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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中摇曳女人花(二十六)


作者:海伦荷 秀才,2524.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972发表时间:2011-04-02 12:09:15

马蹄声声,催着人儿奋力前行。心急如焚的灵儿策马扬鞭,一路狂奔着朝汤家庄冲去。风在耳边呼呼作响,盘起的发已经散落,凌乱地飞扬。无暇四顾,不管天气,双唇紧抿,目光只是凝聚在崎岖的前方,更前方。
   掌灯时分,终于来到了魂牵梦绕的家门,大汗淋漓的她顾不得女人的稳重,急惶惶脱蹬下马,脚没站稳,就冲着院落里高喊:“娘,娘,我回来了!爹,我回来了!你们都在不在啊?”话音刚落,就从正屋匆匆跑来一个身影。灵儿满心以为跑来的是十几岁的弟弟,定睛一看却是气喘吁吁的父亲。
   “灵儿,是灵儿吗?”爹的声音急切而颤抖。
   “爹,是我!”灵儿边说边匆匆朝屋内走。
   爹猛地拦住了她。“你弟弟庆儿跟你回来了没?”灵儿身子一抖,傻愣愣地问:“我怎么和他在一起?怎么,他不在家吗?”听她这么说,爹一下子捉住灵儿的胳膊,来回扯拽,只是支吾支吾,听不清在说什么。
   “爹,不管怎么着,倒是让我进屋啊!”灵儿的头蒙蒙作响,心里纳罕得很,同时身子使劲向屋里挣。爹一个趔趄站立不稳,她趁机挤进了屋。屋内漆黑一团,只有侧间透出微弱的灯光。怎么回事,娘这么早就睡觉了么?她探着头急慌慌拐进了侧间。
   “哎呀,娘,娘啊,你怎么睡在床上?”灵儿心里咯噔一下,浑身开始哆嗦。她抖颤着两腿来到娘的床前,睁大眼睛瞧个仔细。影影绰绰的灯光下,娘形容枯槁,身子深深陷在床褥里,了无生气。娘强打精神张开眼睛,贸足劲儿扭脸看向灵儿,嘴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有说出。
   “娘,娘,您这是怎么啦?”灵儿扑身过去,摇撼着娘的双肩痛哭出声。短短两个月未见,娘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啊!
   “自从常家庄把你被土匪掠走的消息,我和你娘心里就不得安宁了,日日夜夜牵挂着你,心里纠集了无数的疙瘩,睡也睡不好,咽也咽不下。常家对你的失踪听之任之,你弟弟庆儿实在气愤不过,气咻咻去理论,指望你婆婆能够想想办法救你出来,没想到他们竟是如此狠毒,对庆儿好生一番毒打,落得他遍体鳞伤回来了。后来,我和你娘再三劝阻,终究没能煞住庆儿的火爆脾气,他竟半夜偷偷跑出去,去寻你了。仔细算来,出去已有十三天了,你都平安回来了,他竟然还未回来!”啜泣着听父亲一悲三叹,不看也能知觉老人已眼泪横流。
   “庆儿去寻我了?没回来,没回来?”灵儿抬高了嗓门,六神无主的情绪又增添几分。
   “可不就没回来?连日来的着急上火,你娘的身子骨就熬不住了,成了如今这个样子!灵儿,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爹爹看着灵儿,再看看灵儿娘,张开两手茫然地问。
   “孩子,看着你好好地活着回来,我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这时,娘嘶哑着嗓子开始蚊子般地说话了。灵儿急忙俯身过去,泪儿一滴一滴掉下来,溅落进娘凌乱的灰白鬓发里。
   “听我说,灵儿,你被土匪抢了去,不是常家的错,不要怪他们。回来了就好,娘少了一样心思。只要你婆婆和女婿不嫌弃你,你就好好地过日子。生是常家的人,死是常家的鬼,不要忘了女人该有的本分!娘快不行了,挂也挂不起了……”娘停一停吐两字,歇一歇说两句。
   灵儿哭着打断娘的话:“娘,您别乱讲,您怎么舍得扔下灵儿和庆儿就走了呢!爹还需要您来照顾呢!”
