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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芙蓉外史》之《荒年记》(三) ——第三十一卷 混沌身世朦胧情


作者:陈晓江 进士,6337.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895发表时间:2011-04-20 09:51:21

《芙蓉外史》之《荒年记》(三) 打了一小仗才知道原来是跟新政府的人马打,自己所跟的是应坑陈华、大岙吕炼荣的“九乡团”和“浙南行署绥靖军第六支队”余部。他看他们越来越不像样了,抢劫、杀人、放火乱来的,想退出。吕炼荣的堂弟吕连锋明确告诉他不让退。“你退出我就跟政府说了,把你的事捅出去,说你是土匪。”他身不由己,只好跟着他们转。过年回一趟芙蓉,他跟继鹰、妗娘等家人和一些地方人说,自己只是进山打猎。
   陈华、吕炼荣的残余匪帮配合陈杰为首的黑虎支队作乱,新政府要彻底剿灭他们,一场血腥的战斗就要打响。时川被九乡团的人从东麂岛秘密召到楠溪大岙山寨。
   大岙剿匪战斗打响了,战斗持续很久,双方为了减少伤亡,一开始都在一百米以外的地方对峙着,不敢挨近打仗。这年头的生命已值钱多了,留着活命就会享福,就有官当。时川的枪瞄了几下也没什么目标可射击的。大半天时间对峙下来,双方各有伤损,打着打着流血的多了,就打凶起来,一场鱼死网破的战斗开始了。
   陈华、吕炼荣余部发起冲锋,新政府部队一个新来的机枪手看着山坡上倒下一排人,又有更多的人冲上来,心慌了,大叫连长快来,撒手就退下。连长上阵,握紧重机枪,不像新机枪手那样连续扫射,采取点射,敌人上来一个,砰地打一粒子弹,马上有一个去阎王那儿报到,上来两个,他点射两粒子弹,阎王又勾销了两个,待冲上来的人多了,他才开始连续扫射。九乡团的人知道遇上高手了,看山凹里是无法冲上来的,吕连锋便带着时川等几个枪法好的爬上山垄,要横山点射,先解决机枪手。连长看下面的匪徒静了,站高身子探头看看周围的情景,横山一枪冷枪吊射过来,正中脑袋。
   时川趁乱逃回芙蓉,正好有消息传来要亲房去大岙为大哥云轩收尸。时川一时听不懂人家在说什么,经过再三解释才知大哥就在这次大岙剿匪战斗中被打死了。原来,大哥自从落草以后改名换姓参加红十三军,却一直躲避云横不与见面。红十三军东宗事件惨败后,他隐身在山底做篾匠,搞地下工作。楠溪解放后,他参加县里青年培训班短训,成为机枪手,在剿匪战斗中火线提干,成为连长。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有利干地下工作,他一直没有回家认亲。芙蓉人大都不认得云轩了,幸有他耳朵上穿戴的银丁香为凭,才确认他的尸首。
   时川多年来一直惦念着大哥云轩,却想不到在这场浩劫中未来得及见面他就命赴黄泉。正在悲伤欲绝之际,村头巷尾却传说云轩是时川打死的,“是时川亲手用冷枪吊射过去打死的”。
   真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好多人都晓得时川秘密参战。他枪法无人可敌,云轩之死人家就自然怀疑与他有关。幸好当时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急急参战,乌合之众没有什么反共挺进纵队或括苍纵队直属支队的编制,人家怀疑归怀疑,反正死无对证。他强忍悲痛回到东麂岛教书,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强烈的、一刻不停的自怨自艾中,他对大岙战斗场面却越想越模糊了。如果我真的打死亲兄弟(不敢想象),如果……唉,那我命该断子绝孙,三弟云横即使把儿子过继给我上谱,我心里也不踏实。或许……我大概不配有下代,族谱上应该把我的名字抹去,更不应该在名字下面有红线画下去的。可是,如果我大哥不是我打死的呢?不,当时我打仗的目的性不明确,有意落后,未爬到预定的山垄机枪就哑了,看那个灌木丛旁的岩坦后,已埋伏着吕连锋等几个人。后来喊声震天,陈华、吕炼荣余部全军覆没,我连自己怎样从大岙逃出到芙蓉村也不记得了。
  
   解放洞头岛战斗前夕,又有楠溪山底的人来联络时川。时川想推托,那人就威胁他。时川不想惹麻烦,也就半推半就地参战了。
