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主人说是让我享福，我高兴得差点患上了非典，原来这种享福是让我坐汽车、热情地为我灌清水、用一个铁榔头来训练我，我流下了眼泪，不知是感动还是悲伤，我不敢正眼去看我的兄弟姐妹，只好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着那位师傅来“训练”我，等待着命运的判决，等待着有朝一日我也能苦尽甘来。
　　 “啪”一下，我的头象炸了一样，天要塌了，“啪”又一下，全身发麻，失去了知觉，不过脑子还在想：这个人不会给我第三下吧，我已经七魂出窍，只剩下了三魂，三魂悠悠，七魄荡荡，够了，够了，好人啊，别再教训我第三下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我不怕吃苦……
　　 “啪”第三下，完了，彻底完了，既然这样，让魂灵赶紧跑吧，我开始魂不附体，所有的魂魄随着第三下的“享福”，变成了一股看不见的轻烟，飞出了七窍，又在空中汇聚到一起，落到了那个高高的铁架子上。
　　 我的躯体被放下来了，我横卧在地上，四只蹄蹄在不停地伸着，力气越来越小，渐渐地不动了！
　　 菩萨啊！既然我已经彻底脱离了苦海，就让我落个囫囵尸首吧！
　　 庆幸的是我现在一身轻松，飘飘悠悠，而且，我还拥有了脱胎换骨的机会，现在该干什么呢？先看看这些“训练”我们的师傅下一步要干什么再说。
　　 “善人，上，把这些伙计们弄利索点！”一位胡子拉碴的汉子冲着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大喊，“趁热好打扮打扮他们！”
　　 “你比我更熟练，还是你来吧！”“善人”回道。
　　 “我要教我儿子背古诗呢，”满脸胡子的汉子朝着一个五六岁孩子喊，“来，快给爸爸背背教你的古诗！”
　　 孩子很聪明，张口就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真是聪明的孩子！”“善人”夸奖道，“快闪开，让叔叔来侍候侍候这个伙计！”
　　 什么？称我为“伙计”，不敢当，不敢当，而且让“善人”来为我打扮、要侍候我，太客气了，难道是要为我整容？真若那样，我死得太荣光了！他们怎样侍候我呢？
　　 我的妈呀！“善人”穿着黑色的皮衣，他用铁钩子钩住了我的后腿，通过铁架子上的那个轮轮，拉住绳头，把我的尸体倒系起来，然后手拿尖刀，寒光闪闪的，他把尖刀噙在口中，然后，熟练地摸住我的另一条后腿，取下刀子，“哧啦”一声，划过了我脚髁处的皮，再用刀尖贴着我的皮肉之间，来回转动，一点一点为我脱衣服。别看我平时毛乎乎的，脏衣服一脱，我也是白白净净的，比抹过增白霜还要有韵味，光光的、滑滑的、水灵灵的。只是有一点，我的嘴里、鼻子里在往外流血，“扑答，扑答，”不知道这些血是从肺上流出来的还是从心上流出来的，唉，地上的渐渐在变颜色，但滴下来的依然鲜红鲜红……
　　 我的皮被一点一点剥下来，到了脖子处，汉子用刀刃来回拉我的脖子，一下、两下……再用一把大的砍刀砍下我脖子上的一个骨头，这时我算是完全首身分离了。
　　 我被放下来，“善人”把我的皮摊在地上，开始为我开肠破肚，他娴熟地挥舞着手中的刀，拉开我的肚皮，把我的肠子、心肺肝子全部掏出来放到一个脏兮兮、黑不溜秋的大盆里，我的内脏冒出了一股一股热气和雾气，那两个放在大盆中的鼓鼓的袋子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只见“善人”割开其中一个袋子，一股清丝丝的水“扑”地流了出来，原来是膀胱，那清丝丝的水就是我生前被用水管子灌进去的水，现在变成了尿水，由于“善人”用力过猛，尿水溅得到处都是；“善人”又割开了另外一个袋子，里面黄不拉叽的东西原来是我前一天夜里吃进去的草沫沫，那草沫沫发出了一股热哄哄、酸溜溜的刺激味。汉子把草沫沫倒出来，胡乱用旁边混浊的水一洗，就扔到了旁边的盆里，开始用一根细棍捅我的肠子……
　　 “善人，它这个头怎么办？”
　　 “开水烫后用沥青沾！来，帮一把！”
　　 “我不敢看它的黑眼珠，太怕人了！”
　　 “胆小鬼！把眼珠剜了算了，剜掉后别扔，放到杂碎里都能变成钱！”
　　 我的头被那个帮忙者扔进了热水锅里，他拽着我的耳朵翻了几个身，别看水很热，我的魂灵依旧打了几个哆嗦，这种待遇让我无法形容。
　　 “善人忙得不亦乐乎，一转眼他已汗流浃背，象我那天在地里耕地时的样子，他也开始喘粗气，难道他就不歇歇？
