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沈约敏洗完衣服和碗筷，又疲惫地拿起拖帕开始拖地板。
　　 “妈妈，我看见爸爸了。爸爸抱我，爸爸还给我买了一把又大又长的玩具枪。”睡在小床上的汪一洋突然跳下来，惊喜地大叫。
　　 抱起儿子，沈约敏一阵心酸。汪树应去世快六个月了，公安局给了她们母子一大笔抚恤金，贺极虹还了六万元钱，凶手唐明珍也认罪伏法被枪毙了。可沈约敏依旧不能原谅自己，她没有想到，自己一句骂人的话就要了铁骨铮铮的丈夫的命。沈约敏好后悔，沈约敏后悔得肠肠肚肚都绿了。
　　 “妈妈，你怎么又哭了？你是不是又想爸爸了？”汪一洋用小手为沈约敏拭眼泪。
　　 “嗯，妈妈想爸爸，好想好想，一直想到心窝窝里去了。”
　　 “那我们打电话，叫爸爸赶快回来，说我们想他了。”
　　 “不，不用打电话，你爸爸工作忙，他没有时间接听你的电话。”沈约敏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妈妈，你别哭，我给爸爸的老师（公安局长）打电话，叫他放爸爸一天假，让爸爸回来看我们。”汪一洋被沈约敏的哭声吓了一跳，急忙懂事的跑到电话机旁。
　　 “儿子，别给爸爸的老师打电话。打了电话，他就不准爸爸吃饭饭睡觉觉了。”沈约敏强忍悲痛，走过去抱起了汪一洋。
　　 母子俩相拥着在沙发上哭了好久，汪一洋不知何时哭倦了睡着了。把汪一洋平放到小床上，沈约敏又开始拖起地来。
　　 沈约敏只有不断地做事情，才能减轻对汪树应刻骨铭心的思念。一坐下来，汪树应的音容笑貌就会在她的眼前闪现。
　　 “嘟嘟嘟嘟……”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
　　 沈约敏拿起电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喂，谁呀？”
　　 “小沈，这么晚了，你还没有休息啊？”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中音，是秦洪川。
　　 “秦医生，你找我有事吗？”
　　 “没有。我只想让你知道有人关心你，有人在乎你。在这个世界上，你不是可怜的孤独的。”
　　 秦洪川的话让沈约敏的心一跳：“谢谢你，秦医生，我过一阵就没事了。”
　　 “小沈，我一直都偷偷地爱着你，为了你，我快四十岁了还单身一人。”
　　 “秦医生，你别这样说，医院里比我年轻比我漂亮比我优秀的女护士很多。”
　　 “可是我的眼里只有你，没有她们。”
　　 “不，秦医生，我……”沈约敏哭得说不出话来，她想说她爱汪树应，不想再嫁人了。
　　 “小沈，我知道汪树应在你心中的地位。我不急的，我会一直等你，你相信我。”秦洪川提高声音向她表白：“你是我认定的好妻子，我也喜欢你的儿子。”
　　 沈约敏冷冷地放下电话，她的一颗心都随汪树应去了。如果不是为了汪一洋，她根本还不可能苟活在这个世界上。她觉得该死的人不是汪树应，而是她沈约敏。
　　 40
　　 姜布峦当了两个多月线人，除了领到三个100元线索费，其它打进报刊杂志电台的线索都没有回音。姜布峦没有灰心，依旧每天天一亮就起床满城找线索。中午随便在外面吃点盒饭又继续，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回到兴师街218号4-2的租借屋蒙头大睡。
　　 这天，姜布峦把苏缤纷从早田市人民医院接出来，送回早田中学。
　　 “生姜，当线人的收入多吗？”一进门，苏缤纷就问姜布峦的收入。
　　 “还可以，跟打工差不多。”
　　 “有没有危险？我常在报纸上看到线人被报复。”
　　 “我一般不用真实姓名，被举报的人不会知道我。”
