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去赴一次前生的约定，五月的一个周末，我来到了浙江水乡乌镇。
　　 一直以来，在我的心中，萦绕着一种念想，想要在一个充满诗意的季节，去看一看这个充满诗意的江南小镇，亲身去感觉一下这水墨的江南，这令无数人魂牵梦绕的乌镇。
　　 [爱也江南]
　　 对乌镇的最初印象，源于茅盾先生的小说《林家铺子》，乌镇的价值不言而喻，无论是从精神层面的传播，还是对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它的意义都是世界性的。于是，乌镇成了江南小镇的一个杰出代表，茅盾先生又成为了乌镇的一个绝对象征。
　　 身在繁华大都市的我，许是厌烦了城市的喧嚣，拥挤在都市的车水马龙、钢筋水泥间，总渴望着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让我疲惫的心沉静下来，而乌镇是可以提供这样一种安静的小镇，我迷恋着那一种斑驳的墙影，向往一个人背着包徒步于古镇的小巷里，因此，在我的心中，它是纯粹的，清澈的，该有一副水波轻柔，斜阳雾霭如纱，有条小船在河廊里缓缓行走的水墨画卷。
　　 到乌镇时，已是入夜。从嘉兴火车站直接打车来到了乌镇。一下车便看见乌镇东栅景区内小商贩们吆喝着买卖，人力车、游人，络绎不绝，看到眼前的情景，心中便隐隐起一种失落，网上预订好的客栈老板娘徐姐热情地带着我，弯弯曲曲走过几条巷子，一排排木质的江南民居便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不禁大呼起来，抬头望见的是一轮弯月下的古镇丽影，如此宁静，以致于让我忘记了抬脚走进徐姐家那高高的门槛，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明月，望着被月色映射下的悠长的小巷，深深地呼吸。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揉一揉朦胧的睡眼，依稀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滴答滴答从屋檐滴落到青石板路上。轻轻地推开窗户，一眼便撞见了这乌镇的雨季。于是，起身，撑起伞，走进了乌镇的雨季里。我去过不少的江南小镇，如周庄、南浔、同里，唯独这次乌镇之行，遇见了想要的雨季，想象中的江南古镇就应该飘落着细雨，在濛濛烟雨的情致中，去触摸乌镇最纯净的美丽。我徜洋在滴水的屋檐下，雨滴落了下来，打在伞柄，打湿了衣襟，那些调皮的雨，倏地钻进了青石间的泥土里，小巷子里回味着淡淡的芬芳。沿着青青的石板路，我不停地在巷子里徘徊，幽深的宅院，明黄的寺壁，以及桥头的风景，无不唤醒着我对乌镇的幽幽情结。修真观戏台边，青黛的屋檐下，是行人晃动的衣袂；石桥边更会使人产生联想，是谁撑着油纸伞，悄然而过？那略带迷茫的烟雨，令我再一次陷入了绵长的悠思。
　　 走上一座石板桥，只见市东河的河面上飘浮着氤氲朦胧的水汽，船只三三两两，眼前是烟波里的小桥流水、白墙黛瓦，它所呈现的是一帧淡淡的水墨，又有着宋词般的意境，当你站在那青石小桥，看桥下艄公摇船而过，想船中人于欸乃声中，定另有一番情调。乌镇的河道是狭窄的，那紧密的长廊，还有那青青的石桥，这些，原本一直都存活在乌镇，只是生命的年轮呈现出久远的灰色，一如慈祥的外婆，额上花白。苍桑的岁月可以改变一条河流，一座石桥，却无法改变乌镇的一脉相承，尽管时过境迁，乌镇依旧人来人往，同样的生活依旧延续。两岸木宅，鳞次栉比，依水而建，错综的街市，商铺林立，那里门对门，檐对檐，空间低得局促，而行人在舒缓地走动。
　　 [愁也江南]
　　 按照计划，下午赶去西栅。在乌镇的西栅，那个新修的江南水乡的样儿的景区，总是让人感到啼笑皆非。新引的河水潺潺细细，新建的旧式样儿的老房子临水照影，一副作派十足的江南水乡的温软旖旎，无处不在的散发着空洞无物的媚态。新木料的清新的味儿，绵绵的游荡在小巷的夜里，至始至终感觉不到丝毫老房子的味儿，感觉不到那种光阴和人的踪迹的气息，老是觉得西栅的水乡风光浅薄得就如一张皱巴巴的画稿，摊开来只看见浅浅的水迹，什么风景都成不了。
　　 说是乌镇固有的东栅已不能满足浩浩而来的人群，又新建了修新如旧的西栅。此刻，望着眼前的西栅，我却禁不住怀念起早晨浸没在烟雨中的东栅来。同是小桥流水夕阳的景儿，但西栅却只不过是一个纯粹为商业而生产的产品罢了。其实，就连矛盾先生曾经住过的东栅，此时，又何尝不是一件商品呢？那实实在在的老屋只不过是更加表明了这件商品的货真价实罢了。东栅和西栅，那如烟似雾的江南水乡，原本都是一件可以寄托想象的无形的商品。如此殊途同归，又何论区区真实与否？现代的市场经济真是奇妙，奇妙到连心里最真切的温柔期盼都可能成了商品，这发现真是令我惊讶不已。
　　 我一向是不喜红灯笼的，觉得小巷里挂红灯笼，总有一种掩不住的俗不可耐。可夜晚水面摇曳着灯火辉煌的西栅，檐下水面一支支节能灯替代了红灯笼，倒叫青儿忍不住的怀念起那夜色里一朵朵红艳艳的光亮了。没了红灯笼的西栅的夜，水面上流荧点点，小巷深幽而新洁，但却是空洞而浮泛，就如一场戏里繁花似锦的开场白，但是却只有开场白，其它什么也没有。
　　 眼前的西栅，有的是五星级的高级会所，有的是酒馆、咖啡吧的奢华、还有的是街边那些装修得精致的小店铺……这是我想要的古镇吗？瞬间，一种难以言表的怅然若失，纠结在我的心头。于是，迈不动双脚的我选了一处临河的茶馆小坐。看窗外柳垂阴，小桥如弯月，看眼前茶雾袅袅，新沏的茶香混合着清淡水气一丝丝的弥漫上来……
　　 静静想来，也许那魂牵梦绕的江南啊，只在偶然的不经意里才会与心里的温柔与美重合。就如那夜深人寂，如水月色下的木质民居，那样的静美；流水荧荧的戏台里无边的柔媚，那三轮车上匆匆路过的偶然一瞥的惊叹、烟雨中、小巷深处的青石板上一个撑伞行走的诗意……才发现，原来这诗意的江南啊，只合用写意的手法在心的深处泼墨而出。其实，自己梦里的江南水乡，在今天的乌镇，已然找寻不到。
　　 而此刻，从乌镇归来已有几日，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静静的写下这篇名为《爱也江南愁也江南》的拙文时，心底却泛起片片温柔，在心里仍然会有一种想象，在自己心里梦里的那一处江南的古镇，依然是垂柳依依，小桥隐隐，水雾袅袅，波光柔柔的江南景致。还有，还有在那竹影水色的光影中，依稀有一素衣女子眸如波，颊如桃，长发盈腰，略带羞涩地隐入旁边的竹林。江南，那短棹轻舟，醉里吴音相媚好的月色轻笼的江南啊，便就是生在了此时此刻，舟在画中，树在水边，人与风光刹那间灵犀，不自觉中就要相知起来。
　　 那绵绵的心思，便是了无踪影。这景儿，又何尝不是爱也江南，愁也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