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你是我的蓝颜
遇见,纯属偶然。
那是一个有着阴郁潮湿雾气的夏末,夕阳颔首低眸的暮色时分。听到一首旧的女声英文歌,歌曲本不是我喜欢的曲风。但是播放至中时,插了一段男女英文对白,他们在通电话,大致是男子见异思迁,女子发现后伤心地选择离开。
我想知道这个红颜憔悴的故事。于是搜索到那首歌的中文歌词。有一个人翻译得很精准,且在后面留有QQ号并附话说,翻译这首歌是为了心爱的人,希望得到她的原谅。
出于好奇,来到他的空间,那是很一处简明的个人领地,一切动态都停留在多年前,大概早被废弃。我在他的留言板轻轻敲下:因为某首歌而来,感谢翻译,问候安好。
因为不爱聊天,更不爱那种虚无飘渺的网聊。对着陌生人说莫名其妙的话,我想那是一种任由内心的空虚狂妄地滋长方式。所以我基本不加陌生人为好友,也很少登录。隔了多日,看到空间动态他对我的留言回复:感谢来访祝福,歌词是我借助金山词霸翻译的,不用谢。验证信息里有他发送的好友邀请,备注里写着:早已不加好友,你是多年来的第一个。因为他回复留言时的诚实礼貌,我接受了邀请。
成为好友后,我的第一句话是:“从未加过陌生人为长久好友,因为总会因为言语冒犯被拉黑,所以你要注意你的言词。”
他说:“你很个性。”
我问:“你不是也不加好友吗?为何破例。”
他答:“在这之前我看过你一篇文章,被感动了,这个世界能被感动的事不多了。”
日子一如旧日,详和而宁静。因常年隐身,我们很少联系。在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捧半杯温热的卡布奇诺,立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小城,咖啡奶泡的香气萦绕着,温暖了深秋的空气。
他的头像跳跃着,点开,是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QQ表情。
我问:“知道我在?”
他答:“不但知道你在,还知道你喜欢卡布奇诺。”
我先是掠过一丝诧异,继而明白他该是从我的文字里获悉的。
他问:“有时间聊天吗?”
我说:“有时间,但是我不爱聊天,而且你多说一句话,被拉黑的机率就多一点。”
我觉得我有些傲慢,他没再接话。后来的我们,仅仅围绕着浮生冉冉的红尘,怆然逼仄的时事而转动。他说,他期许的人生姿态是呈抛物线状的,(所谓抛物线状,即是某个物体抛向空中,到达一定高度时会因自身重量而直线落下,这个过程形成的线条。)在最为顶峰时猝然坠落,不必承受缓缓滑落的萧索。
我明白他所说的抛物线状人生一如烟花人生,最绚烂时即是消失时,可是,烟花是寂寞的。
我说,花朵若是在最娇艳时被定格固然是最美好的,不必承受凋零萎谢的凄凉。可是那一定不是花儿期许的,因为它知道凋谢也是一种轮回之美。一如我们的人生,不经历聚散离合,不尝试恩宠荣辱,怎能算在人间走一遭。
整个下午的交流,于自己而言,还算愉悦。至少他没有像其他人那般,一来就询问你的年龄、婚否、工作、所在地。我想,这个人或许可以成为保留得长久点的聊天对象。
有一次,他突然问:“你有喜欢过别人吗?”
我怔了一下回答:“除了我先生以外,我还在学生时代喜欢过一个男生。”
他说:“你果然很冷,感觉你应该是那种波澜不惊,看淡荣辱的喜欢安宁的人。”
“嗯,有点像,有人说我是冰做的。”他的洞察力还是很强,我不得不承认。
“你不是冰,是水。只是这样没有大悲大喜地过活,会不会少了很多乐趣。”
“这样,可以长寿啊!”我不知如何回答。
他,七零后,策划人,在南方。我,八零后,自由人,在江南。了解的,仅此而已。我想,终究是陌路人,保持若水之交就够了,无需过多纠结。
我们谈了谈有关红粉蓝颜的定义。他说:“找到一个知已容易,难的是一直保持那种状态,这当中的尺度很难把握。”
我说:“所谓知已,重要的不但是懂得对方,还要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伤害亦不被伤害。更重要的是心态罢了。
他问:“那我们,算不算知已。”
我答:“不算。”
他说:“你很残忍。”
事实上,确实不算。
他问:“能不能接视频?”
我答:“通常我拉黑别人的原因,大部分因为要求视频。”
他沉默少顷。说:“你的心态和你的实际年龄反差很大。”
“因为经历得够多。”我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对的,这样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对不起。”
此后一直无言。直到有一天夜里我传了些个人近期新照片,没有加锁。他大概在看过后突然问我:“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我说:“你说,我就听。”
他说:“我是个恶魔,曾入过监狱。”然后沉默,该是等待我的反应。
他问:“你怎么不问我犯了什么事。”
“我不问,你也会说的,不是吗?”我故作镇定。
他开始诉说,我是个安静的聆听者。他说那是热血沸腾的年纪,本有未婚妻,但沉湎网恋,一发不可收拾。他说只要是有姿色的女子他都不会放过,约会见面,直至发生关系。周旋多个女人之间,终有一天被揭露,他成了被告。后来,当重见天日之时,未婚妻早已离去。他控制着自己,一个人,工作、生活。
故事似乎是说完了,不知道自己沉默呆然多久。怀疑故事的真实性,也为这次偶遇深感惶恐。
他似明白我的惊惧,说:“不用害怕,也许在当年我不会放过你,但是现在我不会了。”
“就在当年我也不怕,我是我,和那些人不同。”我很佩服自己的镇定。
“是啊,我不会对你下手的,你的眼里有我不敢亵渎的圣洁,你是天使。要是在当年遇见,天使会不会拯救恶魔?”
“也许会吧。”
他说:“那么,再见了,天使。”
我也说:“那么,再见了,‘恶魔’。”
这是最后一次谈话。
亦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次出差开会回来的时候收到他的留言:本人动机不纯,特此离开,不说再见,望天使保重。
我很平静。不知道是不是他安静地控制自己这么多年,遇见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完全心无杂念,但他把我当朋友,不想伤害我,便选择离开。如果是这样,我该感谢他。如果是这样,我承认,他算我的蓝颜。
行走于浮生浮世,总会遇见各异的人,不管如何,都该感谢他充盈过那一段的生命历程。我愿意,善待每次遇见。
那一年,有人在夏末轻轻地来,又在深冬轻轻地去。一如冬日池塘,清晨时萦绕在水面的氤氲薄雾,在暖阳升起的时候,必定要缓缓散去,不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