　　 “你可得小心点，千万不要让当事人知道。”
　　 “我有这方面的经验。”姜布峦搬完东西，揭开米桶发现一粒米也没有了。“苏老师，我出去买点米回来。”
　　 “生姜，来，把钱拿去。”苏缤纷摸出一百元钱，递给姜布峦。
　　 “不用了，我身上有零钱。”姜布峦笑着推开苏缤纷的手，大步朝门外走去。
　　 在早田超市选了二十斤优质大米，姜布峦急匆匆地往收银台走。
　　 “哎呀，不好了，我的皮包不见了。”姜布峦刚走几步，就听到一阵女人的惊叫。
　　 姜布姜放下手中的大米口袋，寻着声音跑过去，看见一群人围着水果摊区在议论什么。
　　 “皮包里面的钱倒不要紧，重要的是有两首我才写好的诗稿。”一个时尚美丽的女孩子一脸紧张地说，“如果小偷把我的诗稿当成废纸扔掉，那就惨了。”
　　 “美女，出了什么事？我可以帮上忙吗？”姜布峦分开人群，走到女孩子身边问。
　　 “先生，我选好苹果，发现皮包不见了。”女孩子看到姜布峦，眼睛一亮，嘟起浅紫色的小嘴巴。
　　 “有多长时间了？”姜布峦想了想，盯着女孩子问。
　　 “不到半分钟。”
　　 姜布峦心头一喜：“不到半分钟，说明偷包的小偷还在这家超市内。美女，先通知保安堵住出口处，然后再到值班室去看监控录相。”
　　 果然不出姜布峦的意料，两分钟后小偷就被抓住了。
　　 女孩子拿着失而复得的皮包，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她从淡紫色小皮包里摸出诗稿，然后把小皮包递给姜布峦：“方脸帅先生，谢谢你，包和包里的五千元钱都归你。”
　　 “不，圆脸美小姐，举手之劳，我不能收你的钱。”姜布峦推开小皮包，拎起装米的袋子走向收银台。
　　 “先生，这是我的名片，有事请给我打电话。”女孩子追上来，递给姜布峦一张喷着香味的精致名片。
　　 “邱幸念。”姜布峦草草看了一眼，就连同收银单一起放进了米口袋里。
　　 “大帅哥，你还没有给我名片。”女孩子追到超市门口，冲姜布峦叫。
　　 “对不起，我今天没有带名片。”
　　 “那你就直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嘛。”女孩子歪着头，有些调皮又有些固执。
　　 “我不是什么大人物，记住我的名字对你一点用处也没有。”姜布峦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你不告诉我，我就跟着你回家，让你的女朋友打翻醋坛子。”姜布峦走一步，邱幸念也走一步。
　　 “姜布峦，你听清楚了没有？”姜布峦说完，坐上出租车直奔早田中学而去。
　　 41
　　 心爱的女儿和深爱的情人相继撒手而去，苏缤纷脆弱的心如何能够承受得起。从医院回来，苏缤纷的心跌入了孤独痛苦的深渊。
　　 学校放寒假，老师们都到外地旅游去了，只有苏缤纷一个人呆在宽敞的早田中学内。苏缤纷什么也不想干，哪儿也不想去。苏缤纷抛弃了一个都市少妇的欢乐、爱好和社交，成天关上门躺在床上，暗自伤神，独自流泪。苏缤纷刻骨铭心地想念着心爱的女儿杨甜甜和深爱的情人汪树应。苏缤纷的生活除了掉泪，就是回忆。回忆和女儿情人相处的年年月月，时时刻刻，分分秒秒。
　　 那天中午，苏缤纷坐在学校的小河边神思恍惚地发呆。几年不见的李老师带着娇妻爱子回来探亲。李老师看见苏缤纷时，惊讶地大叫起来：“哎呀！是苏老师，我差点儿认不出你了，你怎么变得如此……”
　　 苏缤纷默默地低下头，浑身颤栗了几下。她知道李老师后面的话是：病怏怏苍老、憔悴消瘦、难看傻气……
　　 苏缤纷没有说话，苦涩地对着李老师全家笑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站起身子，慢慢地离开了小河边。一连几天，李老师的叹息声都留在她的耳际回荡。
