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五月，葬花季节，柳絮如愁绪一般漫天而来……
　　 愈来愈怕写自己，是腻烦日记式的诉苦，还是怕读的人误会，原因种种，说不清。
　　 我和父亲进养老院的事，已经确定。说真的，那种地方适合父亲去，而我在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中间，想想，直觉得怵目惊心。
　　 有啥办法？老屋里的我，一个人就如举目无亲的孤儿，多数时候，拥有的是孤独无助。乡下的旷野，凭窗凝望，纵然有好景致，也无心情品赏。曾几何时，深居大中国，却满怀小日本的危机意识，不知这是哪一世修来的悲伤？
　　 “不听我的，不听我的，现在感觉潮了吧……”冥冥中，母亲的话萦绕耳旁。
　　 举目摇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泥泞的人生，路途湿潮乃是难免的，我何曾为自己做的事，后悔过？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是自恋么，其实也迷茫。
　　 B
　　 记得，曾写过一篇《城里女孩和乡下女孩》的小文，那里面，提到去北京做手术的一位城里女孩。她因为从小得了类风湿病，半生的岁月都被轮椅霸占。那场手术，她没做成功，但是却更新了爱情，回来后，她披上美丽的婚纱，和一位纯朴的青年，踏上了红地毯。
　　 女孩披婚纱的娇俏模样，美极了！我一页页翻看照片，赞叹、欣赏，品味的同时，内心还泛生小小的嫉妒……呵，小小的嫉妒，就像乡下女孩羡慕城里女孩涂口红一样，明知道这纯是虚荣心作怪，却偏要明知故犯。
　　 是的，我当时就这么想的，同居地球，都是猿猴进化的人，为什么社会要分等级？为什么要分城里和乡下？为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残疾了，衣食无忧，日子美好的如同居住天堂？而贫穷人家的孩子残疾了，却要饱尝世态炎凉，尝尽地狱的苦处，还要为温饱生存发愁？因为贫富的分化，就连爱情也日渐变质，城里富有的女孩有大把的机会得到爱情，而贫穷的乡下女孩却被遗忘在爱情的角落里。
　　 披婚纱的城里女孩，朝落魄的乡下女孩微笑，那是一种无声的炫耀。
　　 我就是那位乡下女孩，可现在的我，不羡慕、不嫉妒，完全不屑这一切。为什么呢，是否心底，深藏别人没有的幸福？
　　 C
　　 曾经看过《简爱》，那是一本外国名著，女主人公相貌平平，出身卑微，却偏偏爱上了一位贵族阶级的男人。门不当、户不对，她对他说的话，相当惊世骇俗——
　　 “你以为我贫穷就无法拥有爱情吗？不，我们在人格上是相等的。无论贫富贵贱，我们的精神是平等的……”
　　 话说得多好啊，任何人，无论残缺于否，不管贫富贵贱，都是一样的，至少我们的人格精神是相等的。
　　 所以，我也可以恋爱！我也可以拥有城里女孩那样的爱情！但是，我没有……今生，属于我的“三生石”早已被上帝勒令死亡。那些美丽的愿望，只有留待下一世实现了，再也不敢存留半点的幻想。
　　 这是我所期待的吗？不知道，骨子里，似乎还在探询远方，我不甘心啊，我迷茫……
　　 D
　　 今天，光荣地加入了市作协，这是一个伟大的“做鞋”组织，我感觉有入党宣誓般的庄严肃穆。小时候的梦想，多年的努力，西天取经路上的第一道关卡经文，让我这颗被爱情冰冻的心，稍稍融化了一下。慈祥和蔼的梁主席说：“你振奋了文学，文学也滋养了你！燕子，继续飞翔吧，争取……”
　　 “写作不能漫无目的，一定要向组织靠拢。”不知为什么？梁主席的话，让我忽然想起杨老师的教导。梁主席和杨老师一样，同是可亲可敬的前辈，在我人生成长的路上，如此的为人师者是万万不可缺的。
　　 人生路上，那些如慈父、如朋友，教人道理，思想高洁的智者高士；那些以身做责、以言行为榜样，引领人归入正途的为人师者，我碰到的何止一位？
　　 一个人的一生，能得到一两位智士高人的点拨，那是幸运；一个人一生，能得到五位以上智者高士的点拨，那是一种修行的境界、一种极品的幸福。
　　 ——这种幸福比俗世中的爱情档次高多了。
　　 没有爱情，人往往能得到众多的严师，这样可以加速成长、提高自身素质。真有了爱情，人会懒惰、会沉迷。真的，春光美，春光却使人无力。人一旦无力，所有的危险都会降临，就像曾经缠绵病榻上的我，那是万念俱灰的绝望……
　　 渴望爱情的我，如此歪理邪说，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吗？
　　 不知道。
　　 E
　　 养老院初定小城南关的三里湾处，水泥封锁的高墙大院，据说，比当年日本鬼子的碉堡楼还坚固。里面多是无家可归的老人，这是肯定的，一个人能够拥有自己温馨的家，谁愿意来这种冰冷、没有人味儿的地方呢，而且还要花钱。在这里，父亲的费用比我低，因为我需要人照顾。看着哥哥发愁的样子，忽然感觉自己很废物，自谓清高的“人格精神”，在现实面前瞬间土迸瓦解……无情么？这才是真实。
　　 亲人们谁也没说啥，谁也没有逼我，但是我自己五味杂陈……此情此景，看来，能改变我现状的，唯有嫁人。“婚姻”历来是中国男女改变命运的好办法。可是没有半点包装的小女子，拥有一个残缺的骨架，作为婚姻市场交易的牺牲品，大打折扣的同时，人格尊严全然被践踏，那该是怎样人性的丧失？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拿自己的清白来赌这样卑劣无耻的游戏！尽管别人眼里，我是那么微不足道，可我一定要把自己视作宝。哪怕暴风雨中，我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哪怕生命，今天、明天，随时都可以终止呢。别人劝我莫要固执，母亲在世一定会冷笑：“你是一个下九等、穷农民的女儿，摆什么皇家公主的尊严啊？！”
　　 是的，我前生是流落民间的高贵公主，才造成今世卑微的出身。不然，身处如此境地，我为什么不学周围女孩，找个有房有车的对像，让自己穿金戴银，风风光光为男人生儿育女去？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吗？一点也不认为，我是随遇而安的，从来没觉得自己苦，上帝既让我去陪那些孤独的老人，那我就欢欢喜喜地去。
　　 至于爱情，我会等，一直等……
　　 始终相信，这世上有真爱、有真爱我的人。
　　 F
　　 凡人总脱不了俗气，七情六欲时扰心头，偶然看到别人填一首《鹧鸪天•孤燕》，心内感慨良多，觉得这词中的孤燕，分明就是自己……
　　 那词内容如下——
　　 时过清明失伴还，欲归巢内怯身单。
　　 驮花冒雨孤飞重，倚柳禁风独立难。
　　 檐下宿，夜轻寒，幽怀自抱羽成团。
　　 凭窗亦有无眠者，味此凄凉不忍看。
　　 五月，葬花季节，往年的时候，我会写一首祭奠爱情的诗篇。可是，今年不同，也许随着岁月幽深，人渐渐地长大成熟，心中那一方情怀，诗歌那廖廖的字数，已经无法承载了吧。（2011-5-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