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散文】油饼卷糕 (外一篇)
翻着日历,农历五月临近,心里多了一份期盼。
走在大街上,副食品商铺的门前是五花八门的大幅广告牌,“粒粒香粽,意犹未尽~”“飘香十里,聪明一生”等等,个个菜店的门口是大堆的,圆滚滚的红枣,菜摊和流动小车内一捆捆绿茵茵的粽叶,列队等候主妇挑选,一年一度的端午节跟着夏日的脚步,来到了各家的门口。
按我们老家的风俗习惯,每年的端午节,庄户人家不论农活有多忙,都会尽量挤出时间,在草丛中采几把艾叶,在高大的杨树上折些枝叶茂盛的枝条,插在庄门上、屋檐下。房屋院落在绿荫中相依相携,端午节的气氛越发浓厚了。
中国人历来重视传统的节日,也非常遵从民风乡俗。大大小小的节日,大都与饮食有关。我们家乡的习俗,端午节要蒸鲜菜包子,做一顿油饼卷糕。我想,不管南方还是北方,对鲜菜包子都不陌生,而对油饼卷糕这道主食,可能认识的人并不太多。那浸着清香的菜籽油榨出的黄橙橙的、松软可口的油饼,卷上甜甜的、黏黏的、红枣拌米粒的枣糕,至今想起来那个馋啊,直穿心底,不由自主地往下咽口水……
如今,琳琅满目的商品,使人眼花缭乱,包装精美的粽子礼品盒早已上了货架。品种繁多,口味不一的粽子应有尽有,但我还是怀念妈妈亲手做的那种有纯正地方风味的,独特的端午节美味——油饼儿卷糕。
那时候,每年的端午节,也是薅草最忙的时候。妈妈为了不耽误农活,早起晚睡,为过端午节做准备。她老早就托人买粽叶、红枣和糯米。因为当地没有苇子,要去十几公里的县城买。端午节的前一天,蹲在田地里薅草的妈妈,不时地起身,再蹲下,再站起,反反复复地扫视夹在青苗中间欢实的燕麦草,叹一口气,将拔出的燕麦草背在背上,走走停停,聊起围巾擦一下脸上的汗水,一步三回头地回望绿油油的大田,再瞅一眼西下的太阳,恋恋不舍地回家,开始料理端午节的饮食。
鲜亮的大红枣被妈妈一个个仔细检查,挑出腐烂的和被虫子咬过的,然后用清水浸泡半天,掺上糯米,用一个芨芨草编好的筐子,铺上一层泡得柔软的绿油油的苇叶,将红枣、糯米包起来,撒适量的红糖,放在大锅里,添好水,将锅盖盖得严严实实,再压上石头。随着风箱的抽拉,一把柴草,一缕炊烟。灶膛里的火苗吐着红红的火舌,一窜一跳,使坐在小凳子上烧火的妈妈,本来就流着汗水的脸庞,更是汗如雨下,一片绯红。
水蒸气很快弥漫了整个厨房,清香的枣糕味溢满了小院。汗流浃背的妈妈仍然不停地忙活。看着大气直往上冒的蒸锅,她估计火候差不多了,松开手中紧握的风箱把,掀起衣角,再抹一把脸上的汗水,开始和面炸油饼,完成油饼卷糕的最后一道工序。
妈妈把上等的面粉盛在面盆里,将水勺举到胸前的位置,很均匀地把水慢慢撒在面盆里,用一个小擀杖不停地搅拌面,水不能倒的太多,也不能少,按她的话说,水不能伤到面。一会的功夫,那些细细白白的面粉全部系在小擀面杖上,团成了一个软嗖嗖的大团,而妈妈手上尽然一点面也没粘上。
在通红的火炉上,清香的油锅里翻腾着油花,一团团软面,随着妈妈手中擀面杖的滚动,变成了一块块薄的透亮的小圆饼,放在亮澄澄的清油锅里,刺啦啦一下,翻起翻过,捞出锅后,恰似一块块金黄的小荷叶。看着出锅的油饼站在盆里排队,我们砸一下嘴,使劲往下咽口水。
油饼终于炸完了,我们围在妈妈身边,瞪大眼睛,盯着她在油饼里放枣糕,我跟着她的动作悄声数着,生怕她忘记,把枣糕多放或少放在油饼里。当妈妈用手将油饼合着枣糕包起来卷紧时,我才能松口气。一个一个的糕卷儿躺在盘子里,静静等候妈妈摆布,妈妈不紧不慢地端上一盘卷儿,恭恭敬敬地放在家中最显要的位置,然后点上三炷香。这时,我们才能品尝端午节的美食——油饼卷糕。
不知是祭奠祖先,还是纪念跟端午节有关的诗人屈原,农村人是不刻意去追究的。他们一直是遵守传统的习惯,沿着古老的风俗,年年如此。今天的端午节,家乡的人们还吃油饼卷糕吗?
