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仨
　　 昨日，我们还在歌唱，还迎着风奔跑在田野，而今忆及，恍若隔世，泪眼婆娑。
　　 ----------题记
　　
　　 依旧还是那段常被提及的时光。关于小时候。上小学之前的自由惬意的生活。我们三个黏在一起。她们俩一个是红，一个是凤。后一个我们都喊她三儿，因为她在家排行老三。红是一个瘦瘦的女孩，皮肤白皙，齐耳的头发薄而发黄。三儿呢则是脸庞黝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道弯月。我们三个时常在一起，无论去哪都是一路小跑，很少有规规矩矩走着的时候，我总是在前面开路，她两个紧跟其后，大人们都很忙没有空理会我们，于是我们就愈加逍遥肆意，对村子里的角角落落的熟悉自不必说，谁家的鸡在哪下了几个蛋，谁家的狗生了几个崽，谁家的瓜最甜，谁家的枣结得最大，我们都如数家珍，偶尔嘴馋的时候，也会偷偷摘几个吃，也有被发现的时候，因为三儿的嘴巴甜，多喊着几声叔叔大爷或是婶子三奶奶，她们便也不会跟我们几个毛孩子计较，甚至还会给我们每人用衣角兜起一捧枣子或是葡萄，我们便屁颠屁颠地跑到一边慢慢享用去了。
　　 那时我们走到哪，玩到哪，从未觉得乏味。直到大人们围着村子一遍遍地喊，很多次找到我们的时候，我们都正在别人家里吃饭，我们是玩到哪吃到哪，村子里一共就二三十户人家，大家都熟识，留小孩子吃饭是常事，虽然每次都被母亲数落着，但仍旧不改。天黑各自回家，不必约好，我们都知道明天在哪碰面。当然我们也是要上幼儿园的。天一亮，就催着母亲做饭，急急忙忙扒拉几口，就一溜烟地跑走了。那时不像现在，小孩子上学需要家长接送，唯恐被“坏人”拐卖走了。我们那时还没这个想法，顶多就是家里的大人叮嘱几句，诸如走路靠边走，不要去河边玩，放学早回家……大人们也很放心，我们也舒心，就像出笼的鸟儿一样。那时谁要是让大人们送去上学，我们准会奚落他一番。我们各自出了家门，就在村前的小桥碰面，开始了我们一天的快乐之旅。春天三四月份正是柳枝发芽、野草疯长的时候，我们三个经常是先跟着上小学的比我们大几岁的哥哥姐姐走，走着走着，我们就跟不上了，距离越来越远，渐渐从路上溜到了不深的沟渠里，渠里还没有水，开满了花，挤满了草，我们就走着逛着，丝毫忘了我们是去上学的。三儿眼睛尖，看到很多“毛嘀咕”，这是一种野草，初生的时候，冒出来笔直饱满的尖，两手指往上一提，就出来了，剥开外面翠绿的皮，里面是乳白的芯，嚼在嘴里甜丝丝的。她说我们比赛看谁采得多。于是我和红马上行动起来，左一个右一个，太阳渐渐升高了，照在脊背上温暖而舒适，我们分开各自占领一片斜坡，低着头，不时还炫耀着：看，我这个一定比你们的甜。不多会就采了一大把，塞进裤兜。偶尔我们也唱着：毛嘀咕，姑奶奶，我拉你，你起来。有时我们三个就相互抱着腰，一边唱一边采，当然每次谁要是故意松手的话，后面的人准会摔个四脚朝天，我们就扭在一团。追追打打，每个口袋都塞满了毛嘀咕，边用手捂着边跑，累了的时候就躺在沟渠的斜坡上，晒太阳，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记得有一次，我们就躺在坡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看到太阳直对着脑门，我们惊慌起来，也不知是几点了，撒开腿就往学校跑。学校里正在上课，我们每天争抢要玩的那个转亭以及跷跷板都空空的，我们踮起脚尖溜进去，三儿胆大，走在前面，红说，我们该怎么跟老师说。我说，我可不敢喊报告。那时的严肃表情俨然像是受刑的犯人，我们终于磨蹭到教室的门旁，门是关着的，老师正在教唱歌，我推着三儿喊报告，她又转身滑到后面推着红，就这样磨了几个回合，谁都不敢去。我们就商量，回家吧。那要是大人问怎么回来这么早，我们怎么说。三儿说，我们就在那道渠玩一会再回去。我说，我们应该跟小学的人一起走，大人们才不怀疑咱。于是我们原路返回，一溜风似的就跑回到老地方，把老师教过的新歌唱了几遍，去河边看有没有蝌蚪，或小鱼小虾之类的。三儿带着我们在小河边跑，水很浅，清澈的可以看到天上的云朵。我们捉蝌蚪，偶尔也会遇到水蛇，吓得我们急忙往岸上跑。终于在等了很久，玩都玩得有些累的时候，小学的放学了，我们赶紧跟在后面，回家。回家佯装和平常一样，大人们也不问，我们暗自庆幸着。