   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洞头的战斗全面打响,时川等人开始只守不攻。他已习惯于刀光剑影,听到枪声,血好像全部往上涌,眼睛像油炒一样,满脑子“打,冲啊——打,打,冲啊——”的叫喊声。当真正要冲出战壕时,却不知道为谁卖命,与解放军对立为了什么?新政府给自己教书的机会,新政府有什么不好?这时,解放军在前线发起了冲锋,时川等人就开始溃散。他想了想还是认为趁早逃跑为好,但他同时觉得打仗从来没有这样窝囊过,这是第一次临阵当逃兵。他自认为已是逃得最远的人了,穿过一片低矮而稀稀拉拉的松树林,却见大岙吕连锋比他逃得更快。
   见了吕连锋,时川的脑里有些记忆就被激活了。他记起那一天大岙与新政府部队交战的绝大部分情境,基本肯定那一天是吕连锋躲在灌木丛旁的岩坦后向机枪手云轩大哥吊的枪。他追上吕连锋,把枪顶在他的脑袋上。吕连锋求饶般地说:“我没打,我没打,是你叫我横山打的,是你叫我……”
   时川不愿看到他惊恐的脸,怕死鬼的脸,把眼一闭,砰地一枪击毙了吕连锋。白色脑浆飞溅出来,把时川的衣服都弄脏了。
   时川不想那么多,不管大哥是不是他杀的,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杀一个,反正他平时滥杀无辜,无恶不作,不是好东西。不管怎么说,我给他害得够惨了。
   解决了吕连锋,从另一个角度讲不仅报了私仇,报了一个对谁也不能明说的仇恨,更重要的是自己参加匪帮的事从此可能也死无对证了。
   不等解放洞头的战斗结束,他不顾一切地纵身跳入大海,最后回到东麂岛。从一个岛,怎样泅水到另一个相隔十几公里的岛都不记得了,从东麂岛上岸后,怎样回到学校,脑里也是一片空白。
   时川在学校里再昏昏沉沉地躺上一夜,稍微清醒一点后,又担心起来,现在要是有前几场战斗的生还者可以指证,自己就完蛋了,我这几条骨头就非被人家撮了不可。他暗暗告诫自己,要至死不提此事,对任何人,包括自己都抑制着不回想。可越是不想它,梦着大岙剿匪的场面越多,那大石岩后,火星飞溅的场面以及吕连锋脑浆飞溅的场面,在梦乡里晃晃忽忽闪现过无数次,搅得时川不敢入睡。他干脆坐着过夜,一直熬到天亮。
  
   第四章捡来的大姑娘
   渔民们从海上捡来一个大姑娘,要送给教书兼医药的陈时川先生。原来,渔民们有个传统,认为捡海上漂浮的尸体会带来好运气,俗称“捡元宝”。大姑娘被当成“元宝”捡来,却还活的,于是渔民们商量,没什么孝敬先生,就把大姑娘孝敬他,为先生好也是为咱们渔民自己好,让他有后代,子子孙孙在岛上教书、行医。
   经过时川的善意询问,知道“元宝”是来自上海的姑娘,名叫徐爱柳。她日夜思念去台湾的未婚夫,就坐船直往南方寻夫,最后船翻了,被渔民们救起,流落到东麂岛。时川从她身上看到李秀英的影子,看她头颈很白,手臂一定很白,大腿壮健,也一定很白……总之,现在不比以前秀英在家的那一阵子,现在有能力养活老婆了……看这上海姑娘有文气,一定还会教书的,便收留她,一起住在祠堂里。
   时川原先睡在祠堂东厢房,现在来了一个大姑娘,自然要再腾一个房间。看西厢房搁了好几副棺材,便把东厢房让给爱柳,自己搬到西厢房去睡。房内有许多老鼠,非常可怕,爱柳不敢独自一人睡一个透长间,卷着被铺要钻到西厢房睡。她说自己怕鬼,更怕老鼠,要两个人睡一个房间。时川说:“这不行,你真的怕鬼的话,咱们也只能到东厢房去,否则的话,岂不是唱《西厢记》了。”
   当夜,时川的床铺搬回了东厢房,用一领破苫在房间中间位置一挂,隔成前后间,时川睡前间,爱柳睡后间。这一折腾已是下半夜,两人都睡不着了,干脆点着洋油灯聊天。
   爱柳首先谈起了自己的未婚夫。他父亲是资本家,被镇压了,未婚夫怕没命,就驾起舢板往南逃,准备逃到台湾投靠他的叔叔。
   时川说:“坐轮船到台湾都很危险,坐舢板那一定是九死一生,这舢板你也坐过,你不也是差一点葬身鱼腹吗?其实茫茫大海,即使未死,也不知漂到哪个岛屿上,就算漂到台湾,那么大的地方你怎么寻呢?”
   爱柳说:“不管怎么说,总还有一丝的希望,我为这一丝希望活着。”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陈先生,你怎么这样说呢?”
