的样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嘿嘿,我们吸到了浮游在空气里那幸福的味道……
就这样,我和孩子们拥围在一起,看桂花在空中飘呀飘,飘落下来,飘到了身上,飘到了发上,飘到了脸上,轻轻的,细细的,绵绵的,柔柔的……
雪的这篇有关幸福的文字,与桂花密切相关,孩子们天真稚气的话语,奶奶的桂花糖,村庄,老树,充满了浓郁的亲情和乡情,读后感慨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