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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悼


作者:宋达威 举人,3711.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865发表时间:2011-06-01 22:22:58

【题记】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越大的人,越喜欢回忆。
   近两年来,我经常会回忆起以前那些人,那些事儿。那些人有男有女,那些事儿有得有失。有些事儿,不太希望让人知道,所以放在心里。有些人,却很让我怀念,因为这些人的人生,或多或少的都因曾与我产生交集而有改变,尤其是这三个人——
  
   【第一个人】
   谢宝彦是我的战友。
   他和我同年入伍,也是黑龙江人,比我小两岁。宝彦的嗓子好,歌儿唱得很不错;还很有文采,写革命文字的水平不比我差;最重要的是宝彦人长的挺帅,军事素质也很强——五公里越野我跑不过他。
   与他相比,我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高学历了——我是大专毕业后去当的兵,因此在同年的新兵里,提起“大学生”来,还是有一定知名度的。不过,后来,“大学生”就变成了“尚瘸子”,因为我伤了一条腿,半残了。
   因着我的学历,原本很多与文化有关的机遇——比如演讲、文学比赛、智力竞赛之类的部队文化活动,基本上都是我去参加;即使在我腿伤了之后,也没别人的份儿,毕竟“大学生”的旗号摆在那里呢。“大学生”嘛,文化人,和文化相关的事情,自然是责无旁贷。
   而谢宝彦却因为我的存在,空有着不错的才华和内秀,却不得不无奈地与这些露脸的机会擦肩而过——不要小看这些机会,作为基层连队的士兵,若抓住这样的机会,很可能就一飞冲天——我们当兵的那个年代,还是可以直接提干的。作为乡镇兵的谢宝彦,绝对需要这样的机遇来改变他的人生。一旦这样的机遇给他,他很可能在未来获得在部队提干或者考军校的机会,成为军官的一员。
   反而是我,不需要这样的机会。因为我是城市兵,当兵只是想锻炼一下自己,并不想在部队长干,而且在腿伤了以后,也没可能在部队发展了。
   我现在经常会想,如果当年我没进部队,以谢宝彦的才华,会不会走上另外一条道路。
   可惜,命运里没有“如果”二字。而且人生就是如此的操蛋:需要机会的人,眼巴巴地看着机会轻飘飘地落在别人头上而无可奈何。而不想要机会的人,却影视被机会砸到脑袋上,还很不情愿。于是,这个机会,就变成了错位,不再成为机会。
   谢宝彦就是这样很不公平地输在了起跑线上。
   说起来,这样的事情会让人很令人无措,但我和谢宝彦的关系却一直很好——大概是因为男人之间的惺惺相惜,也因为我们是战友,是同袍,是可以在战场上并肩浴血、生死与共的兄弟。所以,战友之间的情谊,是这个世界上最真实、最可靠的交情。这种情谊,会伴随我们一生,并不断被回忆,品味。
   记得当兵第二年的元旦,我、宝彦和另外一个也非常出色的战友支华(后来提干了,现在还在部队),一起偷偷跑出连队,到附近村儿里的小卖店喝酒。结果酒至半酣,忽然听到紧急集合哨响,吓得我们连帐都没结,直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连队。好在我们的综合军事素质还都算不错,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集结,确保了团里下连队的抽检工作没出什么问题。只是后来被小卖店的老板追到连队里要账,搞得我们非常尴尬,一度成为了笑料。
   而这一段插曲,在我的记忆中却是最为鲜明的——很多当年尴尬或者恼火的事情,在多年后,都会成为珍贵的回忆,沉积在心海的深处。
   对谢宝彦最后的记忆,是在我服役期满的复员前夕。
   一般来说,老兵退伍前,为了准备迎接新兵,当年选出来的新兵班长们都要进行统一集训。头一年,我和谢宝彦都带过新兵,也都参加过集训,不过那时我已经调到另外一个连队了;当我去新兵班长集训的营房里看望谢宝彦,准备和他告别的时候,他还以为我也和他一样,是来参加新兵班长培训的。——我退伍那年,大概是因为兵源紧张,所以不少同年兵都不得不超期服役,谢宝彦就是其中一员。
   到今天,我还记得宝彦当时那惊诧的神情:啥?你要回家?扯淡吧你就,团里能放你走?
   是的,部队其实并不想放我走的——如果我的腿不伤的话。毕竟,按照我的学历和军事能力,直接提干并非不可能;就算不直接提干,考军校的把握也是极高的;几乎可以确保团里当年的一个名额——我去考军校,总比将名额给高中毕业的兵、大半可能是白丢要保险得多。要知道,考军校的成功比率,也是考核一个野战团综合文化素质的重要指标之一。
   所以,宝彦才会以为,我是来参加新兵班长培训的,以为我说我复员了是和他开玩笑。
   当我把复员证拿给他看的时候,他半晌无语。
   那时的我还太年轻,无法全部读懂宝彦眼睛里的全部内容。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当时的他究竟是什么心情。
   谢宝彦在我的纪念簿上只留了一句话: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然后,就此永诀。
   我回到地方后,因着心中的不安分因子,多年来四处漂泊,和当年的战友们均失去了联系。直到前年初春,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网上的腾讯QQ里发现了一个战友的踪迹,然后借由他,加入了战友群,才和战友们重新联系上。
   谢宝彦也在那个群里。
   我发现后,很激动地和他通了电话,才知道他在我退伍后的转年,也复员了,一直在县里的农管局工作。因为经常喝酒,他得的心脑血管形成血栓,几乎没命,现在正在养病。我当时很感慨,一是感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分别,战友之间的感情依然很炙热,很真诚。另外就是感慨人生无常,当年那个强壮剽悍的谢宝彦,现在竟然卧病在床。
   我没想到的是,我感慨的太早了。
   大半年后,时值中秋,我的手机里收到一条谢宝彦的手机发送的信息,是谢宝彦的爱人发的节日祝福短信。我很奇怪,怎么短信还有代发的?于是有些不详的预感,当即将电话打了回去,却从谢宝彦的爱人口中得知,两个月前,谢宝彦就因病情再次发作,抢救无效而离世了。
   当时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到今天,我也不记得当时都想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呆呆地从傍晚坐到凌晨。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我泪如雨下。
  
