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看过很多关于母爱的文章。也有被其中伟大的母爱感动得嘘唏落泪的时候，但印象都不会久存于脑海。都说母爱博大、细腻、深沉。而我，作为一个已久为人母的女人，却在女儿快与我一般高时才真正的有所体会。于是，不经意间常常想起我那远在老家，年近六十却依旧终日操劳的母亲。
　　 母亲是个善良贤惠的女人。初嫁给父亲那几年，父亲独自一人住在矿山，母亲在老家与父亲的家人同住。爷爷是个篾工，常年在外讨生计难得在家，父亲是长子与下面的弟妹年龄悬殊较大，又常年工作在外，于是家中田里的重活大都落在年轻的母亲身上。母亲任劳任怨地操劳着直至我们来到父亲的工作单位生活。父亲是个普通的矿山工人，薪水微薄。那时每月都要定时从微薄的薪水中拿出绝大部份寄往老家由奶奶来支配家用。母亲从无怨言，总是默默地服从，劳作再劳作。后来分家了，我们一家人也到了父亲工作的矿山生活。因父亲是老大又是拿“国家粮票”的，年迈的奶奶与幼小的小姑姑便分给父亲养。从此，母亲自主当家，越发的起早贪黑，种菜、养鸡、养猪……。从早到晚就没见她停歇过。小姑姑长我八岁，记忆中的小姑姑很漂亮，特别是她穿的衣服比我漂亮多了，我有时也会妒忌，就想偷偷地试穿一下她的漂亮衣服找找感觉，可总会被她发现以失败告终。
　　 母亲是个勤劳且精明持家的女人。在矿山，我家是单职工家庭，靠父亲一人工作养家，相对清贫。像我家这种家庭情况矿内有很多。那时，单职工家庭因户口原因都住在平房里。母亲虽没工作，可出身贫寒的她从没闲着，平房附近的空地大部份都被母亲整成一片片绿油油地菜地。母亲整天家里地里的忙个没停。母亲经常把自己种的吃不完的菜拿去卖，然后把卖菜所得的钱大部份用来买荤菜与我们改善生活。外边的事得空时，母亲也闲不住，总是在做手工活，那时从没关心过她具体在做什么。但我们的衣服总是干净整齐，掉了的扣子总是会及时地长回去；哪里钩破了也总是被补得服服帖帖的；衣袖与裤腿短了也总会悄悄地变长或不久就有新的衣裤可穿；鸡窝里总有吃不完的鸡蛋；菜地里一年四季总有应季节的新鲜蔬菜；柴房的猪栏里总有健康活泼的猪在拱食……所以，童年的记忆中，虽说日子清贫，但由于母亲的精心打理，却是衣食无忧且十分的阳光和体面。
　　 母亲是个仁慈的女人。她是佛教的忠实信徒。她相信命里轮回，相信善有善报。她常教育我们说做人要善行，要积德，要为子孙后代积阴德、结善缘、积福德。只要是上门来的乞讨者，无论真假，母亲从不让人空手而归。母亲骨子里是一个爱静的女人，但对孩子们天真的耍闹却从不烦感，总是笑咪咪地看着，笑容里全是宠爱。无论是左邻右舍还是亲戚朋友的孩子都喜欢她，非常奇怪地都愿意和她亲近却离我那老是一张扑克牌脸的父亲远远地。母亲和邻里的关系处得非常好，那时，我家虽不富裕，但对有困难需要帮助的亲戚、邻里，母亲总是一脸慷慨的笑容，尽量帮助人家情愿背地里自己省吃俭用。
　　 母亲有一个贫寒的家境和劳心的童年。外婆体弱多病，母亲在八个兄弟姊妹中排行第二，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五个弟弟一个妹妹。由于家境贫寒又人口众多，身为长子的大舅又被重视地安排上学了，于是作为老二的她未上过一天学校就过早地担负起照顾全家生活的责任。母亲曾向我们说过一件令如今的的孩子无法想像的事，那年她才八岁，就已开始为全家洗衣煮饭了，由于营养不良，个子矮小。八岁的她刚够灶台高，每次煮饭都要在灶台边架一个磨架，站在磨架上才能够有多余的身高与力量来搅动那一大锅的稀饭。一次在搅动过程中用力过大，竟差点跌进那一大锅滚烫的稀饭中，慌乱中一只手用锅铲死撑住锅底（手已有一部份浸入锅中滚烫的稀饭里），另一只手紧紧扒住锅沿任由锋利的锅沿割破手掌才不至于跌进锅中。年幼时听到这个故事只会发出担心的惊呼却不解其中味。而今细细想来，却不由地心酸。稍大一点，母亲便与大弟弟（二舅）开始到田里帮忙或外出讨生活了，两人做过各种各样的杂工杂活。今春回去过春节时，第一次听母亲说起以往从未说过的二件事，其中一件我是含泪笑着听完的。那时太穷，人都吃不饱，哪里还有多余的肥料放到田里去沃肥？于是姐弟俩就趁天未亮时就去离家好几里地外的村庄略富人家的茅厕里偷些粪便来给田地沃肥。为了不被人发现，担心受怕的，常是摸黑来摸黑去，一担挑到地里了天还未亮。一次，那家主人起早如厕，她俩刚装好正准备走，怕发出响声被人发现，硬是在茅厕后站着不敢动，直到那人入厕完毕回去睡觉才悄悄地慌不择路地挑着就跑。由于天快亮了，走得太急，粪便溅了一身……说到这儿，母亲略微停顿了一下，隐约有一丝梗咽。我只有忍着欲落的泪，望着母亲，冲她热烈地笑着……
