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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蓉外史》之《荒年记》(六) ——第三十二卷 回乡种田


作者:陈晓江 进士,6337.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031发表时间:2011-04-26 21:03:16

《芙蓉外史》之《荒年记》(六) 第三章“三定”政策和反瞒产运动
   继鹰的幸福生活晨曦初露之时,永嘉县政府开始实施“三定”政策,即定购、定销、定口粮,县里还派泰石村的潘锦朋到芙蓉试点搞反瞒产运动,致使一切又显暗淡。反瞒产政策规定多余的粮食一律要征购,凡是隐瞒实际产量的要给予严惩。自然重点对象是继鹰的900斤谷,继鹰也马上意识到潘锦朋这次是冲着自己来的。他本想把余粮对穷苦的人救济一点,剩余的在黑市上卖私价,卖个好价钱的,为大哥继马解点债务。反瞒产运动一搞,一切计划成泡影。他被勒令征购500斤稻谷,原本有余粮的,征了稻谷以后估计来年二三月粮食还会紧张。他气极了,重拳猛击自家板壁,喇喇喇,杉木板壁被击裂了好几处。
   继马一家三口,分得三亩半田。村干部定给继马户的早稻亩产是500斤,三亩半田总产量是1750斤,扣除规定口粮1150斤,要向国家征购粮食600斤。继马实际亩产不到400斤,而原来当担夫挣大米的活儿也早没了,交不起征购粮,就被抓到芙蓉老宗里学习。他受不了折磨,只好把家里仅有的二百斤余粮稻谷担去征购了。乡干部说继马家里有粮,只不过伪保长有意与政府作对,假死假呆罢了,要他继续购粮,又把他抓起来学习。干部们说这种逼粮的方式是“捏牙膏”,尽管对象黏滋格拉,但每逼一次总会逼出一点的。群众则称干部搞“倒米缸”运动。粮食隐藏不好,被干部搜着以后轻则找个理由没收,重则被吊起来毒打一顿,还要蹲学习班。
   继马饭量很大,任由他吃的话,一个人可以吃三四个人的口粮,因此尽管束紧肚皮,粮食缺口仍然很大。为了补足征购粮食任务,他要把值钱的家具卖了。绢机没人要,风车卖给芙蓉村米厂。风车卖出的钱买不得多少粮食,这年头,一张风车还能值多少粮呢?继马只好夜里偷偷地到苍山买黑市番薯干。他从黑市上买来的番薯干每百斤15元,交售公家,征购价每百斤才7元。继马买来的番薯干不是批皮的,还要打95折。后来由继鹰、长庵及各亲房叔伯暗地里筹集粮食,帮助继马完成定购任务,他才不至于三天两头被叫去学习。
  
   第四章开荒种番薯
   本来打算冬季种菜、种药材的,现在考虑粮食这天字号的问题,继鹰改种小麦。小麦种下,便是冬闲时节,有许多时间空闲着。
   继鹰闲不住,喜欢走亲访友。他得到消息,听说叶芳给花坦朱清光家寄了不少钱,清光家无人接收又退回去了。这癞头清光原是叶芳手下一个独立团的团长,在温州当专员的叶芳率部起义,他带着独立团的兵顾自走了,后被抓住镇压,叶芳身在中央还不知内情,所以迟迟地还寄钱给他。芙蓉村有好几个黄埔生是叶芳部下的。其中陈时豪回家后饥寒交迫,家庭负担太重,不久病故。继鹰告诉陈时豪家属朱清光家无人收钱的消息,怂恿写信给叶芳,叫他寄些钱来解决生活困难。时豪的家属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当即就叫继鹰写信,就当作时豪还在世,并以他在黄埔以及部队里的名字陈建华的名义写信给叶芳。继鹰提笔写下一行字,却发现不对劲,时豪是黄埔生,自己是种田人,水平相差十万八千里,自己这毛笔字也写得太差劲了。最后决定还是叫震斋先生写。叶芳少年时期生活在楠溪沙头渔田寮,自然知道楠溪芙蓉的底细,接信后马上回了一封信,说温州起义以后所有的名册档案都移交给当地政府,叫建华自己先去翻寻档案再说,就说是我叶芳叫你去找的。
   这事老鼠搜糠耽搁了夜,白忙活没有钱财到手,时豪家属却非常感激继鹰,与他保持良好的邻里关系。
   继鹰看好杨山湾坦柏树坟头那块荒芜的地坦,以为那是时豪家的祖坟坟境范围内的,也就毫不客气地在上面开起番薯园。
   杨山湾坦柏树的坟头看起来有点阴森,周围一些别人不敢掏的无主坟墓继鹰都将它砸了推平,准备压番薯。他开荒开得上瘾,哪里有荒废的乱坟堆就往那里动手,看起来有点玩世不恭。还有一处砖瓦窑一样的大坑,也被他填平。这一带本来不适应种庄稼的,泥土都像蛤蟆肉,锄不散,铲一块是一块,铲一片是一片。他只晓得这泥巴叫抽丝泥,小时候挖来做打盆晕的游戏的。这发蓝的泥土又湿又韧,做成一个瓯儿,俯着朝地上砸下去,啪的一声瓯臀打出一个小小的气晕孔,谁打的孔大谁优胜,或者在对方的泥块上摘一块与气晕破口一样大小的泥补丁作为赢利。由此看来,番薯种在这种抽丝泥里长进不长进还难说。