   【第二个人】
   王晓辉是我的同事。
   他和我是同一个城市的人,而且同龄,只比我小三个月,身材却比我高,大概有182左右,体型稍微消瘦了一些,这让他整个人显得更挺拔;加之五官棱角分明,皮肤白皙,放到哪儿看也都完全可以算是偶像派帅哥。他的女朋友和他是青梅竹马,长得也很漂亮,后来他们结婚了,还生了个儿子。
   我与王晓辉的交集是从职场开始的。
   复员后,我对民政局分配的单位不满意,索性辞工到社会上打拼。通过应聘,获得了第一份职场工作。王晓辉与我同时被聘入这家公司,分到同一个部门,算是同一批的新人。
   部门安排工作的时候,将我和王晓辉以及另外三个男同事分在一组。我比其他人略微年长一点儿,无形中就成了名不副实的老大,却并非核心。因为大家的实力都不弱,都各有所长,况且又是新组合到一起的,谁也不会去服谁。
   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当过兵的人相对来说要直率坦诚得多,而且会很惯性地将身边的伙伴,纳入到团队范围中;所以我认为大家都是同事,应该和战友一样团结合作;因此我尽量去和同一批进公司的同事们,保持良好的关系。
   但是我恰恰忽略的是,我已经不是个军人了,而且公司也不是部队。对于职场来说,一个团队中的伙伴,并非战友,而是竞争对——想升职、想加薪,就必须超越身边的伙伴,甚至打压、踩踏……。
   工作初期,大家处于磨合阶段,相对来讲,关系还是比较融洽的。周末或者节假日的时候,会一起聚餐、郊游,甚至在我追女朋友的时候,晓辉和卫研(现在还在那家公司工作。)等人还会给我出谋划策。那是段很青春、很激扬的日子。
   因着我们这一组相对比较团结,大家的平均能力又都很强,又因我牵头搞了几次成功的促销活动,所以,我们这一组人转正、加薪都很快,而且,升职的机会也随之摆到了我们的面前。
   现在说是机会,但从当时的表面情况看起来,却是个困难的任务——从小组里分出去,在无人支持的情况下,独当一面。其实大家都不愿意去,都知道单兵作战是很辛苦的事情,所以都往后缩。我也一样不愿意去吃苦。但是,我们这个组里,必须有一个人要去做这个事情,而我是老大,虽然名不副实,但也只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份差事。
   后来,我才知道,这份差事其实就是对我们这一批人的考验。因为我们这一组人马比较强悍,所以优先关照了我们。
   我拉出去单打后,晓辉在同一批的同事里很快脱颖而出,也进入了公司高层的视野。本来,竞争的暗流还会在水面下潜伏很久,也会给公司高层足够的时间来考察和判断。但是,一个意外,造成了直接碰撞的突然来临——公司一个部门的主管,突然被查出患了绝症,无法继续工作。于是,一个管理岗位就被空了出来。
   从当时的情况看,竞争这个职位的,只能是我和王晓辉,其他人基本上没有希望。我和晓辉也都得到了这个消息,都开始有些心动。当时,我觉得,大家公明正大地竞争就好,谁上,也都是一个组出来的,都是兄弟。哪怕我没上去,心底会有点小失落,但也依然会支持晓辉。
   没想到,在大家都以为竞争会很激烈、需要一段时间来评判、明确的时候,却仅仅因为两句话,就飞快地结束了这次竞争的进程。
   公司高层在对我和晓辉分别进行谈话考察的时候,问了一句:你觉得谁适合这个职务。
   我回答:“我和晓辉都适合,但是我目前的工作还没收尾。晓辉的能力比较强,完全可以胜任。”——我说的是实话。因为我毕竟是部队出身,做工作希望有头有尾,善始善终。虽然心底有点不情愿,但是为了工作,也只好这样说。你可以认为我虚伪,但是我当时就是这样说的。
   而晓辉的回答,却改变了他的人生道路。他说:“我和老尚都适合,但是老尚的项目还没做完,而且他的性格有点太强……。”
   到此,我不得不承认:性格,确实决定命运。
   就是样简单而真实的两个不同答案,使得我升职主管,王晓辉原地踏步。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王晓辉在职场上也一直落后我一步,从来没有超越过我。后来,我听卫研说,王晓辉在职场上的最高职务,是一家商厦的副总经理。而在我离开故乡北漂的时候,已经做到了一个多元化商贸集团的副总裁,领导下属七个分公司的总经理。
   两年后,我从那家公司的部门经理的岗位上,跳槽到另外一家公司做副总;当时王晓辉也已经升为了一个部门的副经理,他张罗一起吃个饭,给我送行。那天他喝多了,最后散席的时候,他握着我的手说:老尚、尚哥,我对不起你啊,悔不当初啊……。我笑着说:晓辉,你想多了,我们现在是朋友,一生都会是朋友。
   我上出租车的时候,偶一回头,发现还站在路边的晓辉,在夜风里擦了一下眼角。路灯的映照下,他的眼睛里闪过一点晶莹。
   此后的岁月里,我和王晓辉几乎再没有更多的人生交集。
   也是在前年,大约是冬季的时候,我因身体原因回故乡修养。偶然间忽发奇想,直接去了我当年第一份工作的单位,想看看公司的样子和公司里的人,都有哪些变化。本以为十多年过去了,恐怕没有认识的人还在那家公司做了,却没想到我竟然见到了卫研——他也很显老了,毕竟,大家都已年近不惑。聊天的时候,我向卫研问起了王晓辉,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卫研却惊讶地望着我说:你不知道吗,晓辉没了。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滞住了。
   我恍惚了半天,才磕磕绊绊地问卫研究竟是怎么回事。卫研叹息着告诉我,晓辉一直活得不太顺心,他爱人虽然生的是儿子,但是婆媳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好,并日见恶化。晓辉是个孝子,最后在母亲的逼迫下离了婚,心情一直郁郁寡欢。而且他在职场上的道路也不是很顺,起起伏伏,断断续续,所以得了抑郁症,在四年前,跳楼自杀了。
   那天晚上我抽了很多的烟,想起了很多的事。我甚至一度认为,会不会是因为我当年压了晓辉一步升职,是导致他心理失衡,最后诱发抑郁症的起因。我更加感慨的是,人的生命竟然如此脆弱。鲜活而生动的人,忽然就会消失在你的身边,不由得不让人慨叹人生无常。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也是夜色正浓,我几度搁笔,站在窗前,望着马路上的街灯。
   灯光透过玻璃窗,映在我的脸上,有些晶莹……。
  