   “不是我这样说,而是我这样推测。”
   爱柳不高兴了,忿忿地说:“你怎么推测也不能往最坏处推测呀?”
   “说得也是,不过通常遇到这类希望不大的事情,我老家的人都去问佛或者拆字的。”
   “咦,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陈先生你会拆字吗?”
   “你写个字,我替你拆出来试试。”
   爱柳拿来笔纸,提笔写了一个“台”字,时川猜想她要写“台湾”两字,连忙阻止她说:“不要再写了,坏事情,坏事情哩。”
   爱柳再写了三点水“氵”。时川大喝“完了,完了。”爱柳还是坚持写完一个“湾”字。
   时川猫哭老鼠般地哭出声来,说:“这下真的完了,完了。”
   爱柳倒感到有点委屈:“我写台湾两字就完了?”
   “你用手写一个‘台’字,提手旁加上‘台’不正是‘抬’吗?你这抬还不是一般的抬,是从三点‘氵’的水里抬上来的,抬上来之后还要抬到山弯里。你说,他还能活着回来吗?”
   爱柳也是从死亡边缘逃回来的人,经他这一分析,基本上相信未婚夫死了,就大哭起来。时川告诫她:“你哭轻点,渔民们不知就里,还以为咱们小两口整夜吵架,或者是你不依我,倒是我硬要欺负你、占你的便宜呢。”
   爱柳只好放低声音哭泣。
   第二天一早,爱柳还肿着眼袋,时川就安排她教国文。她教的国文很纯正,远远超出时川的期望值。
   他俩同一个厢房睡觉,同一个镬灶吃饭,学生叫她徐老师,岛上的渔民们却叫她先生嬷,叫得她有时不敢正视时川。特别是放学后祠堂里只剩他俩时,她与时川对视一下就羞红了脸。
   徐爱柳还未完全死心,还有些要去台湾的心思。她在地图上看东麂岛与台湾很近,就约时川到海边看台湾。茫茫大海,不知台湾在何处安着,眼前湛蓝的大海,无风三尺浪,有风浪过岗,她胆怯了。第二天她又要求时川陪她去看大海。茫茫大海尽头,浓雾连着云朵,最奇怪的是,她怎么看也觉得大海比近处的海涂高,越远海面似乎越高,海要翻滚过来,就要压过来似的。她很失望。当天晚上,再次约时川在海边坐坐。
   两人极少开口,听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涨潮了,道士领着一帮人在海边“潮魂”。道士转动着招魂幡,要把海难渔民的魂魄收进稻草人身上。道士念的经文听不懂,有句白话时川还是听懂了,时川翻译给爱柳听:“某人,海里冷呀,进屋来呀。”
   海难者的亲人穿孝提灯笼,齐声应道:“来啰,来啰。”把附着某人魂魄的稻草人入殓棺材,然后往山坡上抬,入土为安。
   徐爱柳看着转动的招魂幡惊惧不已,紧紧拽住时川的衣袖,招魂幡在眼前放大了,却模糊起来,越看越不真切。时川说:“这里流传一句民谣:东麂岛,东麂岛,十口棺材九口草。渔民出海,九死一生。人们捞不到亲人葬身大海的尸体,就用稻草人招其灵魂代替。”
   她没应声,眼中滚出热泪,越哭越伤心,干脆伏在他的肩头大哭一场。东麂岛是她生命的转捩点,也是她生命的港湾。时川闻到一股透骨的香味,上海姑娘徐爱柳与杭州姑娘李秀英相比,另有一种全然不同的气味。他动情地一把搂紧了爱柳,两人抱着不放松。直到东方泛白,爱柳看清他的面目,羞怯地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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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一战打得很激烈,死了许多人,但时川死里逃生,活了下来。可云轩之死,被人误认是他杀的。更糟糕的是,立场不坚定的他,总是又与那些匪兵勾结。好在临时醒悟,顺便吕连锋杀了,一为云轩报了仇,二是自己参加匪帮的事从此可能也死无对证了。【编辑:幻新】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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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月儿常圆        2011-04-22 08:33:08
  这章节安排得张驰有度,既有紧张的场面,又有舒缓有致的情节。特别是对时川与徐爱柳之间的描写,用朴素的语言叙述,更加真切。
痴情于文学,向文友学习 在纸媒及网络发表文章二百余万字
回复1 楼        文友:陈晓江        2011-04-22 11:18:21
  感谢月兄点评。
2 楼        文友:幻新        2011-04-23 20:45:51
  战争是残酷的,而战争时期的感情却是最真挚的……
生活给了我源泉,我在生活里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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