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梦
12点50分。
神情淡漠地坐在中医院的注射室里。
从腋下取出的温度计显示的数字是38.8℃。
躺在病床上,昏迷中,仿佛回到母亲的怀抱。
以为自己还在梦中。还,没醒。
正对的那张脸被纯白遮掩,剩下的两潭浑浊里,分辨不出喜忧。
隔着狭长的桌面,她熟练地举起针管。一股透明的液体从针尖喷射而出。
抬头看着注射液滴滴下落,感受着它的侵入。
冰冷的,清醒的,稀释着扭曲的身体里粘稠的血液。
那感觉会让我留恋的。
闭上眼,一切都变得像孩童时爸爸做的万花筒。
片片闪耀,虚实不辨。
我将视线转向窗外。
窗外,找不到风景。
面对一堵斑驳的墙,我只是在逃避关键的那几秒。
不想亲眼看到针尖侵入我的皮肤,粗鲁地刺破血管,将那本不属于我身体里的物体强加进来。之后,那原有的游走着的温暖会被冰冷稀释。
隐隐做痛。
好了。每天再来。声音冰冷。
回过头。她眼窝深处依旧一片死寂。
也许。看过了太多的伤口和疼痛。她早已麻木。
注射室外。座位上非常拥挤。
一个少年对着父亲撒娇。
很疼。
假装没有伤口。就可以忘记疼。
他的父亲说得很认真。
痛总是一个人的事情。旁人无法深切体会。
即使可以假装,也如同精神上的麻醉,只是瞬间。事实,伤口依旧存在着。
自愈,是生物的本能。
只是。等待伤口愈合,痛楚平息,需要时间。
整个世界朦胧时,我怀疑眼里装满了秘鲁的雨和伦敦的雾。
红灯。人群。垃圾。斑马线。
手机声。刹车响。发票贩子的兜售音。
一下子想起了许多从前的美好。
一切均在脑中闪过。
我想,我的灵魂与她不同。却也背负着阴影。
上天给予我的生命本是充满希望。
曾经,对人生的渴望如此灼热而明亮。放任着脚步,一路前行。
只是,在现实与梦想的距离逐渐清晰时,我的内心开始经历成长的煎熬。那是一场漫野大火,焚烧时耗尽我毕生的热情。
最终,却剩下漠然掩饰着痛楚。
四肢麻木着。用力的抓紧病历卡,却还是掉在了地上。
分不清自己的五官。手指像海绵,却感觉不到一滴水。
当我的手开始发抖的时候,我发现这个穹形的屋顶没有顶蓬。
我看得见那些叫檩子的黢黑的木棒,看得见收缩了的油毡和曲弯的竹竿。
像人的骨架,表皮,血管。
这些东西杂列在我的头顶,眼前,手尖上。
我想,要是我去了天堂,会把它们染成海水蓝。
再,加上一点天使白。
离开了医院。
走在路上。摇摇晃晃。
突然想起安妮宝贝的世界。
太多伤口。自愈的。无法痊愈的。弥漫着血液的味道。充满苦痛的滋味。
故事里。相爱。分离。纠缠。伤害。最终逃离不了死亡。
阅读的时候,内心荒芜一片。却在眼泪中看见了你。
你说。
过往,我从不相信誓言,却相信了你。结果,却是我一个人的沉沦。
狠狠地咬着指尖,不禁悲从中来。
写过很多字。
幸福。忧伤。平凡。激情。
聚沙成塔的呢喃如今只是镜花水月。它们只配被你叫做--谎言。
可,字字句句依旧那么真实。
真实到每每割开你的心房,刺伤你的眼睛。
疼痛。
我也感觉到。
因为。快乐曾经歇斯底里,疼苦才会刻骨铭心。
三瓶药水。几粒药片。
也许夜晚来临时,我的病已经痊愈。
可那些相互折磨成的伤口呢?我们拿什么来医治。
或许。
我将是你胸口一道永恒的伤疤。
梦。还是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