   湿漉漉的梅雨季节还未来临之前,继鹰已把所有的番薯畦扒好,番薯畦上每隔箬笠直径(约一尺)挖个小坑,并放一撮焦泥灰。细雨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绿雾,继鹰穿着蓑衣钻进雨雾中,把番薯种藤剪成一节节一拃长、带一二张叶的藤梗,压到番薯畦各个小坑里,几个阴湿的日子过后,藤梗便生根抽芽。梅雨时间不长,继鹰抢种,总算没有耽搁压番薯的好时机。他一共压了5000多藤。得意之时他摘下箬笠当扇扇,放声高唱:
   一株藤苗剪三段,
   压落泥土就生根。
   粮有吃,
   人相安,
   老婆儿囡全靠番薯干。
   荒田无人耕,耕起有人争。庆枢看坟坦荒冈里的番薯长得出奇的茂盛,便声称柏树周围的番薯地是他家祖坟的坟境。
   庆枢在朝鲜战场上,有两个脚趾冻断了,走起路来略微有点跛,被评为一等功臣。刚退伍那一阵,他笼罩在战斗英雄的光环里,娶了老婆,好不自在。他退伍时,继鹰也正好被处理回家种田,他也无暇顾及去整治继鹰。无暇顾及继鹰的另一个原因是他老婆为他接连生了几个孩子。几年来他的老婆老是腆着肚皮,似乎有生不完的孩子,他自然也跟着忙。这次看继鹰压了那么多的番薯,心理又不平衡了。
   继鹰认为庆枢原本认祖坟的意图是拥有那棵柏树,拥有那棵柏树的意图是等柏树被雷劈了,可以做把驱妖剑,这也是他从小就经常念叨的,便说:“庆枢,不论是谁的祖坟,这柏树周围我已留了一坨灰寮基大小的位置未开垦。”
   庆枢说:“人国,坟坦有三丈坟境,这是有规定的。”
   继鹰说:“你量量看,庆枢,有没有三丈坟境留着。”
   庆枢又说:“人国,坟头有六丈坟境,这也是有规定的。”
   庆枢所谓的祖坟,其实已塌陷为平地,说不准埋的是哪辈子的祖宗,既没有墓碑可考,也没有砖石砌的坟式,只有一棵高大的柏树标志着古坟的存在,柏树桩头周围那一坨地方似乎成为人们的禁地,荆棘丛生,老鼠、蛇经常出没其间。柏树古老得绞了筋,一绺绺筋头像晒干的牛肉。继鹰在原先开荒时就对柏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从未有过在柏树下所剩的那坨灰寮基大小的坟地上开荒的念头,只在番薯地边缘,也就是柏树坟的周围种几棵白扁豆,让藤蔓爬上荆棘丛分享阳光。
   对庆枢的无理纠缠继鹰并不理睬,心想即使被刨光,大不了也只有几蓬番薯,没什么大不了的,犯不着与你庆枢争来争去的。
   为了防止番薯生藤薯,过一段时间要翻揭一次番薯藤,把番薯藤揭空,往番薯畦的另一边甩。这块有争议的地番薯藤长久不翻揭,与泥土接触过久,每个藤节处生出小小的须根而变成藤薯(也叫钉根番薯),而藤蔸处的块根由于营养分散却长不大了。
   庆枢争地,继鹰一时也三心两意起来,没心思去管理柏树坟的番薯,打算避重就轻,将董仓的苞黍田种好。
   继鹰正在苞黍田里间苗,继马趁机到继鹰田里挖那些位置不规则的、多余的苞黍苗,他的田里的黍苗缺株太多,准备拿去补苗。继马找了一个闲谈的话题,装作说着说着无意间说到杨山湾坦坟边番薯地的事。继鹰不理解大哥怎么会成了庆枢的说客,却只当自己未听见。他向大哥介绍种田的经验:“一夜过后,看见你田里好多株苗蔫了,估计地下有地蚕咬根。这样吧,你就细心地剖开泥土,捉住地蚕把它弄死,否则还会咬其它幼苗的,你今天补上,明天又有一部分被咬蔫的。”
   继马知道继鹰不喜欢提与庆枢相关的事,知趣地接上话题:“有些苗是在泥上部分被咬断的。”
   “那也是有几种虫的,主要是毛虫,你也需要细心寻找除灭。有些虫这里咬了苗,马上转移位置,需要追踪抓捕的,一二天不管它,就被咬了一片,甚至旺了一批下代,在地里作乱,那时候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继马临走时向继鹰抛下一句话:“有些事我不愿多提,反正杨山湾的那片番薯地里名堂多。”
   继鹰捉摸不透这话是什么意思,初步的感觉是大哥受到威胁了。你说那儿名堂多我偏往那儿去。
   大旱天,继鹰顶着烈日在杨山湾番薯地边锄个不停。别人又看不懂了:“矮人国搞什么名堂?”