   “孩子,别哭!人都有一死,虽说我也想活下去,还没活够……可是,老天爷一定让我去,我能有什么办法啊!灵儿,我的孩儿,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快乐,一定把你的……”娘挣扎着,拼命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灵儿。突然,她身子一松,再也没有了动静和回环。
   娘的灵魂升天了,灵儿的心也被抽空了。没了娘,灵儿感觉是没人疼没人管的孤儿了。眼泪成为多余,嘶喊变得苍白。但是啊,眼泪止不住,嘶喊也停不住。多少次放弃生之渴望,多少次病着痛着,却总是忍着坚持着,就是想让娘活得开心,就是要看着娘展露笑颜。多想再次感受母亲温暖的怀抱。可是,一切的一切全成了幻影和妄想。
   灵儿感觉自己是个罪人,简直罪不可赦。因为自己,父母坐卧难安;因为自己,庆儿下落不明;因为自己,娘含恨九泉……她的至爱,她心中温暖的港湾,全被破坏掉了。此刻的自责、愤恨、怪罪!于是,哭一通想一通,出半天的神。然后再哭,再想,再出神。可是,娘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不来安慰不来劝诫不来训斥。她就那么安详地睡着了,却好似很不放心,就那么拼命地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灵儿。
   碎着一颗心,却仍然要悲凉地面对现实的残酷。第二天天蒙蒙亮,灵儿就出门挨家挨户叩头请安,央求街坊邻里帮忙料理丧事。逢寨主送给的银两算是派上了用场。有金钱开道,事情终归好办些。不大会儿的功夫,邻人都聚拢了来,纷纷商量着丧事如何料理。爹依然目光呆呆的,孩童般地看着灵儿,不知所措。灵儿抑制住难过,压低悲哭之声,生怕爹再有什么三长两短。
   四周邻居各个女人皆眼泪汪汪,不时说着可怜、悲叹的话儿,进进出出地弄这弄那。大门口牛皮红鼓已经挂起,院中央已经铺设了草甸,汤家的晚辈男子一溜排开跪卧在两旁,穿着孝服,顶着孝帽。他们不时直起身子往门口望望,看有没有亲戚吊丧的信号。鼓声一响,他们急忙趴下,嚎哭声成片。然,亲戚前脚刚刚迈出,司仪喊声“谢!”的当儿,后脚就听不见嚎哭声了。灵儿跪在屋里,独守着灵柩,哭肿了眼皮,喊哑了嗓子。到了最后,鼓声响起,再欲哭时,眼泪一时就没有;亲戚吊丧后走没影了,她的眼泪反倒扑簌簌往下掉了。
   汤家虽家道败落,但也曾经是大户,所以远近亲戚仍是很多。吊丧第一天,络绎不绝地来人,灵儿边哭着跪拜边要张罗大小杂事。心中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倒下,务必忘掉太多的怨恨。停止思考吧,把眼前的事儿先办好再说。叩谢,哭灵,烧纸,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晚上,灵儿依然跪守在娘的灵柩前,不愿也不能离去。混混沌沌地呆坐了一夜。
   第二天来人就少了。院落里的男人开始闷闷地吸烟,低声地交谈,不时传来压抑的笑声。村人们经历的红白喜事多了,所有的一切还不都是走过场,逢场作戏?娘的音容笑貌在脑中回旋着,灵儿跪在棉垫上只管出神落泪,常常会有喟叹的话语随风击打着灵儿的耳鼓:“常家庄的人也太绝情了,面子上的事都不挡!有人去常家庄送信没有啊?”
   “你这话问的!能没有人去送信吗?到如今他常家庄连人影都不见一个!简直是门缝里看人,把咱们汤家庄的闺女看扁啦!哼,等着吧,就是有人来,我们也得挥舞着棍子对他一番毒打!”
   “唉,灵儿的命也够苦的,本以为嫁入富裕人家,是个富贵的命,谁能料到是如今这等地步!灵儿娘死都不瞑目呢,偏偏又赶上庆儿一去不回头!不管怎么着,姑爷好歹应该来一趟,撑撑面子吧!”院子里的人七嘴八舌,好一阵长吁短叹。
   灵儿又一阵难过袭上心头。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被老天安排在进退两难之地,以后何处容身还是个问题。那所谓的“姑爷”岂是能够说来就来的?不来又如何,来了又怎样?灵儿摇摇头,突然感到晕眩。多想有有双温暖的手扶自己一把,哪怕就一言不发静静地陪在身边也是安慰啊!想着想着,眼泪涌了一脸,混乱中又开始担忧杳无音信的庆儿。这孩子会去哪里找我呢,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啊?丧事办完后该往哪里去找他?