   【第三个人】
   王春来曾经是我的下属,后来成了我的兄弟。
   他也是和我一个城市的人,只比我小一岁,长得也比我高,还比我胖,又黑又胖,加上眼睛小,所以被大家戏称为大熊。
   王春来认识我的时候,我正在故乡的一家大型酒店做行政副总,而他是保安。保安部归行政口管,所以春来可以算是我的下属。我看他虽然黑胖,却很机灵,有些头脑,就安排他做了带队的值班队长。就这样,他和我开始十年的人生交集。
   与谢宝彦和王晓辉不同的是,他们俩人的人生,在与我的人生交集中所产生的影响,是不受控制的,可以归结为命运。而春来的人生,则是很直接地被我改变了。
   那时候我还没结婚,但春来却已经有一个女儿了,他的妻子又没有固定工作,所以在生活上过得紧巴巴,曾经一度想捞偏门。我劝阻了他,因为我发现这个家伙脑子很活,而且学习能力很强,在跟着我的那段时间里,他提高得很快。所以我不忍心这样一个可能在未来成为管理者的苗子,落入左道旁门。因此,我给他讲了很多人生的道理,并拿我自己的人生道路举例——要知道,当年的我,也曾经很是遭遇过黑金人生的强大诱惑的,所以走到现在的地步,就很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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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好的作品是作者心底里的歌,回忆三个有人,几件事让读者一起兴奋,一起悲伤。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间最苦是离别。【编辑:欣雨文萃】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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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答微        2011-06-01 23:55:09
  编者按里有错别字。。。。。呵呵。
宋达威的第一笔名
回复1 楼        文友:欣雨文萃        2011-06-02 06:11:57
  发出后,回头查看,编者按错字我就看到了,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只能下次注意。确实有点赶工造成的。谢谢你的提醒,一字师啊。下不为例。
回复1 楼        文友:远尚        2011-06-02 09:52:29
  编者按应该可以在后台修改的吧?呵呵~~
2 楼        文友:碧蓝若雪        2011-06-01 23:56:59
  曾经的人,曾经的事,三个人有着不同的生活轨迹,可都和“我"有着某种丝丝的联系。斯人已不再,往昔多感慨。
孤独为纸,人生成册,真情做笔,痴心当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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