香药荷包
五月端午缝香药荷包,也是我们老家流传的一个习俗。我无法考证它的起始。从我记事起,每年的端午节,我都会有一个香气浓郁,小巧玲珑的荷包挂在胸前。
端午节的来临,让农村人被繁忙的农活积压的情绪得以释放。这个季节的人们,大多数都是迎着晨曦出门,顶着日头薅草,等着夕阳下山,才能背着青草、燕麦筐回家。尽管有丢不开手的农活,有琐碎的家务缠身,但端午节这天,那些大妈、婶子、姑娘、媳妇们照样会取出压在箱子最底层的,各式各样的花布头,颜色艳丽的绸缎块,用平日里买油、盐、酱、醋克扣下的零用钱,在那些走村串户挑担担的货郎手中,挑选彩线、香药(一种味道醇香的草药)。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她们脸上荡漾着很满足的幸福感,抿着嘴唇,掂量着手中的货物,在炕上摆开针线箩筐,准备缝制荷包,这也正是她们展示自己手艺的绝好机会。
荷包虽然不大,但是它的造型、工艺,颜色的搭配,针脚的大小,两边穗子的粗细,夹在荷包里面的香药应该放多少,都是有讲究的。
把花布或是绸缎,剪成正方形状,尺寸随意。将布块的对角,用最显眼的布搭配,重叠缝制在原角上,用新棉花将香药包好,叠起来。这时候的缝制要有相当娴熟的技巧,针脚不能大,也还不能太小,否则两边对角折合不均匀,那就是去了荷包的韵味。经过精心的缝制,一块方形的布块,左捏右掐,变成了一个圆圆的荷包,分别折合在一起的两个对角边,被翻过来帖在荷包的身上,好像少妇欲开的朱唇。另外两个对角边上,各挂着一根根色彩靓丽的丝线,这就是吊在荷包上的穗子。一个个荷包经过一双双巧手,被主人们翻来覆去放在手章掂量着,欣赏着。女人们好像侍弄自己的孩子那样,小心翼翼地用一根长线穿过荷包的嘴唇,打个死结提起来,自我欣赏一番,然后再依次分送给家人,让他们珍重地挂在胸前的纽扣上。
扑鼻而来的香药味弥漫着小院,弥漫着整个村庄……
那时候,家乡的人相信端午节的香药荷包能辟邪,所以体质弱的孩子们胸前,常常挂着一串串五颜六色的荷包,手腕上还拴上彩线。
端午节这天,老人们用采来的艾叶蘸上泡好的雄黄酒,给孩子及家人的耳、鼻、眼、嘴各撒一点。先前不懂事,以为是迷信,后来才明白,这是夏天为防止虫子通过呼吸道,进入人体内的一个简单有效的好办法。
家乡的人们只能以很土的,古老的习俗和质朴的方式,真诚地祝愿自己的亲人们平安、幸福、快乐。
好多年没在家乡过端午节了,不知家乡的孩子们胸前还挂香药荷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