　　 “生姜，你有空吗？我想到市郊的黄沙山放鞭炮。”这天晚上，苏缤纷换了件干净时尚的衣服，化了个淡妆，给姜布峦打电话。
　　 三分钟后，姜布峦的半旧摩托车停在了早田中学的大门口。
　　 好久没有见到苏缤纷收拾打扮，姜布峦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姜布峦仿佛看到苏缤纷的心中，升起了一轮红红的太阳。
　　 苏缤纷露出了久违地微笑，“生姜，我们多买点鞭炮，我想放它一个通宵，放掉所的忧郁和伤痛。”
　　 “苏老师，坐稳了吗？”两个人坐上摩托车，姜布峦轻声问。这是苏缤纷生平第一次乘坐姜布峦的摩托车，而且是苏缤纷主动要求的，姜布峦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行了，可以发动了。”苏缤纷系好白围巾伸出双手抱住姜布峦的腰。她一心要到黄沙山上去放鞭炮，根本没有想过其他什么问题。
　　 黄沙山离早田市约三十公里，海拔1350米，是早田市最高的山峰。冬天的夜晚，山上一个人也没有，冷冷清清，不时吹来一阵冷风传来一阵鸟鸣，怪吓人的。
　　 摩托车在盘山公路上慢慢行驶，苏缤纷和姜布峦谁也没有说话。
　　 “苏老师，先放什么鞭炮？”到了山顶，姜布峦掏出火机，满面春风地问苏缤纷。
　　 “先放最响的。”苏缤纷打了一个冷颤。
　　 姜布峦打开大挎包，点燃引火线，瞬间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声铺天盖地的在整个山谷响起。
　　 “生姜，再放几串，再放几串！”苏缤纷脸如三月的桃花红彤彤的，兴奋得像个无忧无虙的小女孩。
　　 放了一个小时的鞭炮，山下的大人小孩都跑上来看热闹，男人们主动帮着姜布峦摆放鞭炮。
　　 鞭炮放完了，人们还舍不得离去，他们说，这个平凡的夜晚，因为鞭炮而变得热闹起来。打架的兄弟，斗嘴的夫妻，失志的小伙子，失恋的大姑娘，考试不及格的小孩子，都忘记了不愉快。几十号人在空旷的山顶上又唱又跳又闹又笑，直到第二天的黎明。
　　 回城的路上，苏缤纷对姜布峦说：“生姜，我应该跳出痛苦去拥抱快乐，就单冲你两次替我去死，我都应该好好活下去。一味的让自己沉浸在痛苦的泥潭里，于事无补，损心伤肝，实在是太傻太笨了。”
　　 “是呀！人是生活的主宰，应当平心静气地应付一切。”姜布峦笑着说。他的心里比中了福彩的头等奖还来得欣慰。汪树应死了六个月，苏缤纷就折磨了自己六个月，谁也劝不住，帮不了，姜布峦可以替苏缤纷去死，却不能替苏缤纷去烦恼去悲伤。
　　 苏缤纷爱不爱他不要紧，只要她好好地活着，姜布峦就别无他求了。
　　 42
　　 贺极虹住进了杨相奇家转眼就两个月了。她每天吃着山珍海味穿着名牌时装，驾着豪华轿车四处闲逛。渐渐的，贺极虹的意志开始动摇起来，她对杨相奇不再仇恨，而且喜欢上了他。
　　 一个女人一生一世苦苦追求的不就是这些吗？豪华别墅，高级轿车，大把大把的钞票，而这一切来得是如此轻松和容易。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当早田市宣传部的副部长夫人，可以在商场一掷千金，可以在赌场平心静气，只要不离开杨相奇，今生今世她贺极虹就会大富大贵。
　　 “虹虹，你在干什么？”邱幸念悄悄走到贺极虹身后，小声问了一句。
　　 邱幸念是邱羽惠的独生女儿，在北京读大学，趁放寒假回来拜祭她母亲。杨相奇对邱幸念很客气，因为邱羽惠的遗产她也有一半。
　　 “幸念，你忽然走到我身后，怪吓人的。”贺极虹回过头，故意做出很生气的样子。
　　 “虹虹，我刚刚写了一首诗，你想看看吗？”
　　 “你念，我听好了。”贺极虹每天被她缠得看诗，都害怕了。
　　
　　 邂逅机智
　　
　　 一个男人的机智