　　 “善人，歇歇吸口烟吧！”有人喊。
　　 “歇什么？你没听说过牛的精神是鞠躬尽瘁，咱也要学学！”说着，转过身来，开始割肉，又是用大刀，又是用小刀，又是用斧头，把我的肉扔一边，骨头扔一边。
　　 不是吹的，你看我的肉，活鲜鲜的，嫩滑滑的，闪着水光。算命的常说“子鼠丑牛”，你到跟前看看，我的本质丑吗？现在女人们喜爱的胸罩、内衣、内裤、袜子是不是这个颜色？
　　 我也不知道我哪辈子损了阴德，如今让我四分五裂，大屁股女主人曾经和我的主人说过碎尸案，难道这也是碎尸案么？可是，谁来这里破案呢？
　　 不管怎样说吧，活着有活着想法，死了该有死了的打算，一辈子咱没屈服过，但为了投胎时别再成为“鞠躬尽瘁”的牺牲者，最后落得个“身不由己”的下场，我要去求阎王大人，跪着求他老人家，让我变成另类，别再让我变成牛了，直接说，让我也变成人，以便能够主宰一切，征服一切！但要追求人们什么样的生活呢，我得跟着去看看！去看看怎样做人，研究研究做什么样的人！
　　
　　 2
　　 我的魂灵一直暗暗跟踪着我的躯体，我身上的大部分被运到了一个大菜市上，这里除了我的东西，还有兄弟姐妹的，还有猪马驴骡、羊鸡狗的躯体，我们分别被挂在肉架子上，我在最顶头。
　　 这里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步行的、骑自行车的、骑摩托的、蹬三轮的，这个摊子看看，那个摊子看看，他们也不嫌这里的膻腥香臭的混合味儿，不停地欣赏我们的裸体的“裸体”艺术。
　　 “真够味！”有人直捂嘴。
　　 “新鲜极了！”另外有人接腔。
　　 一拨人走了，另一拨人又来了，走马灯似的，我们活着的时候向来没有这么礼遇过，现在怎地成了香饽饽？
　　 “师傅，你这肉多少钱一斤？”一个戴白帽子的人立在我的摊子前面。
　　 “先生真幽默，”照看我的那个汉子笑笑，“你看这是人肉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顺口说漏了嘴，”白帽子也笑了，“这肉多少钱一斤？”
　　 “你看看这肉多新鲜，你看这肉色、肉纹嫩不嫩？看来你是个识货人，我不会骗你，25元一斤怎么样？”
　　 “这肉注过水吧？”白帽子说。
　　 “看先生说的！你把我的良心说到哪里去了？我敢对天发誓，这肉绝对正宗，真要是注水，那可真是我身上的肉!”
　　 “22块钱一斤怎么样？”
　　 “不卖，你到别处去看看！”卖肉汉子的脸开始象天一样有点阴了。
　　 22块一斤都不卖？我的天啊！打听打听肉类价格吧：猪肉12元/斤；鸡肉11元/斤；鸭肉9元/斤；羊肉15元/斤；狗肉20元/斤；我的肉竟然22元元/斤，这真是天价了，说明咱的身价在肉类中最高，说明咱的身价不一般，我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白帽子推着三轮摩托转身就走，卖肉汉子看见三轮车厢内，猪肉、鸡肉、马肉、驴肉等等放得很多，马上脸色又多云转晴了。
　　 “先生，我的好先生，你咋性子那么急吗，我的秤不短，你可以到任何地方校对，就按你说的价钱，交个朋友嘛！来来，你要多少‘我’这肉？”
　　 “怎么你也说这是你的肉？”白帽子笑笑，“你刚才不是说我说的话‘幽默’吗？”
　　 “顾客是上帝，这个理我懂！”卖肉汉子的脸笑得象一个大蘑菇，“只要顾客满意，你说我是猪肉、狗肉、马肉、鸡肉都行！”
　　 “肉怎么能随便说？猪肉就是猪肉，牛肉就是牛肉，怎么能随便叫呢？”
　　 “看你这身打扮，你不外行，现在市场上的‘牛肉膏’，不是在不长时间内就魔术般地把猪肉变成牛肉吗？难道这是天方夜谭？”
　　 我的妈呀，还有人能把猪肉变牛肉，太神奇了吧？
　　 “猪肉怎么会变牛肉？”
　　 “先生稍息吧，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把猪肉先用麦芽酚去腥，或炒或烤切片后，再用牛肉膏涂上，然后再烹制即可，制成品无论从色泽和口感都与牛肉无异，你们饭店不是常搞这玩意儿？所以，在你们眼里，猪肉不一定是猪肉，鸡肉也不一定是鸡肉，嘿嘿！”
　　 “别喷了，你是个汉子，你想当鸡还不够级别，你投胎错了！”白帽子笑着说，“就冲你愿意当鸡的份上，我买80斤肉！”
　　 “好咧，好咧，”卖肉汉子笑得眼睛只剩下了一条缝，“我这就给你称肉！”
　　 “怎么？生意成交了就不说这是你的肉了？”白帽子风趣地说道。
