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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爱


作者:木头马尾 白丁,20.8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127发表时间:2011-05-09 18:06:03
摘要:一个十七岁的英俊少年,子承父业当上了山寨里的祭祀。在一次祭天求雨的时候,因爱生妒,以祭祀的名义将心爱的姑娘处死了。后来得知自己受人之惑,辜负了心爱的姑娘,于是在一个冬日里他跑进了山林……后来有人说他颠沛余生,有人说他也许死掉了……


   江树今年十七岁,身材挺拔,五官俊朗得仿佛出自雕刻家之手。在白虎镇附近的大小村寨,几乎无人不知江家有个英俊的小子。江树的爹叫江逢生,人称“江仙师”——其实就是祭司。在白虎镇,这是一个深受山民崇敬的职业:每逢婚嫁丧葬、建屋乔迁,山民都要请江仙师做法事祈福驱邪;有人要是被毒虫、毒蛇咬伤,也要来跟江仙师讨一副草药。江树十一、二岁就像跟屁虫一般随他爹出门做法事,耳濡目染五六年,竟学会了做法事的流程,也能辨认出十几种草药。有时江树的爹出于栽培他的目的,会在做法事时停下来,让江树顶替做一阵。江树倒也像模像样的头戴毗卢冠,身披百衲衣,在别人家的厅堂里念念有词,他爹就坐在旁边看着,露出欣慰的笑。
   江树有一个心爱的姑娘,是邻寨老祝家的女儿,名叫祝释云。江树第一次见她是在去年的春天,那时祝释云的爹祝顺水得了病,祝家人就打发祝释云来找江仙师。当时江树刚吃完早饭在屋檐下坐着,看到一个身穿蓝色碎花上衣的姑娘怯怯的走进来,看着他又不敢说话。姑娘脸蛋上一对酒窝,两只大眼睛像被风吹皱了的池塘。江树听了姑娘的来意,就把她领进去,一会儿两人又和江树他爹一起出门来,三人一同往祝家赶去。
   祝顺水的病比较奇怪,下肢消瘦,腹部却又肿胀,并且隐隐作痛,家里人觉得是妖邪在作祟。江仙师进门不久就开始做法事,江树看着忙进忙出的祝释云,心生一丝怜爱。
   后来祝释云经常来江树家取药。有一天天色晚了,江树他爹就让江树送她回去。在江树家去祝释云家的路上,要过两个山坳,爬一片梯田。太阳这时快要在西山落尽,调皮地在梯田上洒下一片火红色。江树鬼使神差的快步赶上祝释云,一把牵上祝释云的手,祝释云只害羞的看了江树一眼,没有抽回去手。
   此后,江树和祝释云经常在山间、溪畔约会,寨子里的人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大家都为这一对年轻人高兴,除了江树邻居家的穗丫,因为她从懂事起就喜欢江树,如今江树有了心上人,并且经常在她眼前出演神仙眷侣,这件事让穗丫妒火中烧。
   有一天,江树的爹从邻寨赶夜路回来时摔断了脚,要在家里修养百八十天,于是他把江树叫到跟前,神情严肃地告诉江树,他打算将毕生的本事教给江树,意即从此以后,江树要成为一个正式的祭司了。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江树夜以继日地背经文,辨认法器和修习仪式,祝释云也许久没来找他。江树决定哪天要去找祝释云说明情况,并且一诉衷肠。
   一天傍晚穗丫过来找江树,江树冷淡的问她有什么事,穗丫诡秘的说,是关于祝释云的,到屋外去说。江树急忙跟她到家门口的槐树下,穗丫才开口说:江树哥,告诉你一个秘密,祝姐姐已经有人了,现在就在她们家,听说就要订日子了。
   江树听罢穗丫的话,胸口当即闷的慌,他不相信祝释云这样见异思迁,就算事出有因,她也应该来告诉他的。江树不甘再揣测下去,当即往祝释云家里跑去,打算当面问个明白。夜幕下的山寨里春雨骤来,几户山民家的油灯依稀闪烁着,祝释云家的屋顶上袅袅升着青烟。江树来到祝家檐下,正要喊祝释云出来,忽然,透过一个破窗的一角,江树看到祝释云和一个年轻后生并排蹲在柴房里,正有说有笑的劈着柴火。如同一个惊雷在耳旁炸响江树顿时呆若木鸡,继而全身的血液往脑门上冲,好哇,果然是就要过上日子了!