　　 胜过一大堆头衔
　　
　　 如果把男人比作大树
　　 机智就是深深的树根
　　 如果把男人比着高山
　　 机智就是高高的山峦
　　
　　 自从那一次
　　 邂逅了你的机智
　　 我才明白
　　 什么叫
　　 心动怦然
　　
　　 邱幸念一字一句的念完，然后问贺极虹：“怎么样？”
　　 “你恋爱了吗？”贺极虹盯住她问，“写这么肉麻的情诗。”
　　 “差不多吧，这是我对他的印象。”
　　 “他在北京吗？你怎么不带他一起回来？”
　　 “不，他在早田，是前几天在早田超市认识的。”邱幸念一脸阳光。
　　 “你爱他吗？”
　　 “爱！真爱，是用全部的爱去爱！”
　　 “他也爱你？”
　　 “不知道！不过他肯定会爱上我。我是一个如此优秀的女孩子，拥有青春美貌财富和自信。”邱幸念站在玻璃前，自信地左顾右盼着。
　　 “幸念，晚上有没有节目？”杨相奇一进门就笑嘻嘻地问邱幸念。
　　 “暂时还没有。”邱幸念想了想说。
　　 “我带你们到早田体育馆看演出去。”杨相奇冲贺极虹笑了笑。
　　 “不！我才不去看那些草台班子低俗平庸的演出呢！”邱幸念不屑一顾地摇头说。
　　 “不是草台班子！是著名歌星羽泉、沙宝亮、苏有朋和张柏芝他们。”杨相奇摸出三张贵宾票，十分得意地说，“你还去不去？”
　　 “是他们几个！”邱幸念一蹦三尺高。“我当然要去！我化妆打扮去了，你们等我。”
　　 杨相奇和贺极虹会意地一笑，他们只是表面上对邱幸念好，实际上他们是在想办法去从她手中把另一半遗产夺过来，对付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杨相奇太有信心了。
　　 43
　　 早田市儿童福利院离早田市区不远，只有十分钟的车程，来去都很方便。姜布峦每到周末总要骑着摩托车去看吴悦丹。
　　 吴悦丹的母亲唐明珍被枪毙后，市公安局考虑她父亲离婚去了外地，在早田市孤孤单单没有一个亲人，便把她安排到了儿童福利院。刚开始进福利院，吴悦丹整天哭着要妈妈，后来姜布峦经常去看望她，给她买小吃买玩具，陪她做游戏，带她逛公园，给她讲故事。渐渐地，吴悦丹不哭了，天天盼望着姜布峦提礼物来看她。
　　 姜布峦是个记情的人，他说他这条命是吴悦丹救回来的，如果不是吴悦丹，也许他早就吃花生米（子弹）死了。人谁不怕死，他只是不忍心苏缤纷死才挺身而出的，杀害汪树应的凶手被绳之以法，他和苏缤纷安然无恙，这一切全是吴悦丹的功劳。姜布峦发誓要尽最大的努力，让吴悦丹过上好日子，以回报她的救命之恩。
　　 姜布峦曾经向民政局申请要收养吴悦丹，吴悦丹也欢天喜地要跟他回家，可他的条件不符合收养吴悦丹。第一，他只有25岁，第二，他没有正式工作。苦苦哀求也无效，姜布峦只好放弃收养吴悦丹的念头。
　　 “姜叔叔，你又给我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姜布恋的摩托车刚停在福利院的坝子里，吴悦丹就像一只可爱的小鸟，飞了过来。
　　 “成长快乐，姜叔叔给你买了成长快乐！”姜布峦从摩托车后坐的挎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红盖的半大瓶子，成长快乐能够补充多种儿童营养，一瓶38.5元，对有钱人是区区小事，可对于没有固定收入的姜布峦来说，却足足准备了整整一个星期。
　　 “耶！我也有成长快乐了！”吴悦丹拿着成长快乐，欢天喜地的围着姜布峦又唱又跳，我也可以长得更高了。
　　 “丹丹，寒假作业做完了没有？”姜布峦抱起吴悦丹，笑着问。
　　 “做得差不多了，还有每天的日记。”吴悦丹用脸紧紧贴在成长快乐的瓶子：“姜叔叔，你每次都是一个人来，你没有交到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