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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指间★散文』清明是一笔没完没了的心债


作者:浏阳老虎 举人,3609.6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76发表时间:2011-04-08 18:29:49

父亲说呀,他死后就让我们四兄弟把他烧成灰,洒在老家对门的山坡上。父亲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我想是因为山坡上有他一辈栽下的果树花木,山坡的对面是他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家……
  
   “我在四月里哼唱凄厉婉转的歌曲,我在四月里祭奠您安息的土地。苍穹下有我的呼唤,外婆您是否听见?”——欧阳始俊
  
   晚餐杯斛交错吃到了晚上12点,朋友们个个打着饱嗝,撑着了。我觉得酒在胃里燃烧,皮带对肚子的膨胀已一而在,再而三的忍让着。酒菜涨到了喉咙的时候我们开始唱歌。是的,我从不唱歌,从不唱。是朋友的再三怂恿,是酒精的刺激,我唱了,唱的是《难忘今宵》,朋友们使劲地鼓掌,说我唱的好,唱出了他们的心声。
   曲终人散,我歪歪斜斜地走在大街上。街上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各个夜宵摊点都还在肆无忌惮地忙碌着。
   “丢魂见鬼了!真是清明节!”我撞到了路人。
   清明节?是的,是清明节!今天早上大哥还打电话问过我,是否有空回家给刚去世的外婆烧把纸钱。我说忙着呢,你替我烧吧。
   是没空,两三天前,朋友们就安排了今天的系列活动。我也早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不需要理由。虽然我不爱唱歌,可我喜欢喝酒,喜欢与朋友们一起大口嚼肉,大勺喝汤,大杯灌酒。回绝大哥简直太容易了:忙着呢!忙什么呢?白天不懂夜的黑,同理可证,乡下人不懂城市人的忙。于是大哥说:你忙吧,别累着了,我替你烧!
   我想跪下,但这里没有黄土,没有坟茔。城市里只有硬梆梆冰冷冷的水泥地,只有彩灯绿酒。城市里过得是阳历,阳历只过情人节之类的,而清明节属于阴历,属于乡村。我当然还记得是外婆在小山村把我养到了八岁,我也当然还记得外婆在临终前还叨念着我这个在城市里忙碌的有大出息的外孙。但我今天却是没有回到埋葬外婆的小山村。因为我身在城市——从来都是山村养大了城市,而也从来是城市长大后抛弃了山村。我身临其境,我身在江湖,我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听外公曾告诉我,外婆临走时说很感谢我,说要不是我寄那么多的钱给她,她就不能买那么多的药,就不能活那么长的寿。
   我一个耳光狠狠甩向自己!
   是外婆把我养到八岁,对这一点我是记忆深刻的,我也是要认账的。母亲常提醒加着告诫对我说我出生时身子骨太弱,以至于给外婆养也没指望我能活。在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要把一个近于不抱希望养活的孩子养到八岁,期间的难度绝不亚于八年的抗日战争。我是学历史的,我懂得抗战的艰难困苦,可我不懂外婆的艰难困苦。我八岁时回山枣树下读书。八岁以前的艰难属于外婆,八岁以后的“辉煌”则是我自己的。
   我是寄了在外婆眼中看起来很多很多的钱,可是外婆不会懂我们今晚喝酒唱歌的钱就比我寄去的要多得多。但外婆懂得知道谢我。是的,没有我寄的那点钱外婆可能买不了那么多的药,活不了那么长的寿。但没有外婆我肯定是早已夭折。我从没有说过要谢她。她病卧不起时我也是忙着没有去看看她。我是寄了钱——只不过是寄了钱——这也是城市的规则——重寄钱而不重去人,而山村虽穷,却是重去人不重寄钱。外婆从来没有怪罪于我,她与大哥一样——“知道”城市的人忙。
   我记得小时候,外婆总会在清明节带着我去给姥姥姥爷们的坟墓上烧纸钱,报家中的喜怒哀乐。外婆说坟墓里躺着的是我们的先辈,有他们才有我们。小时懂事的我将三牲祭品严肃地摆好,就连三叩九拜也是做的极其的认真。邻居家的人见了都对外婆说:你福气着呢!这孩子将来会出息着呢!外婆则总是笑眯眯的回答:想着儿飞远方呢,又怕儿不回家乡呢!这样的对话后来都应验着了:我先是考大学,后是在城市里有了工作。这对山村人来说的确是大大的出息了——可我也真的是不回家乡了——外婆的话在当年是外婆心底里的幸福,在今天却是我心尖上的疼痛。