   “你不懂,天旱时别人舀水给它吃,我却拿锄头给它吃,锄头把土锄松了,增强泥土的透气性,白扁豆自会吸收空气中的氧气、水分。”
   对这许多人觉得他不可理喻,并不仿效。可是天旱日子太长,高燥的山坡地上庄稼首先被晒蔫了,最后连山脚旱地里的也给晒蔫了,柏树坟的番薯却因地势较低,蛤蟆肉一样的抽丝泥保持湿润,番薯藤竟顾自疯长起来。周边的白扁豆更是另一番景象:不仅叶长的油黑,花也开得特别鲜艳。太阳落水,柏树坟便聚集了成堆的蚊蝇,黑压压一片宛如被搅动的乌云。人人都说,蚊蝇多说明这里水分足。
   藤太茂盛,又一直没有翻揭过,这藤节处钉根生成的藤薯长得像未开眼小老鼠一样,满地都是。
   玉菊把希望寄托在柏树坟的番薯地里,秋后问继鹰:“你还怕那个跛脚佬不成?”
   继鹰说:“我不是怕他,我正是怕他的那双脚,不忍心与残废的人计较。”
   “他有政府补助,饿不死的。咱们的番薯是谁种谁收,自古天理一条。”
   “谁种谁收倒也是,开荒者自种三年也有政策规定。这样吧,傍晚你独个儿去挖番薯,你是老媵客,看他有什么说法。”
   傍晚,玉菊扛着锄头畚箕上柏树坟挖番薯。柏树坟头的蛇特别多,玉菊用锄头柄在番薯藤上撩了一阵驱赶蛇。见庆枢支着拐杖走来,玉菊夸张地捋起衫袖,吐口唾沫在手心搓了几下,然后叫声“跛嫂,凶星远退三千里”,便重重地锄下第一锄头。尽管天旱地硬,一锄头用力锄下,玉菊的锄板还是大半没入泥中。庆枢在坟头支着拐杖驻足,看了看,没吭声就走了。
   番薯丰收,却全是细小的藤薯,生筋,晒番薯枣也不好吃,炒番薯糕干吧,也吃不了那么多,番薯糕干吃多了还上火。房间角里藤薯儿堆得像座小山。
   玉菊挖番薯劳累,又被蚊蝇叮多了,身上发冷,天未怎么冷却要盖厚棉被,心里莫名其妙地发慌,夜里有时更是一声声惊叫,惊坐起来,啊了几声。继鹰赶忙点了煤油灯。玉菊说:“阴兵,穿铠甲的阴兵,两队人马手执长矛盾牌,打得震天动地哩。”一把抓住继鹰问,“你听到没有?”
   继鹰心想,我平时说听到破锣声音,你决不信,还说我小时候睡在头陀寺吓过心了,吓神经了,我说未睡头陀寺前就听到过这声音,你更不相信,这不,怪声音真的来了。这回你相信了吧!看她说得认真,真怕了,故作镇定地说:“别瞎说了,吹灯,睡睡睡。”脱光衣服滑下被窝。
   继鹰刚一迷糊,玉菊坐起来指着番薯堆尖叫:“有鬼,有鬼。”
   继鹰看番薯堆真的闪亮,嘿嘿笑着说:“怕什么,那亮光是磷火。”
   玉菊说:“这可是死人汁啊。”
   “怕什么,有死人汁肥力才好,番薯才大哩。这次番薯藤都未揭,都生藤薯了,要不番薯还不长得像冬瓜?”
   玉菊沉默,可呼吸不匀。继鹰接着说:“你听说没有,岩头上埠冈坟坦里一蓬番薯挖了55斤,县里当典型宣传,没准还是死嫩儿塘里压的番薯。”
   “脏死了,脏死了。”
   “唷,依你说大粪施肥都不行了,那也脏死了是不是?”
   “可这毕竟是死人汁变的啊。我不敢吃,卖给人家吧。”
   “番薯太小了,杨山湾坦这地方这种土质的番薯就是不生藤薯也生筋的,没人要的,再说你自己不敢吃的东西卖给别人也是罪过的。”
   “矮脚虎,本来你掏了那么多坟压番薯就罪过了。没准哪一天哪一夜他们会找你算账的。”
   继鹰心头一震,沉默一阵,说:“那这样吧,多养些鹅呀鸭呀,番薯喂鹅了也是一色的。”
   “这办法倒还可以,好吧,明天到湖西拿只鹅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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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在那个年月,政策瞬息万变,继鹰的幸福生活晨曦初露之时,反瞒产运动又来了。这次运动,最惨的要数继马了。而继鹰脑子灵光,巧弄得一块地,种起番薯来,可番薯丰收了,却又让他倍感麻烦。【编辑:幻新】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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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幻新        2011-04-27 12:29:42
  吃饱肚子才是硬道理,在那种年月,饿死人是常事,所以要想活着,就要想法填饱肚子。
生活给了我源泉,我在生活里歌唱
回复1 楼        文友:陈晓江        2011-04-27 19:24:19
  《芙蓉外史》也是一部饥饿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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