　　 趁他们在这边忙忙碌碌地过秤，我的魂灵在街两边的肉架子上飘来飘去，看看那些猪肉贩子、马肉贩子等等，一个个见了顾客，无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是笑脸相迎，热情得比见了他们的五爷六奶、七姑八姨还要上档次，他们一个个的袖头油乎乎的，就像大屁股女主人给我生前的主人谈起的胡屠户一样。当时我想，看他们这个样子，尽管有些辛苦、有些出格，他们天天带着笑容，可比我们吃草、拉犁的滋味强多了，你们谁发现我们什么时候笑过？这就是我崇尚的快乐生活吗？再比比看，我要跟着这个白帽子，看他怎样处理这些肉？
　　
　　 3
　　 我真希望人们把我的肉吞进肚里，如果我的肉能够被人们品尝，我心甘情愿，因为我觉得，我还能去参与人类有机体的新陈代谢，是件很不错的事，你想想，这是不是说明我还在活着，也就是说我的肉，通过人体的消化道，就会转换成人体的能量和养分，人的寿命是多长，我也能活多长，只不过活的方式不一样罢了！人们啊，我不客气地说，和猪马牛羊相比，你们能征服大自然，征服世界，征服一切，我们畜类兽类谁不羡慕谁不眼红？
　　 别说了，前面很多人围在路边观看，一位老太太倒在路边，蜷缩在那里不停地呻吟，有人说，“肇事司机多不道德啊！把老太太撞了，他却溜跑了，天打五雷轰！”
　　 另一个说，“唉，也没有人上前去扶一把，现在的人道德水准下降了！”
　　 “你说得真美，可是你咋不上前？”
　　 “我倒想上前，就怕被冤枉！人家儿女来啦，我拴到日头上能说得清楚？走走走，不找麻烦！”
　　 要说人类是有情有义的朋友，可出现这档子事，有点太不可思议了！唉！
　　 我的肉被带到了一个大饭店里，一个胖嘟嘟的掌勺师傅说，“这些肉注过水！”
　　 “可是我亲眼见卖肉的割的肉，没见他做什么手脚啊！”
　　 “现在的牛鬼子精得出奇，都是在杀他们之前灌水，让他们喝得饱饱的，渗透到他们的细胞中，增加份量！算了，架火把它熬了，放凉后把它放到冰箱中，用的时候方便！”
　　 我的肉被放进一个大锅中，白帽子开始添水，然后，捅开一个大煤炉子，煤火升起来，绿莹莹的火苗，煞是好看。
　　 趁白帽子烧火期间，我得回去看看我的主人，毕竟我在那里生活了好几年，毕竟人家为我没黑没明地用草料招待过我，我不能忘恩负义。
　　 那个拴我的木桩还在，我的魂灵就落在了木桩上面。
　　 院中停放着一台新的小四轮拖拉机，这玩意儿我见过，不吃草，但是渴了饿了就喝油，据说是柴油，特贵，你不让它喝够它不跑，哪像我们，到荒野上吃草，不花钱。我佩服它的本事特大，能像我一样犁地、拉货，我干这些活儿的时候，不吭声，默默无闻，但它干时就扯着脖子向主人表功，“嗒嗒嗒嗒嗒，看我顶呱呱，突突突突突，看我多优秀！”主人对它也不用脏话骂，也不用鞭子抽，回家后大屁股女人还用抹布给它擦身子，唉，现代人啊，对无生命的铁疙瘩文明，对我们有生命的动物可就有点苛刻了！
　　 听听，屋里在吵架：“你滚，你滚，妈的，老子早就看不惯你了！”
　　 “有俩臭钱又喝又赌，我算瞎了眼了！就你那点出息，敢跟人家当官的去比，偷偷摸摸在外面采野花，那个狐狸精是你妈还是你姑？你卖了咱家宝贝我没说什么，那些钱呢？”是大屁股的声音。
　　 “老子吃了，喝了，嫖了，赌了，看不惯你给我生个小子，我就把你当成姑奶奶供着！你没有那个本事，就知道生丫丫不，就知道脖子上挂个链链，穿双高跟鞋，扭个大屁股，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我不生是怨我还是怨你？明天咱们到医院去问问，生儿生女的主动权在谁？”
　　 “要问你问去，我丢不起那人！”
　　 “你在外采野食就不嫌丢人？”
　　 ……
　　 原以为这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啊，男人勤劳，女人善良，但现在看来，他们也有他们的苦恼，我就是脱胎换骨，也不投胎这样的家庭！走吧，还回到饭店里去。
　　
　　 4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一张大圆桌边，围坐了六位文质彬彬的汉子，大家吸着烟，品着茶，显得文雅、大儒。
　　 门开处，几位花枝招展的服务员姑娘，端着一个个大盘子进了房间，在桌子上堆了满满一桌子菜肴，鸡鸭鹌鹑鸽子、牛羊兔狗锦鸡的肉被拌上各种各样的配料，散发出浓烈的香味，我都感到有些垂咽欲滴，当个人真美啊，特别是当个斯文人。
　　 又一大盘子端上来了，红红的辣椒包围着一颗颗有角有楞的肉，像一朵花，这是啥肉呢？细一看，这就是我的肉，这是我的肉啊！我激动得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