   还未入殓的母亲静静地躺在眼前,再也不为灵儿分忧解难了。母亲的影像在脑海中叠加再叠加,清晰在清晰,恍恍惚惚辨不出真假。正在嘤嘤哭泣之时,卧床不起的爹爹有气无力地唤了她声,灵儿擦把眼泪,急忙颤声应了。就听爹说道:“闺女,别再哭了。你一哭,爹的心全乱了。我的心口堵得慌哩!听见你长一声短一声地哭喊娘,我真想跟随你娘去!那样倒一了百了!”说到最后已是哽咽堵喉。
   灵儿的心隐隐作痛,成串的泪珠虽哗哗流着,却生生把抽噎咽到了肚子里,抖动着肩头压抑啜泣。是啊,不能昏天黑地的哭啊,老父亲受不了啊!门外的鼓声再次敲响,院落里顿时想起哭声一片,灵儿却隐忍着,只是垂头跪着,手指反复绞拧着孝服,褶皱也就添了褶皱,像极了母亲额上的纹路;眼中有水,颗颗滴落在杂乱的褶皱上,滴滴摞加,母亲的面容就隐约荡漾在那扩展的湿痕里。众女眷亲戚抽泣呜咽声响起。
   “你们常家人欺负到我们汤家庄姑娘头上来了,是不是?看你小子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不办人事啊?灵儿承受多大的苦难,你不知道啊?大家伙,别愣着,抄家伙把他赶出去!拿棍子来,快快打!”
   外面的大声叫嚷让灵儿悚然站起。顾不得悲痛和虚弱,她摇晃着身子就朝屋外奔去……
  
   话说汤灵儿听到外面众邻人正大呼小叫,她急忙挣扎起身,摆棱着酸麻的双腿,掀开草帘子晃出屋去。只见汤家庄的男人们正紧紧围作一团,掳袖子攥拳头,嘈杂声一片。“大家伙快散开,快散开!到底出什么事儿啦?”灵儿踉跄着前去,嘴里嚷叫着。义愤填膺的众人立马中止了喧哗和骚动,白花花涌聚的孝服顿时窸窣列成两排。目光越过众人仔细聚焦,聚焦到贤子的脸!
   泪涌满腮,她泣然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这话可让汤家庄的老少爷们骚动起来。掌管丧事的大爷提携一下手中的树棍,梗着脖子红着眼睛说:“灵儿啊,你这话从何问起?他作为闺女女婿早就该来了!哼,这时候来已经是大不敬了!没看见我们正准备抄家伙,给你出气的嘛!”
   唬得贤子急忙拱手作揖,连声说着:“大叔大爷们说的对,是该受罚,是该受罚!我给大家伙赔礼谢罪!”灵儿只是立在原处,肩头耸动着,轻声抽噎。
   “你们常家人架子也忒大了吧!是不是得让灵儿披麻戴孝亲自去你娘跟前磕头请示,你才露面呀?摆什么臭架子啊?”又有一个路见不平的大声叫嚷。
   贤子的脸变得赤红,只是局促地连连拱手,嘴里说道:“俺来晚了实在不对,汤家庄的老少爷儿们一贯大人有大量,不会跟我们不懂事的年轻人计较的!俺给大家伙磕头了!”说着他朝年龄最长的男人叩首再叩首。空气凝固了半刻,紧接着又沸腾起来,粗言粗语夹杂着咳嗽和叹息,敲击着灵儿的耳鼓,刺耳难耐。
   迟疑一忽,她突然摇落腮边的泪珠,踉跄跑到贤子身边,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院内的人皆吃了一惊,霎时安静下来。她仰起脸,哀兮兮望向汤家庄的每一个人。有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老者;有情同手足的壮者;有少不更事的幼者……数不清的孝帽,数不清的面孔,他们就那么肃穆、怜悯地看着她。“大爷大叔,大哥兄弟们,你们……”灵儿艰难地说着,脸面仰得更高,“你们不要……不要啊!”灵儿瘦弱的身躯躲在肥硕的孝衣里,瑟瑟抖动。贤子跪走近她身边,扶住她的胳膊,轻轻推摇。
   “挺住啊,灵儿!”暖暖的话语,叹息着安慰。灵儿侧脸触碰那揪心担忧的目光,努力使自己振作、清醒。贤子,你为何胡子拉碴,为何落得憔悴不堪?两人定定地对看,全然忘记置身于何时何处。
   骑虎难下之时,管事的邻家大婶出现了。她像轰麻雀一样打了个手势,霸道地喊:“好了,好了,都别胡闹了!常家女婿这不大老远的赶来了,干嘛还腻腻歪歪地追究个没完?以后,灵儿还得正儿八经过日子,咱别再难为常家女婿啦!灵儿啊,乖,快些进屋去陪灵!常家女婿啊,你既然来了,就和爷们们同跪在院落里行孝!”一席话,说的大家伙都沉默着各自散开。灵儿掬把泪,急忙掀开草帘子进了屋。
