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素对女人们吃素的风潮一点儿也不趋之若鹜。这天中午，一起吃工作餐，我很矫情地把大小肉块、肉丁、肉片挑出来，并很矫情地声明：戒肉啦。李素素快饿晕了，正吃得热火朝天，很不理解地瞅瞅那堆不受我待见的肉，隔着老远，探过身子，伸长筷子，将那肉夹到嘴里，很专注、很享受地咀嚼，叨咕着：瘦肉嘛，怕啥？
　　 这就是李素素独异的气质：有点执拗的聪慧。鲜活、盛放、激烈，过人的、健旺的心智。富于行动力。在奔走中寻找幽暗里的那片迷人的阳光。
　　 她的不吃素反衬出了我的晦暗、淡漠、索然、不耐、虚弱、消颓和对生活的应付，失去奢望，失去梦想的能力。仍能爱荤、爱浓油赤酱就意味着生命的热力还在，生活的发动机仍轰轰隆隆地运行着，李素素让我感觉到了力量的存在和别一种的生命意味，不松懈的勇气。
　　 我也是偶然翻图片，发现熟悉的她和幸福的一家三口，才知道网上的素素原来是现实里泼洒着浓烈爱憎的同事。
　　 李素素终于浮出水面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是立言的妈。立言呢，就是走在李素素身边的男初一生，很稳重、很深沉、很有思想的大小伙子，偶尔提醒正和熟人打招呼的妈妈：妈，前面有一个台阶，小心点。话语里的温存和暖意令人忽地流下泪来。
　　 那天和李素素在单位里相见，我憋不住地拍一下她的腿，眼里迸出点促狭的喜意：嗨，你就是李素素？她直勾勾地看着我。这茫然的效果鼓励我进一步揭露道：不是你，是立言让我发现的你。李素素这个妈当得太忘我了，以至于成了一个符号——立言的妈。李素素做什么不忘我呢，也许是她的夺目让我发现了她。
　　 初识立言的时候，是在一间堆满杂物、狭长的宿舍里，一张床左冲右突地在众物品间挣出搁放自己的位置，床上小婴儿的香甜味道缓解了很多坚硬，小被子、小枕头散发出柔美的气息，李素素乐颠颠、美滋滋地抱着个大胖小子，生生抱出了美屋华厦般的满足。我们发现这间没卫生间、没厨房、没什么家电和家具的窄小宿舍分明围拢住了一个幸福的家。立言刚满月就知道冲妈妈憨厚地、没完没了地笑，李素素看儿子的眼神很远很远，那爱不知要超越世间多少艰难险阻，李素素对着儿子痴笑的神态把母性跨越得很无限，从此以后，任什么，多细小、多阔大、多无奈、多辉煌都囊括在这个必须强韧的母性之中了。
　　 喜欢立言，因为他安静懂事得象个小男子汉、小绅士，象当记者的爸爸给他起的名字，很有点成竹在胸的深度，很有点君子立言的气度，从不上窜下跳，从不急三伙四，他的多思、敏感、慢性子让妈妈疑心会受到伤害：我们立言啊，性子太弱了，从不知反抗。我说：这样的孩子不惹事，人家也不会无故欺负他的，多省心呢。
　　 李素素拦截了些立言思想的火花。比如，他会问：怎么爸爸一连两天都不过问我的学习呢？他是不是不爱我了？所以放弃我了？对爱的渴求，对人性的探求已经让这个小脑袋瓜感到苦恼了，这个小天才，父母的爱之天使，要经过怎样的历练，或怎样的磨蚀才会粗钝一些呢。
　　 很久不见李素素这么神采飞扬、口若悬河的样子了。
　　 这个样子很有感染力：眼睛灼灼地闪着光，语气里的肯定、断然、设问，都有理有据，有根有底，不由得人不信服。
　　 如果向她咨询一件事，她会深吸一口气，然后炯炯地看着你，让你懂得她的真诚，相信她的强度，信任她的逻辑，再然后从头道来，娓娓有序，时而激扬，时而愤慨，时而深情，最后总会给你一个你确定无疑的答案。
　　 我就傻傻地看着她，象翻阅一本人间指南、人生真谛一样看着。
　　 谁知道她在铸造自己的强大、捍卫自己尊严的时候付出了怎样卓绝的努力呢？
　　 当然，立言渐渐成长的过程中，她们的小家也从一间宿舍渐渐繁荣成了现在的三室二厅的大房子。努力从来不会没有回报。
　　 李素素，这个不寻常的女人，我要仰慕她到什么时候呢？
　　 但愿我们都寻常地活着，但愿她还有不寻常的幸福有待挖掘。