   那晚回家的路上,江树不止一次的诅咒他和祝释云在一起的日子,他觉得若世上真有绝美无暇的珠宝,他愿意拼尽性命去珍爱,但如果这枚珠宝有了疵瑕,他倒宁愿它不曾存在。江树决定忘记祝释云这个人,这种意念之强烈,使他竟对周遭人也一言不发,因为他有些责怪这个世界的多变和残酷。
   经过三个月的学习,江树完全学会了他爹的本领,而其间祝释云也一次都没有来找过他,这更加令江树感觉到事情的昭然若揭。
  
  
   二
   白虎镇今年的气候有些诡异,雨季到了,但是天空半点下雨的迹象都没有,许多人家的井也干枯了,喝的水都要到十几里外的寨子里去挑。田里开始开裂,空中吹的也都是燥热的风。村长带领各家的男丁都聚集在了江树家的院子里,他们要决定一件关乎附近几个寨子几千口人性命的大事。
   村长抽了一口旱烟,率先发言了:江仙师,现在形势危急,您是我们这里德高望重的祭司,四月初四河神寿辰上的祭祀,您可好多操劳呀!在场的山民都附和着村长的话。
   “村长,乡亲们:我江逢生自是责无旁贷。不过祭祀河神时是用三牲就足够呢,还是要循旧制用黄花闺女来祭祀呢”?
   “三牲也要,黄花闺女也要哇。这是为救几千口人的性命,自然要诚心诚意呀,选了哪家闺女,都不能有怨言”!几个山民说的斩钉截铁。
   几天后,村长又来到了江家,将几个村寨的七个出生在四月间、生辰八字与河神都匹配的黄花闺女的名单交到江逢生的手上,按照寨子里祖传的规矩,这里面的一个人将在四月四日那天沉河祭河神。而江逢生要把七个人的名字都写在竹片上,以备祭祀那天用。
   江树就在他爹的旁边看着,他知道祝释云是四月十七出生的,不知道在不在这七个人之中。江逢生用一支毛笔沾上鸡血,就在竹片上写名字:陈娇娥,王双凤,蔡燕…祝释云,江树看着他爹写出这个熟悉的名字,心中猛的抽搐了一下,站在那里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自从村长送七名黄花闺女的名单到江家以后,附近村寨里的七户人家就啼哭不断,但是这几户人家又都不敢站出来反抗,因为那样非但改变不了他们闺女的厄运,他们的家庭甚至还会成为全体山民的公敌。
   四月初四这天,白虎河边一块空旷的河岸上人山人海。七名妙龄姑娘穿着整洁的衣服一字排开。祝释云站在第四个,她不像其他姑娘一样低头抽搐,而是两眼坚定的看着祭台上的江树。江树跟着他爹忙前忙后,摆好祭品,准备法器,事情做的一丝不苟。他知道祝释云正在深情的看着他,如同许久前在山路上、在梯田田埂上那样柔情的眼神,但他不打算原谅她,他只打算救她一次,然后忘记她。在前天夜里江树趁着他爹睡着的时候,悄悄在法袋里取出七个竹片,在写有祝释云的那一块上用柴刀横着刻了一道痕。虽然肉眼看不出,但是用手摸可以分辨出来。江树觉得即使祝释云的运气奇差,他也可以救她一命。
   祭祀开始了,江树按照他爹的吩咐,主持这场法事。他肃穆的向天、地、河神各行三次礼,然后带上毗卢冠,披上百衲衣,毕恭毕敬的做了三巡法事,然后对着白虎河念祭文,祭文念毕,江树将七块竹片摆在地上,字面朝下地摆成一圈,然后解下百衲衣罩在竹片上,又起身做法。短暂的法事后,江树的身体开始一抖一颤,大家知道这是河神上身了。只见江树口中念念有此,眼睛翻白,对着地上的百衲衣走过去,然后蹲下来。