　　 夏天的时候，雨水多，我们是碰到雨天就不用上学去了。也不要请假。这是老师规定的。接着就是放暑假，我们常干的事就是去采莲蓬，一眼望不到边的荷塘，荷叶肩并着肩，白色的荷花一朵接一朵，粉色的花苞躲在荷叶下或是冒在荷叶上，风一吹，扑面而来清新的荷香。我们先是武装自己：用荷叶做帽子，或是拧下来中间的一圈挂在脖子上。就这样开始我们的“战斗”。开始还在一起，之后各自都走远，荷叶茎上的小刺格外的锋利，稍不注意就划破脸或是手臂，小腿，甚至是脚趾丫间。每走一步都会溅起水打湿衣服，或是偶尔聚集在荷叶上的水珠稍不留心一碰，就直浇在头顶或是领子里，格外清爽。运气好的话，还会采到变黑的老莲子。最为好吃的还是那种饱满的，深绿色的莲子，剥下来，露出白净的籽格外香甜。采完之后，我们数数谁的多谁的大，而后开始拨出一粒粒装起来，带回家炫耀。除了这个我们还跟大我们几岁的学钓虾，逮鱼，摸泥鳅。吃五分钱一根的冰棍，从园子里摘小瓜，番茄，黄瓜，葡萄，桃子，总是有很多的东西可以吃。或是去河边洗澡，很多次喝了不少的河水，也依旧乐此不彼。秋天的时候，去稻田拾稻穗，用稻草编跳绳，或是在稻草堆里打闹，沾了满身的稻草，头发乱糟糟的，脸上都是汗水，也会去村子后面的一个大院子，里面住的全是孤寡老头，院子里种满了花：虞美人，木槿，月季，步步高，水痘花，各种颜色的凤仙花。还有大片的烟叶，我们时常去那里玩，但是也经常被赶出来，里面的老头大都很古怪，大概是见不得我们吵闹，烦心，所以常常拉长着脸，只有一个瞎了一只眼的人对我们还比较好，有时还给我们倒茶喝给东西吃，我们有时还会偷偷的摘几片红色凤仙花花瓣，回去用白帆染指甲，染得每根手指头都红得扎眼。天黑的时候我们带着瓶子去地里捉“瞎了碰”的一种虫子。我是不敢捉，她俩帮我捉放在我的瓶子里，捉这个只是因为好玩，那时村子里有电视的很少，这就成了我们最好的娱乐。待装满一瓶子时，回到家就把它倒出来喂给鸡们吃。冬天的时候，打雪仗，敲断屋檐下的冰溜，堆雪人，滑雪，滑冰，摔倒爬起，脸手冻得通红，额头上冒着热气。只要是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三个就会聚在一起，玩“摸星星过天河”，或是捉迷藏，木头人，那时从来都不知道还有寒冷这回事。
　　 后来我们一起上了小学，三年级时，我和红一班，三儿在另一班。小学毕业时，三儿就辍学了。她爸卖鱼她得帮忙。我们只有星期的时候找她玩。初二的时候，红也不上了。说是去她亲戚那做生意。就这样，只剩下我自己在那条我们整天玩的小路上来来回回，再碰到一起时，第一次觉得不知说什么，我说学校的人和事，她们不知道是谁，她们说她们的见闻，我不知该怎么应答。再大些的时候我们偶尔在一起打打牌，逛逛街，彼此有些迁就与回避什么。后来我毕业了工作了，她们相继结婚了。三儿不再是三儿，应该喊她凤，她生完第一个孩子之后，身体迅疾发福，原本细小的眼睛更加细小，依旧爱笑，见到我时，大声喊着我的小名，在彼此寒暄之后，却都不知该说什么，为了大家都不尴尬，彼此借故很忙的样子，匆匆道别。红嫁到了很远的地方，因为一次意外车祸，至今左腿还有一块钢板，结婚很多年仍旧两个人。好长时间都没有见到她，上次还是过年的时候，她姐姐带着她，一闪而过之后才记起约略是她的样子，好像还是那样清瘦。曾经形影不离的伙伴，如今各自天涯。
　　 转眼之间，过去了这么多年。小时候的那些时光似乎还未走远，在天地之间的奔走，笑颜，仍旧站立在眼前。我们三个在一起积攒的那些一串串的快乐，被打磨成一颗一颗的星光，镶嵌在广袤肃穆的夜空，那里住着我们的小时候，一个以阳光与清风编织的葱绿甜美的梦。惦念小时候，重新温习来时与去路，站在星空下，有风吹来，看到洁净，纯真，清透的自己。以及她们。
　　 以此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