   路边的精品店里老是重复的竭斯底里播放着一首歌:《这个城市传染一种痛》,是失恋的痛还是下岗的痛抑或是钱多了没地方花的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能把一种痛当作口头禅一样的吼,这种痛肯定是与须长歌当哭的清明无关。而我的心着实的疼痛着了——我即便是不回去给外婆烧纸钱,至少也不应该去酗酒,更不应该唱那纸醉金迷的《难忘今宵》。虽然离家是远了些,虽然城市也的确是忙了些,但真的要回次家不是不可能。只能说,我们总是有太多的借口——只能说,我们的确是在越来越冷漠清明,冷落坟茔;或者说,我们的确是在越来越冷漠亲情,冷落生命。而可笑的是,我们这些根都落在山村的人又总是把这其中的责任归咎于城市,自己则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来开脱自己和敷衍亲人。
   我真的是很喜欢听人家说我在城市扎根了,这毕竟是山村人祖祖辈辈都期望着的。直到后来看到作家韩东在《扎根》中说:“扎根是两头的,一头向上,开花结实(子孙绵绵),一头则化灰成土向下猛扎。”才明白,我是终究扎根不了城市的——因为向上的“一头”即便算是有着了,而向下的“一头”却是永远的留在了山村。曾经烦躁邻居家的小孩伢伢学语的念“妈妈的妈妈叫外婆”。已近不惑之年的我在今天才明白:外婆不仅仅是那个在艰难岁月里将我养到八岁的而不至于让我夭折的女人,外婆更是母亲的母亲,是“扎根”中那向下的根基。没有外婆的这条根基,我充其量是这个花花城市中的浮萍,一副四处漂泊无魂无魄的躯壳!
   天空中一直飘落着细细绵绵的雨,是上天有情——这是滴下的“清明泪”!掏出手机想问大哥早上的事,屏幕显示已是凌晨的两点了,今年的清明节已经过了——我突然的感觉这种心尖上的疼痛化为了我心尖上的债。而且,今年的清明债我是永远的欠着了——我也突然的认清了自己——我原来也就是那种人们常说的没良心的人。
   2009后记:此文是我在2004年外婆去世后的清明节写的,前些年是爷爷奶奶去世,去年是外公去世。在我参加工作后的十年间,老人们一个个的走了。我能理解这是自然的规律,一如树上的叶子要凋零。人死后是没有鬼魂的,可是,“死”字一旦落到我们的头上,我们在心底里却又无一不没有理由的肯相信鬼魂是有的——至少认为要有才好。
   2010年后记:今天又是清明节,我还以为是明天,我是记着这个节日的。学校没有放假,孩子们和我自然是按例补课——只是我想,我们常说德育为先,连这样的日子都不让孩子们纪念一下自己的祖辈,我很难想象我们的教育到底要培养怎样的有用的人。
   不说的好罢。
   2011年后记。昨天我带儿子竞择回了老家。父亲与表叔他们在将姑奶奶改葬。我没有去祖父祖母和姑奶奶的坟地。父亲已近七十岁,我是带竞择给他看看的。事先没有通知他,懵地见到我们父亲很诧异,笑容马上荡漾在脸上。
   “父亲说,清明其实是一笔债,我欠你爷爷的现在还,将来你也要还我的债,当然也有人来还你的债。”
   时间流逝,一切都在改变。可是清明节没有变,清明债永远也还不清。如果有人说不再还,或者说已经还清了,那也不是清明的错,错的是时间的流逝,而流逝的是我们心底里的善良和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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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不止是作者于清明当下的怀想或忆念,更是作者好好的审视自己的人生,以及与往生者——外婆之间的一段人生关系,是自省也是扪心自问,更是对往生者的愧疚,这愧源自我们对传统对亲伦的疏淡,源自我们对根源的忘却,所幸作者有了这样及时的认知,清明节是心上债,没错的,我们的生命源自先辈们一代又一代无私的传承,我们欠下的债叫血脉,这篇散文情致沉厚而真切,客观展现出现代人碌碌于生活的麻木与惊悸,唯愿我辈对于先辈对于亲伦莫失莫望。欣赏推荐——友情编辑:浅泠【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104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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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菊惆        2011-04-08 18:30:22
  这不止是作者于清明当下的怀想或忆念,更是作者好好的审视自己的人生,以及与往生者——外婆之间的一段人生关系,是自省也是扪心自问,更是对往生者的愧疚,这愧源自我们对传统对亲伦的疏淡,源自我们对根源的忘却,所幸作者有了这样及时的认知,清明节是心上债,没错的,我们的生命源自先辈们一代又一代无私的传承,我们欠下的债叫血脉,这篇散文情致沉厚而真切,客观展现出现代人碌碌于生活的麻木与惊悸,唯愿我辈对于先辈对于亲伦莫失莫望。欣赏推荐——友情编辑:浅泠
王者的忧伤
2 楼        文友:菊惆        2011-04-08 18:30:33
  问好作者,感谢赐稿指间
王者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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