   本来一切都在按照江树的计划进行,但是在这个时候,他看到祝释云的身后站着一个人,这个人神情焦急,汗如雨下,简直像快要中暑了一样。江树想起来,他就是那天夜幕下看到的那个人,和祝释云一块劈柴的那个人,要和祝释云一起过日子的那个人!一切仿佛又想起来了,江树惊讶于自己的嫉妒心,他此时有了一个恶的念头。他只希望祝释云没有存在过,那样他就不会感受到羞辱。
   江树蹲下身体,伸手去摸竹片。第一块没有刻痕,江树松开手又摸一块,又没有…他终于摸到有刻痕的那块了,于是他缩手出来,往众人中一抛,然后瘫坐在地上,如同河神骤然离开了他的身体。
   大家一窝蜂的去看地上的竹片,村长一步当先,把竹片捡起来,当众念到:“烈女祝释云,奉天命祭河神,大家向她叩拜”!于是大伙齐刷刷的像祝释云跪下,祝家人早就哭得昏死过去。而祝释云此时出奇的冷静,此时还是盯着江树看,脸上挂着幸福的表情,仿佛她就要死在江树的怀里,所以她感觉死得其所。
   江树瘫坐在地上不敢看祝释云的眼睛,他此时头脑一片轰鸣。众人把祝家人抬出了人群,把那个坐在祝释云身后抱头痛哭的年轻后生也架走了。祝释云被几个壮汉抬起来,装进了一个竹笼,并且在竹笼里装上几块重石。河岸上忽然起了一阵风,祝释云的衣衫被吹得飞舞起来,她像极了一个女神,虽然这里的人们没见过女神的模样。
   竹笼里的祝释云被几个壮汉举到了半空中,她流着泪看着江树,仿佛有话要说,嘴角也颤动着,但最终没有说话。壮汉将祝释云连同竹笼一起抛到了河里,河水一瞬间就吞没了祝释云,仿佛她从没有存在过一样,这真是如了江树的意愿了。
  
   三
   四月四的那一场祭祀过后一天,白虎镇骤来一场暴雨,足足下了七天。江树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失神的看着窗外的雨,也是足足七天。他的爹妈只料他是在疗情伤,也终日跟着唉声叹气。到第八日,暴雨初歇,天空放晴,万物清新,整个白虎镇像极了一个仙境。山民们舒心的在田间劳作,在树下闲谈,仿佛这个仙境是他们与生俱来的。白虎河的水满满的一河床,再也没有褪过。江树在雨停以后,也逐渐结束了恍惚状态,他开始按时吃饭,也跟他爹出门做事,但是还是沉默不言。他清晰的记得,他曾拥有过一颗璀璨夺目的珍珠,后来他亲手碾碎了她。他很想念她,但是为了不被别人染指,他宁愿她从来不曾存在过。这一点他确信不移。
   不知过了多久——至少是另一个季节了,那是寒冷的一天,邻居家的穗丫又过来找江树。江树不觉得穗丫是一颗珍珠,因为世上再无珍珠了。但是穗丫有志于做江树的珍珠,她打扮得光彩照人,过来找江树去散步。江树的爹妈替江树答应下来,他们只想把儿子弄出家门,好让风吹掉一些霉气。他们三两下就把江树推搡着出了门。
   江树无心看任何风景,也无心听穗丫的任何话。冬日的风从山林那边刮过来,江树的衣服很单薄,一件破旧的棉衣敞开着,任风吹得鼓起来。他的感知力已经很迟缓,感觉不到四季的变化了,他甚至不觉得白虎镇的气候比干旱的时候要好,生机要比从前盎然,风景要比从前优美。
   穗丫突然站在江树的跟前不动了,她伸手帮江树把棉衣的纽扣一粒粒扣上,然后她心跳加速,脸色绯红,她终于一把抱住了江树,并把脸颊贴在他的左边胸膛。
   江树没有感受到穗丫的拥抱,他还是失神的看着路旁的树。
   突然,穗丫在江树的怀里哭了起来,她退后两步离开江树,然后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
   “江树哥,你现在还想着祝释云?她都已经死了,你还只想着她”?
