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开的时候，没有守候在她跟前，陪她度过人生最后时刻，成了我终身的遗憾，想到这些，眼睛总会一阵潮湿，我不明白自己每想到母亲，会有这种情感的涌动。尽管我知道，人都会老去，都会在黄土下安息长眠。尽管知道人生无常，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但我还是无法原谅自己。
　　 每次回老家探亲，每次和兄弟姐妹拉家常，说的最多的是母亲病重期间的身体状况，让在一旁细听的我感到非常内疚，与其他兄弟姐妹相比，我离得的比较远，对于老人尽孝方面，我是最不孝的，没有尽到做儿子责任，尤其让母亲在挂念和期盼中离开，更让我悔恨不已。
　　 从我记事起，母亲身体一直很差，并伴有牙周炎，胃病，心脏病，高血压，直到去世前查出患了晚期食道癌，可以说是病魔夺走她的生命。
　　 当母亲得知是食道癌，只能靠喝一些流质的东西维持最后的生命的时候，母亲竟为了不愿拖来家人，竟然要求父亲把自己推下床，以求得到解脱，被父亲发现劝阻后，竟然骂父亲不让她去。儿女们在一旁哭着劝母亲想开点，想吃想喝说出来，母亲竟然什么也不愿吃，就想如何解脱，兄弟姐妹知道她是受不了病痛才这样。父亲也说，母亲在去世前因为病痛受尽了折磨，那种折磨连他也看不下去，父亲说奶奶说走就走了，一点征兆都没有，还在跟人说话的一刹那就走了，但母亲却足足和病魔抗争了足足一年多，让人想起来不禁潸然落泪，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母亲年轻时长什么模样，没有人为我提起，仿佛生下我们后才变得这么瘦弱与衰老，也从没见过母亲笑过，即使家里有什么好事，母亲也只是平和的一笑了事，让人看着有些凄凉与勉强，是因为家里的艰难处境，还是由于一向不和的婆媳关系才这样，我不得而知。
　　 上个世纪大跃进年代，我家是那个村子里生活最为困难的一家，父亲在外地上学很少回来，就算回来呆上两三天，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奶奶嫌儿子家穷，呆在县城的姑姑家，家里除了大哥大姐帮助有病母亲参加队里的劳动能挣些工分外，几乎没有收入的来源，日子过的异常艰难。
　　 在艰难日子生活的母亲，穿着也极为朴素，很少见她添置衣服，一年四季就那两件衣服，仿佛从不离身。春夏总是那件深灰色连襟罩衣，而春秋两季的衣服则几乎是那件深藏青色的夹层罩衣，而冬天则穿着用子女旧衣服改制的棉衣，每当我们问起母亲，母亲总会说，不出门成天围着锅台转，穿新的干啥。说得我们哑口无言，天真的我们总以为母亲说得正确，岂知道这是母亲为我们付出的无私的爱。
　　 母亲从来不知为自己着想，也从来没有想着在自己身上花那份闲工夫。每到夜晚，母亲把厨房收拾完毕后，便坐在炕上，放好一堆衣服，然后就着油灯缝缝补补，几乎天天如此，夜夜如此，几个孩子，正是磨衣服的年纪，穿上破了，破了又补，母亲穿针引线不过多少衣服，我无法记清。只知道，自己一觉醒来，屋子里的灯还亮着，牛皮纸糊的的窗户上映着佝偻着的身躯，从来没问过母亲困不困，也没问过母亲累不累，那时候，无知单纯的我们是这般不晓事。
　　 听二舅讲，解放后不久，我家因为过世的爷爷成分不好，家里值钱的东西被大集体收走了，只留下两间破烂不堪土坯房，母亲领着哥哥姐姐挤在在两间屋子里过日子。有一年夏天下雨，家里的土坯房倒塌了，半间屋子的屋顶全塌下来，哥哥姐姐吓得哭了，哭声惊动了队长，队长以为我们娘几个全完了，于是喊来队上的人，扒开倒塌的半间房屋，救出了母亲哥哥姐姐娘三人。
　　 六一年母亲生二哥时，是我家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姐姐说二哥是在母亲肚子上度过了一个个寒冷的冬天，母亲大哥姐姐也是吃着麦糠度过那最困难的日子，母亲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因为月子没坐好才落下一生的疾病。因此，每当说起这些往事，二哥总是泪眼汪汪，他知道是生命是母亲用自己性命换来的，如果没有母亲的爱，他那时是活不了的，因此二哥特别感激母亲，因此在母亲病重期间二哥细心照料母亲，每天下班后总是先去母亲那里看看，问问母亲的身体情况才回家，母亲住院，透析化疗是二哥忙前忙后在操心，就是母亲想回老家终老，二哥也是答应了母亲的愿望，母亲最终回到老家，在老家那间她曾经睡过土炕上静静地离开的，走时非常安详，象是熟睡过去，在她脸上没有一丝痛苦。
　　 我知道，与其说母亲走的安详，倒不如说是母亲是带着未成实现夙愿无奈离开这个世界的。她想看到最小的儿子有了小孩再走，想看到大孙子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结婚了再走，想看到千里之外的他的老三——我一眼再走，但是病魔没有等待她老人家实现心愿，就匆匆地带走了她。
　　 我从学校毕业来这里工作，成了离家最远的，但是母亲也是从这时开始惦记着我，尤其电话不很普及九十年代，母亲要求父亲写信，询问我生活工作情况，关心我的婚姻状况。当我把要结婚的消息告诉她时，她竟不顾身体，坐车前来参加我的婚礼，在我向她老人家敬酒时，她还是接过酒，表示了一下，然后又把酒杯递给父亲，我看她瘦俏的脸上绽开开心的笑容，我想那笑是天下父母此时最幸福的笑。此时此刻，我才深深懂得，母亲对幸福的渴求竟是那么简单，那么直接。
　　 次年，我儿子出生时，我提前告诉他，本来是向她报喜的，没想到母亲竟不顾旅途劳累，拖着虚弱身体来看孙子，还和父亲提了一箱鸡蛋。见了孙子，高兴的的嘴都合不拢，忙前忙后，一分钟都闲不下来，她老人家家孙外孙好几个，为什么却非要来看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孙子呢？
　　 母亲没上过几年学，不识多少字，她一辈子也没有说过“人之初，性本善”之类深奥的句子，但她却用自己的行动，点点滴滴地向我们证明：对子女的爱，原来也有另一种方式，那就是无需张扬，不需要回报。
　　 母亲走了，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母亲朴实的一生却值得尊敬，特别是母亲在我们最需要爱，最脆弱的时候，母亲用那无私的爱，用那双温暖的双手，是留给我们子女最珍贵的礼物，没有比这更为宝贵的了。
　　 我曾想，如果没有母亲用她那瘦弱的双肩，支撑这个异常艰难的家庭，如果不是母亲坚持将我们送到学校读书，让我们开阔眼界，就不会有我们兄弟姐妹今天的幸福生活。可以说我们的一切是母亲给予的。
　　 对于离开我近的五年母亲，我过多的是一种愧疚，是一种没有尽到孝道的愧疚。
　　 母亲，如果有来生，我还做你的儿子，让我继续孝敬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