　　 母亲是柔弱的也是坚强的。在母亲36岁那年因父亲想再要个男孩却生下了小妹。由于是计划外的生育怕罚款，小妹从小就被放在农村的二叔家寄养。二叔家的几个小孩与小妹年龄相仿。忙于田活的二叔二婶对小妹是疏于打理的。小妹从小体弱多病，母亲常回老家去照看她。这样来回跑的日子在小妹三岁那年，因出麻疹与长了一头夸张的有大小二十来个疖子的状况中结束。抱回小妹时，我和弟弟看着那个一身皮包骨头且满头疖子几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小怪物”非常的害怕与反感，强烈要求母亲从哪弄来的弄回哪去，别乱发菩萨心肠的帮别人照看。在得知是亲妹时才讶然地配合母亲积极地想各种办法给小妹治病。母亲抱着小妹看病打针整整地往医药跑了近三个月，还到处找偏方自己调配着给小妹用。在母亲日夜精心的护理下，病的只剩一层皮的小妹竟然慢慢地好转了。小妹十岁那年，恶运再次降临。小妹查出患上了“再生障碍性贫血”，无疑，这是晴天霹雳！全家人忧心仲仲！小妹第一次从南昌儿童医院治病回来后，全家人故作轻松地给她过了十岁的生日。母亲躲在一边偷偷地落泪……在一次次地前往南昌给小妹治病的过程中母亲迅速地消瘦憔悴。由于母亲不识字，父亲只好提前办了内退陪同母亲带着小妹到处求医治病。那时，为了给小妹治病，虽得到了一部份的社会捐助家中也已债台高筑，只差卖房子了。望着好时20天左右输一次血，差时15天左右就得输一次血的小妹，母亲心如刀绞，心力憔悴。最后，父母在绝望中带着小妹回到老家，准备悄悄地陪同她渡过最后的时光……在这其间，母亲到处求神拜佛，广结善缘。方圆百里，只要知道哪里有修桥铺路，哪里有修砌神庙神龛的，母亲必到场诚心膜拜并捐上当时身上仅有的钱。母亲还带着小妹轮流住在各间庙宇里，潜心吃斋念佛……一次到上饶临江湖的南峰堂居住时，那时山上还未做石阶，号称“上山十五里，下山十五里”的陡直山路，母亲硬是咬牙扛着，一个人慢慢地把浑身打软无力的小妹背上了山。日子一晃很快就过去了，令人吃惊的是已被认为病入膏肓的小妹，病情居然没有像预期的那样恶化反而在慢慢地好转。输血的日子越隔越长，人也在逐渐精神着，慢慢地她的面色有了正常的血色，后来居然能够重回学校上课了。这真是奇迹！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这段日子里，小妹基本已断药只偶服用母亲寻来的偏方。这一切，也许正是苍天怜母，才得以让小妹捡回一条小命吧？
　　 母亲已年近六十，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近几年一直在给一家很和善的干部人家做保姆。不知为什么，与母亲非亲非故的那家人却一直尊称母亲这个保姆为：舅妈。母亲做了她们家的保姆，也是巧合。那人家的兄长住在父母现居住地的对门。那家女主人上兄长家来玩时到母亲这儿窜了一次门，看到母亲把家里打理的井然有序，窗几明净的样子，便死活要请母亲上她家帮几天忙。结果这一帮就是几年。想到保姆的名头不好听怕影响我们姐弟的声誉，母亲每每想辞工另找事做都经不住她的好言温求而打转心思。记得母亲有冬天下多了冷水就会浮肿的毛病。她在给人家作保姆，晚上回到家还有一大堆家务等着她（父亲是老古板，不做家务的，认为那是女人家的事）。每天下水洗洗涮涮的事是非常多的，这让我每每担忧。于是几次建议她辞工回家颐养天年。母亲想到只靠父亲内退的那点工资一家人除了生活，还要供小妹上学是远远不够的。于是每次她都故作却轻松地说：“我还做得动，趁现在还做得动就多做些……”，“你们自己要过日子，要买房子，还要培养孩子，我不要你们管，你们管好自己别让我担心就行”，“尤其是你，夫家负担那么重，再要你负担我的生活，你自己还要不要过了？”。母亲的话，每每让我们姐弟二人无言以对。
　　 如今，小妹即将跨入大学的校门，我的女儿也快与我一般高，女儿从小迷糊，状况不断，是个粗线条的倔丫头。在她的学习与小毛病上我花了不少心思却都收效甚微。而我偏偏又是个急性子，暴脾气。这让我和她都吃了不少苦，伤了不少的神。随着女儿一天天磕磕碰碰的长大，心里的触动也越来越强烈。作为母亲，真的不容易！作为一个称职的好母亲，更不容易！
　　 想起母亲，我只有惭愧。母亲的勤劳，母亲的善良，母亲的坚强，母亲的品质……历历在目。我只有传承她的善良，她的坚强、她的爱心……不敢懈怠，努力再努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诠释她对家、对孩子的那份爱……
　　 兰心
　　 写于2009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