   三天的吊丧,三天的陪灵,可怜的女人跪在母亲棺木跟前,哭得死去活来。虽隐忍着没敢大放悲声,也是耗尽了心力。下葬那天,灵儿披麻戴孝,由邻家小妹搀扶着,跟在棺木后面亦步亦趋。抬棺的汉子们走走停停,灵儿亦是步步叩头。再也不用担心爹爹听到看到,于是她尽情地哭喊,肆意地流泪,直到喊破了嗓子,哭肿了双眼。一路的哀伤,一路的悲泣。未燃尽的纸钱随风飘曳着,打着旋儿地缠绕在空气中,无限依恋地飞向天空,飞向西天。那里莫非就是娘的安身之所么?
   “孩子,别这样一味儿地昏天黑地的哭了,再哭你娘也是听不见了!不哭了,咱不哭了,啊!再哭,就叫别人笑话了,不好啊!”邻家大婶边徒劳地拉扯着灵儿边劝解着。
   “我就要哭啊!大婶,你就让我哭个够吧,在家我不敢哭,怕爹难受;不守着爹,还不让哭,说哭多了不好。我这心里憋闷得很呐!娘不在了,谁还管我,谁还牵挂我!我可怎么办?”灵儿的孝服上已是浑身是土,满脸是泪,头发凌乱得更是不成样子。女人们看了纷纷啜泣不止。
   眼睁睁看着娘的棺木下葬,眼睁睁看着一抔抔黄土覆盖其上,灵儿挣脱众女人的手,哭喊着就要往下跳。是贤子飞奔而来,不顾一切地拦挡住她。母亲啊,就这样没了,谁能相信?扑通扑通的黄土铺天盖地,把娘的棺木一点一点埋没,就这样天上人间各守一方,谁不心碎?灵儿一声声嘶喊,一声声呜咽,在场的人看了无不泪湿眼眶!心中反复哀叹:娘啊,为什么不等着灵儿过上好日子您再闭眼?为什么不等着庆儿娶妻生子你再撒手尘寰?至少让灵儿好好疼你一次,哪怕,哪怕为您梳次头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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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灵儿感觉自己罪不可赦,因为她,父母坐卧难安,庆儿下落不明,娘含恨九泉……她的至爱,心中温暖的港湾,全被破坏。贤子的出现,又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面对母亲的召唤,贤子的呼喊,祥子的幽怨,寨主的温存,灵儿究竟该何去何从?期待精彩更新。【编辑:上官竹】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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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竹        2011-04-02 12:12:09
  饱蘸深情的文字,曲折感人的故事,一波三折的悬念,给小说增添了无穷的魅力。欣赏!
联系QQ:1071086492
2 楼        文友:月儿常圆        2011-04-02 15:41:53
  作者在情节的安排上很是令人叹服的,细腻的笔触对人物心理的刻画很是到位。
痴情于文学,向文友学习 在纸媒及网络发表文章二百余万字
3 楼        文友:清平人生        2011-04-02 17:19:50
  女人天生就是浮萍草,似乎一遇上合适的水就能适应生长。然而多情的灵儿却因为自己的适应性能强,内心里反而觉得负重更多。她感觉是自己害了亲人。作者语言极具感染力,读来几度泫然。
坚持下去,你肯定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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