   “不说这个”!江树竟然开口说话了,虽然他还是只木讷地看着路边的树。
   “你就那么喜欢她吗?我穗丫哪一点让你厌恶,竟然比不上一个死掉的祝释云”!
   “……”江树动动嘴角,没有说话。
   “哼哼…”穗丫冷笑两声,声音转了一个冰冷的音调:“那么,我穗丫这些年尽是痴心妄想了。其实啊,祝释云也喜欢你,她也没有新的心上人,那个人是她表舅家的儿子,是到祝释云家里干活的。”
   “你说什么?”江树忽然转过头看着穗丫,像是一棵瞬间活过来的树。
   “你快说清楚一点!”
   “祝释云呀,她有一天在拾柴时碰到了我。她还说,跟她一起拾柴的是她远方表哥,她爹病重卧床后就过来帮衬。其实她在你找过她的那晚之后两天…也来找过你,我截住了她,对她说…江树哥想专心和他爹学本领,要我转告你,以后不想见你了,于是她哭着往回跑了。”
   “你……”江树听了穗丫的话,就像凭空有一把铁锤闷头砸在他的脑门,他眼球上游弋着几条血丝,双手握紧着拳头,仿佛要匆匆几下就肢解掉穗丫。
   “现在你也伤心欲绝了?我就要让你尝尝我的感受。”穗丫哭出了声来。
   江树定住在穗丫面前,沉默几秒钟后,嗖的一下跑出去,三两下跳上路旁的田埂,连跳带爬的翻过一片梯田,然后冲到林子里去了。穗丫在后面追不上,只好回江树家里报信,江树爹娘找遍了附近几个山寨的所有林子,也没有找到江树的踪影。当晚一些热心的山民也打着火把帮忙寻人,但都是无果而终。可怜江树的爹和娘,从此以后满是沟壑的脸庞上,泪水就没有干过。
   过了几年,就在山民快要忘记江树这个人的时候,有人说在打猎时看到过一个披头散发、胡须齐胸的野人,像极了江树。也有人说在几十里外的镇子上见过一个乞丐,成天喜欢和一群流浪的猫狗呆在一起,也长得像江树。再后来,甚至有人说在白虎河的下游,捞出来一具男尸,虽然辨不出模样——但也可能是江树。山民们口传着多种版本的江树的下落,但是传得多了,也就没人信了。他们只是在无聊时,会聊起老江家有过这么一个儿子,他们叹息道,要是没缘由的跑掉,现在可能是个了不得的仙师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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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祭爱》顾名思义是祭奠曾经的爱,而在这个爱情悲剧里让人最先想到的却是经典的“河伯娶妻”。 战国魏文侯时,县令西门豹把制造谎言的巫祝巫婆们一个个投进河里,以毒治毒终止了他们散布‘只有送河伯美丽少女。才可以止住河水泛滥’之谬论。作品详尽细腻的刻画了一个因爱生恨的祭司江树,假借求雨做法把少女送进河里,活活断送了他深爱的那年轻无辜的生命,尽管他知道真相后不知所终,但是不管他是疯是死抑或沦为乞丐都不足惜,人们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因为悲剧是他一手造成的。【编辑:海棠】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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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海棠        2011-05-09 18:06:47
  看过小说《祭爱》让人痛心疾首,历史碾过了多少年轮;从刀耕火种到今日的月球漫步又穿越了多少世纪,可是封建愚昧迷信盲从的思想却依然固我,这才有了祭司巫神的市场,作品刻画祭司江树,爱—恨—悔的程序张弛有度清晰不乱。其他配角释云的无辜清纯和穗丫的阴损冷酷也都很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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